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希的情感需求越來越大,有一次我們爆發了劇烈的爭吵,我哭著說:“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一路走來有多辛苦,林希我求求你,隻這一段時間。”
林希的語氣是多日以來難得的平靜,他的語氣如沒有一絲波瀾的水面:“方晴,放棄吧,你一個女孩子,爭不過他們的。
不要工作了,以後都不要了,來找我吧,嫁給我,你就不用再操心這些事了,林家無論如何不會少了兒媳婦一口飯的。”
連日的壓力和辛苦讓我不堪重負,林希的話仿佛壓S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真正難過的時候,沒有廝鬧也沒有眼淚。
我聽見有東西碎裂,有時光逝去,有情份一去再不復返。
從前是他告訴我:“晴晴,看你上進,我好高興。”
是他告訴我:“隻有你有能力,別人才會敬重你,畏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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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是他告訴我:“你一個女孩子,不行的,找個人嫁了混口飯吃吧。”
我曾以為他是最懂我、支持我的人;我也曾以為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在我身後,可是,變化便是在悄然之間發生的,我們早已南轅北轍。
12、
沒等我想好怎麼對付林希,要不要對付林希,他就打來了電話。
他語氣落寞低落“方晴,我知道錯了。”
這句話說完便是長久的靜默。
以他現在的狀態而言,這一句道歉已經極限。
他知道我的脾氣,知道我歸還財物就是真的要結束,所以他急忙之中就亂了方寸。
他聽不到我的聲音,於是隻能艱難地開口:“說你出軌是我寫的,但說你欺負章琪不是我的意思。我沒想毀掉你,但是我,但是我好像這麼做了。”
他這話說的像個孩子在和母親撒嬌,可是我不是他的母親,他也已經二十五歲,不是個孩子了。
這句話顯然並不能讓我滿意,我繼續靜默。
他著了急,急急忙忙地說:“我已經發了微博澄清了,晴晴,晴晴我知道你不喜歡陳斌,我也不喜歡章琪,那既然如此,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說著說著已經帶上了哭腔,語氣裡的慌亂完全難以隱藏。
他後悔極了,不願分辨卻又不想失去最後的機會。
“我們十二年的感情啊。”
13、
我們確實相識十二年,但這十二年並非都是在積累感情。
在大學畢業之後的兩三年裡,幾乎我和他每一秒鍾的相處都是在對過往感情的消耗。
爭吵和冷戰是家常便飯,後來就演變成他開始花天酒地。
KTV裡,他抱著各色各樣的美人,燕瘦環肥;許多小明星都和他穿過緋聞。
我靠在他胸口流著淚,近乎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太累了,我鬧不動了。
那時我也說過:“林希,十多年的感情啊,你不覺得可惜嗎?”
他笑著,眼睛裡是與父親如出一轍的報復般的快感。
我說,哪怕你不喜歡我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你不能糟蹋自己。你曾是多麼優秀耀眼的人啊。
他充耳不聞,好像沒法聽到我說話。
再後來,他和朋友聚餐的時候,常常把我叫去,或是讓我喝酒,或是讓我給他端茶倒水。
他很恨我嗎?我疑惑極了,為什麼要羞辱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些日子裡,我能感覺到感情的馬車發出隆隆的巨響,向著懸崖勢不可擋地衝過去。
憑我再怎麼力挽狂瀾,都隻是螳臂當車。
14、
終於有一次,我在忙完一個大項目以後,被他叫去喝酒。
連日的疲勞和酒精使我胃出血住進了醫院,而他卻從始至終沒露一面。
該結束了,我知道的。
我回憶著我們的點點滴滴,心如刀絞。
動心嗎?自然是動心過的,此生鮮有人這樣溫柔地對待過我,情竇初開的年紀,動心,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我活一場,是為了攀上一座又一座高峰,在一場又一場競爭中獲勝,在叢林法則中一次又一次活下去,從來不是為了誰溫柔的對待。
所以,我怎麼可能沒有節制的淪陷呢?
然後就來到了他讓我向章琪道歉的那一次。
林希,我盡力了。
隻是感情這種事,向來一個人努力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15、
回憶和他的聲音連成一片,讓我有強烈的不真實感。
電話裡的他哀求著:“晴晴,你下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從窗子裡望過去,他焦急地捧著鮮花,向上張望著。
恰如他向我表白,想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
可惜,但太晚了。
我輕輕地說道:“林希,算了吧,你知道的,沒用的。”
電話那頭哭腔愈加濃重:“晴晴,不會的,怎麼會沒用呢?不會的,我們再試試看,好不好?”
我不發一言掛了電話。
從工作中再抬起頭來已經是月上中天,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雨。
我一出公司的大門,就看見抱著鮮花的林希。
他一直沒有走,被大雨澆成了落湯雞,看見我下樓,他追上來,撐開傘擋在我頭頂。
傘向我這一側傾斜,就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
我精疲力盡,但還是強打精神:“林希,我不願騙你,也不想讓你浪費時間。我們結束了,你別白費功夫了。”
大雨裡他的臉上都是水,我竟分不清到底其中到底有沒有淚水,他拼命地搖著頭。
“晴晴,我從沒想過要和你分開。”
“哥哥去世以後,家裡人對我比從前差了很多。我很難以接受,我不知道原來他們對我的好竟是有條件的。”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我想看看,是不是發生什麼你都會愛我,無論我怎麼對你,你都不會離開我。”
“我知道。”我平和極了。我一向都知道。所以我遷就他、哄他、用盡我的能力去包容他。
“我曾經覺得我可以把你變回從前的那個林希。可是林希,已經太久了。我不知道我還要堅持多久,直到最後我才發現,也許有人可以做到,但我做不到了。”
“而且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是你無休止地羞辱我欺侮我的原因。”
家裡公司很近,說話間我已經到家。
他還要糾纏,我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許多氣力,聲音陡然間高亢起來。
“林希,我們相識一場,這些話我隻說最後一回。”
“哥哥去世,我知道你難過,這是人之常情。你頹廢、你消沉,這都是人之常情。可是然後呢?”
