江勉和那兩賊人緊追不舍,氣喘籲籲追到山崖邊,一步一步逼向我。
一個賊人忐忑起來:「這萬一跳下去怎麼辦?S了人可就不一樣了。」
江勉一步一步逼向我:「怕什麼?一個女人,難不成還真敢跳下去?隻管動手就行。」
我做好必S的準備,嘲笑了一頓江勉:「女人?你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連個女人都追不上。」
扭頭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我好像不知歲月,昏昏沉沉地躺了很久。
想掙扎起來的時候,有一個男人給我蓋了一件衣服,輕聲安慰我:「不要怕,我是尹盛,你的腿受傷了。」
聲音裡的心疼再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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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前天天黑了我都沒回府,綠綺急得去督查院找我父親,周府派人在京城到處尋人。
尹盛是巡防營管帶,當天正當值,碰到了哭得不能自己的綠綺。
知道我從無故晚歸,隻上了一趟通遠寺,尹盛便一路找來。
他找了我一天一夜,終於在懸崖邊看到一隻耳墜子,認出是我救他母親那天佩戴過的。
懸崖沒有路,他是拿繩子綁住自己的腰,跳下來找我的。
尹盛說,幸好懸崖下是湖,不然我就是S路一條。
尹盛臉色有一絲察覺不到的羞澀:「得罪了,事出權宜。」
然後把我穩穩地背了起來。
我的腿動不了,他就背著我,走了許久,直到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背影和那天打馬送我回府的樣子相同,寬厚又可靠。
我跳下懸崖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山谷,谷下的湖泊不深,盡頭處有一個山洞。
這個山洞詭異得很,越往裡走越空曠,沿路散落的都是刀劍兵器。
我在尹盛背上都打了兩個盹,山洞才終於走到了頭。
14
無路可走的地方是一個特別大的祭臺。
祭臺上祭的不是別的,而是一些帶血的兵器。
兵器正中央的,是一把泛著冷光的劍。
我再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和飢餓,掙扎著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把劍。
這把劍,我在我懷裡的無名書上看過。
書的第一頁便畫著這把劍。
此劍劍銘為:凝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心中的震驚,拿出懷中的書,展示給尹盛看。
「這是我家傳下來的,多少年了,我們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麼蹊蹺。」
這本書傳了這麼多代,其實隻是像一本史書。
講的是三百年前,我洛朝的開國歷史。
然後就是一堆名字,再沒有其他特殊之處。
這山洞的祭臺上,有兩塊石碑,一樣的是一段開國歷史,一堆名字。
以及一段真相。
刻著我家七代生女的真相。
石碑上說,這把劍,是我洛朝的開國功臣用的。
三百年前,我的祖輩用這把劍在戰場上廝S,犧牲了無數男兒,終於換得太平盛世。
皇室終於結束了如浮萍飄零的日子。
洛朝開國,是奠定在這把劍和我的祖輩的鮮血上的。
可要給我祖輩賞賜功勳黃金的時候,家中已無男丁,隻剩一名孤女,懵懂無知。
三百年前的國師說,整個戰場的怨氣都要尋一個去處。
男丁S戮太過,這孤女以後隻會生女,代代相傳,讓家族無男丁出生,平息怨氣。
這把開國的劍,就祭祀在這通遠寺的山底,讓無盡佛光洗淨冤孽、超度亡魂。
我祖輩的名字就留在這本無名書上吧。
直到這段歷史再無人知道。
三百年後,果然再無人知道這段歷史。
現在的國師卜出的這一卦,也似乎隻改變了我一個人的命運。
直到我和尹盛被救出,我才跟尹盛說出我的想法。
「我想帶著這把劍,面見陛下,告知天下眾人,我先輩的功勳。」
「不為別的,隻是為了把真相還給世人。」
七代生女,我的祖祖輩輩,是如何一步一步艱難地走過來的,這詛咒般的命運,到底毀了多少個言笑晏晏的女子?
世代生女,這不是恥辱,是我祖輩用生命換來的國泰民安。
這是洛朝所有百姓需要知道的真相。
我有機會重活一生,重新選擇自己的命運,但我的母親,我的祖母,那些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女性。
遭遇過異樣的眼光,被不公平對待的人生,如何能夠忘懷呢?
