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在鳳儀宮裡又枯坐了半個時辰。
畢竟,不能太過顯眼啊。
眼看已經快要到了我和上官嘉月約定的時辰。
我穿著樸素的常服,急匆匆地往三王府趕去。
到了王府,老遠就瞧見上官嘉月在同我揮手。
「怎麼才來?」
她眼下,卻有著兩團烏青。
神情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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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擔憂道:
「你這是怎麼了?」
上官嘉月面色一白:
「快別說了。」
原來是昨夜蕭弈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竟然拉著她顛鸞倒鳳了一夜。
她壓根就沒睡幾個時辰。
我咋咋舌。
不愧是兩兄弟。
連做出的勾當都出奇一致啊。
嘉月使勁揉了揉眼睛,迫使自己醒過神來。
「油帶來了嗎?」
我猛點頭:
「在後面,一共三桶。」
一頓合計後,我被差到後院去倒油。
嘉月和蘭夏則分別負責前院和側院。
我一邊拎著那桶油,一邊朝後院走去。
一想到過不久,就能逃離這無聊的宮城。
我忍不住樂了起來。
還低聲哼起了小調。
「賣油郎,走四方,街頭街尾賣油忙……」
唱到最後一句時,卻戛然而止。
那後門處,赫然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此時本該在滄州的蕭宸,正抱著臂,面色沉沉地站在那裡。
7
我嚇得扔掉了手裡的油桶。
顫顫巍巍就要跪下:
「皇上,皇上吉祥!」
他幾步走到我面前。
我還沒跪嚴實,便被他一把提了起來。
他瞥了一眼被我扔在一旁的油桶。
「挺有力氣啊。」
「看來昨夜,還不夠累。」
我嚇得面色慘白,說話都不利索了:
「不,不,夠累了,啊不是……」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自袖中掏出一卷東西,遞到我跟前。
「沈樂寧。」
「原來你和三王妃日日廝混在一起,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正是我們五卷寫著逃跑計劃的卷軸中,丟失的那卷。
我神色慘淡地盯著那卷軸。
它散開的部分上,赫然躺著上官嘉月歪歪扭扭的字跡:
「六月十七,燒毀王府,S不見屍。隨後跟著異域商隊出逃。歷經開州,取道洛陽,後至陳州……」
我不敢再看了。
將頭埋得低低的。
暗自腹誹著,怎麼偏偏將這卷最重要的丟掉了。
要是丟了別的,譬如上官嘉月記的那些淮揚必吃的美食,說不定還能圓一圓……
此時,我隻能認慫地同蕭宸請罪了。
「一切都是臣妾的計謀,三王妃實屬被臣妾蒙騙,同此事無關。」
我深吸一口氣,從他手裡掙脫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求皇上降罪,臣妾絕無半點怨言。」
蕭宸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不由分說又將我扶起來:
「跪什麼。」
他瞥我一眼,正要同我說什麼。
後頭卻傳來蕭弈略帶嘲弄的聲音:
「巧了,皇嫂,臣弟的王妃也說一切都是她的計謀,與你無關呢。」
我猛地轉過頭去。
上官嘉月正埋著頭,跟在蕭弈的後頭走過來。
形容很是狼狽。
我同她對視一眼。
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哀怨。
看來,這一回,是蕭宸和蕭弈早早知曉了我們的計謀。
今日是特意來此,行個「瓮中捉鱉」之計。
8
我和上官嘉月被殘忍地分開了。
