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質疑的表情看著被子上蠕動著陌生人長短不一的毛發，再打開衛生間的門，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然後又看向他。
他卻還流露出一副「想要」的表情。
失望瞬間衝到了我的頭頂。
我奪門而出。
回到車上，氣呼呼地看著首頁已經顯示凌晨 05:06 的手機。
顧君成追了出來：「不過情人節啦？」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分手！然後送我回去！」
「要不我們在車上也行？」
我甩了他一巴掌，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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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路邊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4
回過神來，真正的財神具社長終於來了。
我整理好思緒，拿起雨傘衝上前去，用熟練的英文道：
「具先生你好，我是好運旅行社的策劃李垚垚，耽誤您十分鍾的時間，請聽我簡單闡述一下和我社合作的優勢。」
舟車勞頓的具社長，看了我一眼，紳士且禮貌地拒絕我：
「你們的提案我看過，報價太貴了，不適合長期合作。」
我猜到他會這麼說，所以沒有著急反駁，反而把手中的雨傘遞給了他：
「要不具先生您先進酒店休息，等您休息好了，我請您吃早茶。如果您想出去轉轉，可帶上這把傘，廣州這兩天總刮風，還會有陣雨。」
具社長幹笑了一下，讓剛在前臺登記完的助理接過傘，然後進了電梯。
第二天一早。
我在茶餐廳再次蹲守到了具社長。
他正在吃一個不太正宗的豬肚燒賣，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我悄聲坐到他對面，開口道：
「要不要我帶您去一家本地人才會光顧的茶餐廳，比這種預制的燒賣，好吃一百倍呢。」
我之前做過功課，得知具社長是個資深吃貨，會為了吃的去世界各地旅遊。
我接著說：「我現在特別理解您的心情，就像我上次去濟州島，吃到特別不正宗的烤黑豬肉一樣受傷，感覺白去了。」
他放下筷子，似乎心動了。
「但那個早茶店的價格，要比這裡貴一倍哦。」我接著提醒。
具社長被逗笑，點頭道：「成交。」
半小時後，具社長被我帶進了一個坐滿阿公阿婆的寶藏早茶店。
我給他點了牛油果叉燒卷、糯米鰻、紅米腸、桂花白糖糕、爆汁蝦餃、豬肚燒賣、老式糖沙翁、羊雜湯。
因為不是預制品，所以上菜有點慢。
大得像拳頭一樣的老式糖沙翁足足等了 40 分鍾。
但具社長也很有耐心。
每上一個，他就趁熱吃一個，邊吃邊發出韓語驚嘆。
打破了他昨天高冷且紳士的人設。
我心裡一個樂，然後找回主題：
「具先生，我公司制定的地接遊玩路線，和這家早茶店一樣，雖然貴了一倍，但是勝在質量，每一個遊覽點都是精心挑選的，團餐也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中上水平，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行程沒有任何強制購物點，主打一個 100% 純玩。」
「並且，我社追求的是長尾效應，和那種一次性買賣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具社長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看著我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即將籤合同合作的珠之旅的遊玩路線和剛剛那家早茶店一樣質量不佳？」
我毫不避諱，直接道：