“你的生命中不是隻有哥哥,還有你的父親母親,還有我,你從前的愛人。”
“哥哥去世以後,本來應該你替代哥哥承歡叔叔阿姨膝下,撫慰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
“可你呢?你一昧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本就承受著喪子之痛的叔叔阿姨,還要日日為沉迷聲色犬馬而心痛如絞。”
“他們又痛又急,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
“那個時候你在哪裡?酒吧?迪廳?還是網吧?林少?”
他木訥地看著我,呆滯極了。
“兄長走後,你確實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該當如何?該一手一腳,把該你的東西賺回來!哪怕你不如哥哥才華出眾,你也應當盡力讓自己在家中有個一席之地。”
“而你在做什麼?你在揮霍老爺子僅剩的、為數不多的慈悲和寬容。任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掉。”
“你在憑借頻繁地更換女友表明自己的地位超然,你在為了自己的自尊肆意地折磨凌辱愛人。”
“林希,是你教我的,人貴自重。”
“你活該的,活該你被家人輕賤,活該你失去愛人。”
林希半晌沒說出話來,他抬手抹了一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知道了。”
16、
那天以後,我們再沒聯系過。
我倒是常常聽到他的消息,自那次以後,他分外上進,也進入了集團實習。
隻是如今二房勢大,一直對他多有防備,所以他隻能以普通員工的身份處理集團的邊緣事務。
再次見面的時候,是林氏與方氏洽談合作。
我作為方氏的代表,林氏的代表是林希的堂兄林博,他在一邊旁聽。
經歷了之前的幾次收購,方氏的實力已經大大增強,而在林毅去世之後,林氏隱有江河日下之意。
林博對我頗有逢迎討好之意,這讓林希很是驚訝。畢竟曾經的林博,背後講我壞話,還被林希罵過。
林希看我的眼神很不是滋味,他從不曾想到,曾經一直仰望他的我,如今是他家也要曲意逢迎的人了。
有些問題我們遲遲溝通不下,林博便以為我是刻意為難。我和林希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林博自然也是知道。
“林希,給小方總倒茶。”
林希一愣,他迷茫地看著我,就好像看著一個從未認識的人。
有太多的東西悄然易主,上位與下位者在不斷地變換,無論是權力場還是商場都是如此,哪有永遠的勝利者。
林希,你教我許多,我也教你一次。
林博看他遲遲不動,冷聲催促:“林希,你聽不懂話嗎?給小方總倒茶。”
林希把手放在茶壺上,仿佛臂系千鈞。
他終於拿起茶壺。
17
茶壺離開桌面的那一刻,我緩緩抬手。
我把手放在茶壺上,輕輕地按住。
”林總,我知道在你們家,有的事情,你還做不得主。帶我去見老爺子吧。”
林爺爺衰老得快極了,仿佛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出色長孫的去世使他掣肘且悲傷。
“小晴啊,你倆的事情,是林希沒有福分。”
“爺爺您言重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林希。”
“林家與方家的合作對林家分外重要,這點您和我都清楚。合同裡的條件可以再談,但是合同外的條件,我想問問您的意思”
“你說吧,不過分的,我都可以盡力滿足。”
“林希的才能比起兩位堂兄,做繼承人可能確實不夠資格。”
“他無力成為繼承人,但是掌管一個小公司,總是沒問題的。”
“我知道林氏旗下有個小遊戲公司,體量不大,經營也不算好,可以給他練練手嗎?這不會威脅到兩位堂兄,也能給林希鍛煉自己的機會。”
“作為回報,我會全力促成這次合作。此次合作順利,那此後方氏的酒店行業,我能說了算,都可以跟林氏合作。”
這對林家而言,是很優厚的條件。
老爺子看了我半晌,輕嘆一口氣:“小方總雅量,我多謝你。”
18、
我確實和林希再沒可能,可林家和林希對我的恩惠都是實實在在的。
有恩必報,才是做人的道理。
林希的性格大局觀不算強,但是能力突出。他一向天馬行空,在遊戲上又有專長,我知道他能做的很好。
果不其然,短短兩年間,這個瀕臨破產的小公司就在林希的帶領下風生水起,年營收在大計千萬以上。
這也許對於林氏而言並不十分了不起,但對於林希而言,已經可以讓他重獲自信,安身立命了。
隨著祖父年紀的增加,他漸漸退出了集團的事務轉而將業務一步一步地交到我手裡。
老爺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給我權力與股份都大方極了。
祖父在我的生日宴會上正式把方氏交給了我,那一年,我二十七歲。
19、
後來,我們在一個行業的論壇裡再次相遇。
林希西裝筆挺,意氣風發,再無當面的浪蕩樣子。據說他這些年身邊再沒有女伴。
又據說,林希公司的新遊戲中,開篇故事中的女性神明就是以方氏集團的新掌門人方晴為原型。
不知我倆曾經的人向我們介紹彼此:“方總,這是晴熙公司的林總,林總,方總我總不用介紹了吧,太耳熟能詳了。日後兩位有機會還可以合作一番。”
我淺笑著回應:“林總真是年少有為,有機會一定。”
林希看我有片刻的失神,然後上前邁了一步,他不顧這是在公共場合,眼圈微紅,失態開口:“晴晴,我改了,我再不會犯了,你看我表現。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
周圍私語聲四起,他恍若未聞,打算再度開口。
我抬手止住他的話:“林總,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你我,緣分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