我被蕭宸帶回了宮裡去。
上官嘉月則被蕭弈不由分說地帶回了三王府。
一回鳳儀宮,蕭宸就陰著一張臉,將我宮裡的侍女,包括蘭夏,全趕出去了。
那大門「轟」得一聲被關上。
蕭宸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卻見他竟是要為我撩開眼前遮掩的碎發。
我這一動作,他的手便落了空。
隻好訕訕地收回了手。
他看我一眼,嗓音艱澀地開口:
「為什麼要跑?」
我愣了愣,低著頭,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回答他:
「不知道。」
「想跑就跑了唄。」
蕭宸深深吸了一口氣。
看起來,似乎在壓抑即將噴湧而出的怒氣。
「沈樂寧。」
「朕待你不好嗎?」
我嗫嚅道:
「倒也沒有……」
他眯起眼來:
「朕聽說,三王妃跑,是因為她正和三弟因著那個雲亦白的事情鬧別扭。」
「你又沒和朕鬧別扭,朕身邊除了你也沒有旁的女人,你跑什麼跑?」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是無端覺得有些心虛。
見我發愣,蕭宸卻似壓抑不住怒氣了。
聲音陡然抬高:
「沈樂寧,你啞巴了?」
被他這一兇,我嚇得渾身發抖。
「不知道唄,嘉月和我是手帕交,我總不能放著她一個人去冒險……」
蕭宸本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聲音變得有些怪異:
「你不能放著她冒險,你就忍心離開朕?」
他這話一出,我與他雙雙愣在了原地。
過了許久,我才結結巴巴地開口:
「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蕭宸卻似氣得狠了,嘴唇微微顫抖著:
「什麼叫不是大事?」
我咬了咬牙,索性將話說開:
「皇上娶我,不也是為了牽制沈氏嗎?」
「我和皇上本也非兩廂情願,整日在宮裡相看兩厭也痛苦,倒不如放我自由。」
「反正我爹雖然就我一個女兒,但是沈氏旁支多的是姑娘,想來願意做皇後的也大有人在,皇上隨便娶一個就……」
後面的話,我說不出來了。
因為蕭宸已經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手緊緊地扣著我的後腦勺,吻得極為用力。
幾乎要讓我無法呼吸。
好不容易等他松開我。
我大口地喘著氣。
蕭宸在一旁,咬著牙,一字一句說:
「朕今日就將你治個服帖,免得以後日日在朕耳旁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我瞬間便哭喪了臉:
「皇上,昨天還沒恢復呢,你放過臣妾好不好……」
他似笑非笑,不由分說將我打橫抱起:
「不好。」
9
自逃跑計劃失敗後,我便被關在了宮裡。
蕭宸往鳳儀宮門口派了不少侍衛。
我一走出去,他們便成群結隊地跟在我後面。
甩都甩不掉。
我憂心上官嘉月的處境。
畢竟,那蕭弈聽說,年少時可是在軍營中歷練大的。
嘉月雖也算得上將門虎女。
但他若是一時氣急,對嘉月動了手,可怎生是好啊?
嘉月必然打不過他的。
可惜,我換了好幾個宮女,偷偷給嘉月帶信去。
都被那幾個侍衛面無表情地送了回來。
「皇上說了,近日三皇子府不便同皇後娘娘通信。」
蕭宸改了性子,天天下朝後,準時抵達鳳儀宮。
他後頭跟著毛公公和一堆小太監,正吭哧吭哧地將他要批的折子抬過來。
他自若地在殿內尋了個涼快的地方坐下,開始批折子。
我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
「皇上怎麼不在長明宮批折子?」
他緊盯著那些奏折,看也不看我一眼:
「鳳儀宮的冰塊,效果是要比長明宮好一些。」
我氣得險些暈倒。
這難道就是他最近亢奮異常,夜夜在床榻之上糾纏著我的原因?