「是，客觀情況就是這樣的，它雖然是全國連鎖的大公司，但做的都是一次性生意，您可以在中國的社交媒體或者購物平臺上搜索消費者避雷的關鍵詞，這個旅行社的投訴率高達 99%。」
「最近春節，國內旅遊旺季，這個旅行社主推的旅遊大省，把國內遊客關翡翠店、茶葉店強制購物，顧客不買就語言攻擊和道德綁架，甚至進行人身威脅。」
「還有跟團遊客吃了不幹淨的團餐，集體上吐下瀉，連夜被 120 拉走。」
「這些信息，在各大平臺上比比皆是，您如果能透過珠之旅那個華而不實的 PPT 和數據，看到真實的現狀，或許您會想換一家合作方，哪怕不是我們。」
「但我們好運旅行社，現在是您最佳的選擇，您完全可以把籤訂合同的期限延遲一周，然後以遊客的方式，分別走一遍珠之旅規劃的路線，以及我社規劃的路線來做對比。」
我說完，具社長沉默了片刻，準備開口時，顧君成出現了。
5
顧君成朝我們桌走來，我以為這個衰神又要來騷擾我了。
但他卻面向具社長道：
「具總，您讓我好找，我在酒店為您準備了最特別的廣式早茶，我們現在回去吃吧。」
具社長客氣道：「我剛剛都吃飽了。」
然後又轉頭看向我：「這家的豬肚燒賣確實好吃，噢，不，應該是你所說的正宗，另外，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謝謝你。」
「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送來一個小甜點說：「剛剛這位女士已經買完單了。」
我笑著接話：「昨晚就說過要請您吃正宗早茶的，以後有機會，您也請我吃正宗韓國烤肉就行啦。」
他也笑了：「成交～」
之後，具社長跟著顧君成離開。
我一邊吃著甜品，一邊聯系閨蜜羅羅，逐步釐清了顧君成真正的身世和身家。
顧君成是珠之旅董事長朱遠民的私生子，他從小跟著生母姓，五年前被認回時也沒有改名換姓。
據說，五年前顧君成母子剛和朱遠民相認時，朱遠民不太想要這個私生子，打算用巨款把他們母子打發了。
這對母子在整整一個億面前岿然不動，誓要認祖歸宗，跟著父親一起生活和工作。
已經有正妻生的一男一女的朱遠民很明白顧君成母子的算盤。
於是，一開始他拒絕了這個要求，但顧君成母子總去鬧，他們就這麼僵持著。
直到後兩年朱遠民的正妻和兒女一同出意外去世，顧君成母子才有機會上桌。
顧君成和他媽，是終於熬出頭了。
但他和他媽僵持、算計好前程的那個階段。
是顧君成和我戀愛三年，我徹徹底底地被蒙在鼓裡的三年。
一，我對他私生子的身份一無所知。
二，他明明有足夠的錢可以拿來開銷，卻摳摳搜搜地和我戀愛，甚至他出車禍住院時，50 萬的住院費，都是我幫他墊付的。
那是我媽給我留下的面店，情急之下，為了救他，我被迫低價轉賣的。
我們分手後，他也求仁得仁了，成了國內旅遊行業巨頭唯一的兒子，坐擁上百億資產，卻沒有想過把這五十萬還我。
我曾掏心掏肺地把我的全部都給了他。
他卻把我當成傻子一樣。
我心裡的波瀾，從驚訝變成了憤怒。
憤怒我被顧君成當成人生過渡的血包和棋子。
憤怒我被當成傻子和工具三年。
憤怒我實實在在的積蓄花在了這麼個玩意身上。
突然，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垚垚，你需要錢可以和我說，沒必要見到個像老板的人就搭訕，剛剛你和他吃早茶的具總，是我的合作伙伴，人家韓國人，你也嫁不過去，你實際點吧。」
「今晚有空嗎？要不我們一起吃個飯？」
聽到顧君成發癲式的發言，我的憤怒值又飆升了一度：
「首先，你最好一周內，按照銀行最高的利息，把之前我幫你墊付的五十萬住院費。連本帶利地還我。」
「同時，這是救命錢，當初沒這錢，或許你現在都沒法用右手給我打電話了，所以不管是出於人情，還是救助道德，你是不是應該用實際物質加倍感謝我？而不是爹頭爹腦搞一副要施舍我的樣子，搞清楚，我當初才是救你的那個活爹！」
「其次，不要以為女的靠近男的就是為了勾引他，說不定我和具社長正在談合作呢？或許你和我談戀愛那三年，醉心於摳摳搜搜地花光我所有的錢，卻忘記我一直在考導遊資格證、外語導遊證和學習其他國家的語言。」