15
尹盛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但隨即堅定地點了點頭:「好,我必定全力相幫。」
我小心翼翼地將「凝心」劍從祭臺取下。
那一刻,劍身發出共鳴聲,整個通遠寺都微微一顫。
似乎在訴說過往的榮耀與哀傷。
訴說著抹去塵土的真相。
我隻身帶著凝心劍,踏上了面聖之路。
我無诰命在身,隻是一個普通百姓,是我敲響了鳴冤鼓,才有機會面聖。
前提是,我要赤腳踏於炭火之上,走過「洗冤路」。
尹盛阻止過我幾次,他想由他和我父親上書陛下,陳情緣由。
都被我拒絕了。
「我要洗去我祖輩的冤屈,走不了捷徑。」
陛下起初對我這樣一個女子走「洗冤路」前來求見感到不解。
但當我講述完家族的故事,展示出那把見證了歷史的劍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訝與敬佩。
我將「凝心」劍呈上,講述著洛朝開國的艱辛,以及祖輩們的犧牲。
我提到那本無名書,雖然書中隻是一堆名字,但每一個名字都承載著一個家庭的哀樂,一段歷史的厚重。
我請求陛下,讓這段被遺忘的歷史重見天日,讓先輩們的功勳被世人銘記。
皇帝陛下沉思良久,最終點頭同意。
他命令史官重新編纂歷史,將這段被塵封的故事寫入史冊,讓後人知曉。
父親被封開國侯,母親封為一品诰命夫人,我也被封為凝心縣君。
歷史的悲哀終於終止在我這一代。
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已經再無畏懼。
心裡隱隱升起了終生不嫁的念頭。
由我來結束這七代生女的命運,結束這種類似詛咒的命運。
所以我實在懶得理會流言蜚語,隻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反正京城裡的流言從來都沒有斷過。
無非就是因為我是和尹盛一起在山洞裡被救,編排我是和尹盛私奔的流言。
又傳我已經失身。
16
與尹盛共患難了一次,他時常讓人給我送些小東西。
這天給我帶了句話,說江勉逃跑,他在全力搜查,包括當時那兩個意圖不軌的賊子。
讓我不要在意流言,等他就好。
我以為他是讓我等他搜尋犯人的結果。
誰知等到了永寧侯府上門求親。
聘禮抬滿了家裡的院子,我父母也對這門親事滿意得很。
隻是我倒不敢點頭了。
還是尹夫人最後打消了我的顧慮。
尹夫人拉著我的手感慨萬千:「我一見你就想你做我的兒媳婦,隻是身不由己。」
「我快四十才得了尹盛,整個永寧侯府上下百來號人口,都是靠著這個爵位過活。」
「所以,永寧侯的香火不能斷。」
「尹盛說,在山洞的祭臺上有一顆藥丸,能解我們兩家的困境。」
「他是真心愛慕你。」
難怪尹盛能夠來我家提親。
山洞裡我確實吃過一顆藥丸, 不過尹盛說是我受傷了,給我固本增元的。
尹盛怎麼沒有告訴我那個藥丸?
難道是我當時一心撲在「凝心」劍上, 無暇顧及?
提親不到兩天, 尹盛請我去一趟巡撫衙門, 犯人均落網了, 需要我去認一下臉。
江勉和那兩賊子三人都被五花大綁地捆起來, 鼻青臉腫。
江勉S不悔改:「我隻是真心要娶她,手段用錯了而已。再說了, 她生不出兒子也沒人要,能嫁給我是她的福氣, 不會下蛋的……」
尹盛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腳, 打斷了他的瘋言瘋語。
習武之人的這一腳, 江勉直接口吐鮮血。
「這是我未婚妻,再口出汙言, 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江勉震驚擺頭:「不可能, 永寧侯爵位不要了?她是個沒人要的,怎麼能嫁進侯府。」
「不可能。」
尹盛揮手:「人證物證齊全, 帶下去, 打五十大棍, 交由京兆衙門判刑。」
另外兩人磕頭求饒, 為了保命, 連聲哭求:「大人明鑑,是江勉給我們銀兩,讓我們去山腰上蹲人的。」
「我們不知道是周家小姐啊, 不然吃了熊心豹子膽都不敢的。」
「隻給了十兩銀子,事成之後再給一千兩, 那銀錢還在後院的酸菜壇子裡。」
「大人饒命。」
江勉受刑後腿瘸了一個,秀才頭銜不保, 流放嶺南, 永不許回京,另外兩賊人罪行累累,秋後處斬。
江母氣急攻心,一命嗚呼。
他那外室立刻棄了他,轉嫁他人。
這些, 都與我無關。
我在一針一線繡我的嫁衣。
七代生女的命運終於可以在我這一代結束。
17(尹盛視角)
我從小就知道, 我的婚事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永寧侯世子的稱號上, 背負了血淚和擔當。
說到傷心處又垂淚:「凝兒,國師卜卦你隻能生女,婚事本就艱難,江勉也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乖,不能任性。」
「同這」但是我在馬車裡見她的第一眼, 想著,如果我未來的妻子是她這樣……
倒真不是一件壞事。
我深知,命運是不可違拗的, 世人抵抗不得。
但是, 我卻向世人撒了一個小謊。
我在洞穴裡看到石碑的時候,看到周凝臉上蒼白而又堅定的神色的時候。
我決定放下永寧侯世子這個身份。
遵從自己的本心。
大不了, 就與命運對抗。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一顆藥丸, 給我心尖上的人吃下。
騙我年邁的父母說,周家七代生女的詛咒已經結束,我想求娶凝心縣君。
大婚那日,我掀開周凝的紅蓋頭。
看到燭光下羞澀緊張的人, 喚了我一句「夫君」。
我便不打算同他講出真相。
我也想騙騙我的這個小嬌娘。
這樣,她能夠洗去偶爾流露在眼底的憂慮。
同我舉案齊眉,喜樂安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