我被他整得已經好幾日沒有睡好了。
所以一到晚上,吃完晚膳,一見他朝我走過來,我便如兔子一般跳了起來。
心想今兒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得手了。
我已經累得手和腿都要抬不起來了。
蕭宸卻說:
「今天你先睡,朕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我長長松了一口氣。
躺在床上,想強迫我自己入睡。
卻輾轉反側。
便披了外袍,朝外頭走去。
蕭宸正坐在我平日裡坐的貴妃椅上,舉著一本折子在看。
這本是我平時和嘉月對坐闲談的地方。
卻被他佔了去。
我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故意貓著身子走過去,一把躲過他手裡的折子。
他卻毫無反應。
緊緊閉著雙眼。
原來,是在這椅子上睡著了。
我低頭一看。
身旁落了他的朱批的折子,已經堆成了小山。
我微微嘆了一口氣。
拋開其他不說,蕭宸倒的確算是個好皇帝。
就連我爹,雖然有時和他不對付,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勵精圖治,知人善任。
夏日的晚風還是涼了些。
我便想著去給他取一條毯子來蓋著。
卻不曾想,他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走。」
我唬了一跳。
他的面容緊皺著,似是極為痛苦。
「不要離開朕。」
我心中猜測無限。
雖然隱隱有了答案。
卻強迫自己,將那答案吞到心底去。
他這話,應當不會是對我說的吧。
肯定不是。
10
我在宮裡忍著對嘉月的思念,苦苦熬著日子。
終於熬到了乞巧節。
我便提前好幾日,在蕭宸耳邊變著法兒地提起都城的乞巧燈會。
並且旁敲側擊地提出,我對它很感興趣。
蕭宸斜著眼睛看我:
「沈樂寧,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皇上,臣妾自記事起,每年娘親都會帶臣妾去看的。」
想到早逝的娘親,我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
蕭宸見我神色抑抑,竟有些慌張。
「朕帶你去,朕一定帶你去。」
我一下子便笑了起來,攬住他的胳膊:
「皇上真好。」
他的身子便自然而然地靠過來,手攬住了我的腰:
「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補償一下朕?」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
蕭宸本來算是消停了幾日。
可我這老胳膊老腿還沒恢復好啊。
他怎麼又……
那晚,看著蕭宸餍足的神情。
我默默地翻過身去。
心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給他選幾個妃子,來分擔一下火力。
乞巧節那日,我早早便整裝待發。
蕭宸召見完幾個軍機大臣,我便扯著換了常服的他,一道出了宮去。
到了乞巧燈會上,我四處尋找著嘉月的身影。
沒錯。
乞巧燈會,這是我們的備選計劃。
因為是我們打算火燒王府的前一夜,臨時想出來的。
故而,不幸中的萬幸,沒有記在蕭宸撿到的那個卷軸上。
計劃就是,如果逃離王府後,不小心被抓了回去。
那就在不到一月後的乞巧燈會上,想法子在河邊匯合,趁著人多,伺機再次逃跑。
我捏了捏袖中的銀票。
多虧了嘉月,上次換了這許多。
想來,夠我們一段時日的盤纏了。
蕭宸在路上,一路嘴卻說個不停。
「糖人吃不吃?」
我心不在焉。
「燈籠買不買?」
我恍若未聞。
他挑了挑眉。
「那,糖葫蘆吃不吃?」
我三心二意。
他徹底怒了:
「沈樂寧,朕……我又不是沒錢!」
我眼睛一亮。
遠處的人堆裡,一個不易被發現的角落。
嘉月跟在蕭弈的後頭,正在瘋狂地對我招著手。
我樂呵呵地拍了拍蕭宸的肩,指了指前頭:
「看,那兒好像在比武,贏者可以得一壇子酒。」
我微微靠著他的肩頭,撒起嬌來:
「我想要那壇酒。」
蕭宸神採奕奕:
「這還不簡單。」
「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哪也別去,我這就去把它贏回來。」
說罷,他便大步朝那臺子上走去。
趁著他背對著我,我身子一扭,便直往河邊衝去。
11
「樂寧!」
在河邊等了一會兒,我終於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上官嘉月。
我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哽咽著:
「嘉月,蕭弈沒打你嗎?」
嘉月也抽泣著:
「他敢!」
我緊緊拉著嘉月的手:
「那我們,跑吧?」
嘉月面帶擔憂:
「蕭弈我倒是不擔心,但是蕭宸,他會不會降罪於沈家啊?」
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