「最後，如果你一周內不把欠我的錢還我，那就等著被起訴吧。」
「以及，我想到自己三年的青春時光，錯付在你這樣的人身上，是真的不值得，你盡早賠償我吧。」
6
顧君成聽到我這麼直接的訴求，轉而開始語言攻擊我：
「李垚垚，你果然如我想的那樣物質，我當初不告訴你我的真實的身份，就是怕你惦記，現在剛剛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就開始獅子大開口了，你怎麼不去搶啊？」
「你說和我戀愛三年不值得？我也付出了真心好吧？我才應該是那個不值得的人，我有顏值有身材，現在還有錢，想和我戀愛結婚的人排隊到西海岸了都，你什麼玩意啊？」
「以及，你和具總談合作？天大的笑話！不管你是哪家小旅行社的，來和我們珠之旅搶項目，簡直就是蚍蜉撼大樹，這很難評，祝你成功吧。再或者，建議你，要不走勾搭具總那條路，或許會有一點點成功的可能，畢竟，女人在生意場上就這作用了。」
很好，他的反擊發言確定了我要起訴他的決心。
剛好我的手機有通話同步錄音功能，他這樣的言語攻擊，可以作為他侵犯我人格權，名譽權的證據。
同時，也能成為我追回 50 萬的證據。
我掛斷電話。
拉黑他之前，發了一條短信過去：【等著收法院傳票吧。】
我是真的沒想到，如此不堪的他，也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但我無所謂，我是什麼人，隻有我自己才能定義。
至少，三年前我付出過真心，我問心無愧。
搶到韓國這條地接線，成了我必須完成的目標。
這並不是蚍蜉撼大樹，而是把旅遊行業推回良性市場的一小步，但這小步隻要邁出去了，我們的行業就會變好一點點。
消費者用腳和錢投票和選擇，再用好評差評來反饋感受。
珠之旅雖然是大公司，但他們從來都是解決差評，不解決問題。
十多年來。
吃了我國人口眾多的紅利，一到節假日就坑一批外地遊客，把各個省之間的遊客相互運輸、倒騰和哄騙，然後又消滅投訴和差評。
借著「來都來了」「出門旅遊不就是花錢的嗎」「買這些東西是為你們的後代積福」「不買你對得起我今天一天的講解嗎」這樣的話術。
賺了一筆又一筆，一百萬、一千萬、一億……
他們讓中國人不騙中國人這句話，成了笑話。
現在是互聯網高度發達的自媒體時代，也是消費者選擇市場的時代。
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賺錢。
賺幹淨的錢，賺有良心的錢，賺有長尾效應的錢。
7
一周後，具社長跟完了兩條截然不同的旅遊地接路線。
然後主動約我去了那家早茶店。
他喝了一大碗鮑魚雞煲，又吃了兩個水晶蝦餃，才開口道：
「先跟你了你們好運旅行社的團三天，時間安排合理，還被種草了鮑魚雞煲，把廣州的教堂、休闲島、博物館、美食店都充分體驗了，是一種很 chill 的狀態。」
「但珠之旅的路線，就很受罪了，住偏遠地區，很早起床，每個景點停留時間短暫，反而去了各種大大小小的購物場所，那個導遊忽悠著同團的人買玉、買手表、買電飯鍋，買昂貴人參，我助理都忍不住買了玉镯準備帶回去送給媽媽，但回來就後悔了，因為一查，比市場上貴五倍，你們那句中國話怎麼說來著？腸子什麼？」
「腸子都悔青了？」我接過話頭。
「對對對，簡直是活受罪！」
我給他倒了一杯果茶，無奈道：「這就是我國旅遊業的基本現狀，如果您與珠之旅籤了合作，那你們韓國來的遊客，基本也是這樣的待遇。」
「甚至疫情後，珠之旅和韓國濟州島合作的地接線，也是這個套路。」
「你怎麼知道？」他放下果茶問我。
「因為我也以遊客的身份跟過一遍。」
「從北京出發，半夜的航班，到了住濟州島鄉下的酒店，團餐是我們國內人均 10 元的水平，假橘園，逗留短暫的旅行景點，無休止地購物，人參、護肝片、海苔、橘子巧克力等等，都比市場上貴很多倍。」
「如果我們不買，那些專程去韓國這種店上班的中國人，就會陰陽怪氣我們，說什麼來都來了，好不容易出國一趟之類的話 push 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