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女兒準備陪嫁物品的時候,我不小心碰掉了一枚鑽戒。
跟我結婚三十年從未紅過臉的丈夫,突然大發雷霆:「你是老年痴呆了嗎?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他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扒拉著掉在沙發下面的鑽戒,視若珍寶地捧在手裡又貼在胸口,隨後失態的跑了出去。
我看見他躲在角落裡,猶如少年人一般痛哭流涕。
「沒能娶到你,是我終生的遺憾。」
看著面前這一幕,我明白了。
這個和我度過半生歲月的男人從來都不曾屬於過我。
我用心服侍了他三十年,為他生兒育女,都是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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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也是結束錯誤的時候了,我也要去彌補我自己的遺憾。
1.
晚上的時候我才發現手指被磕碰出血了。
消毒藥水刺激得我眼淚直流。
清理好傷口後,淚水也被風吹得差不多幹了,隻是眼眶還有些發紅。
想起白天那枚鑽戒,我下意識抬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銀戒。
我和沈靜舟結婚的時候,他身上沒有什麼錢,我看出他的窘迫,也覺得買一顆石頭做戒指怪浪費,索性買了一對銀戒指。
這戒指一戴就是三十年,戴到女兒馬上都要成婚了。
剛看到那枚鑽戒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女兒的,想著給她擦一下,免得婚禮上戴個落灰的戒指。
隻是剛拿到手上,就被趕過來的沈靜舟一把推開了。
我的手就撞到了桌角,人老了這一磕碰就是一道疤。
疼痛感沒有震驚感來得強烈。
一直以來沈靜舟都是冷靜自持的,對得住他的名字。
哪怕是我生女兒時,他都是冷靜地給我分析著那家醫院從未有過生孩子出意外的事故,又安慰著我身體素質素來不錯,肯定不會有意外。
甚至在醫生說女兒臍帶繞頸母女都很危險的時候,他還在計算母女生存幾率。
可戒指滾落到沙發底下時,他慌了神。
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趴在地上,使勁用手去夠,甚至忘記了可以挪一下沙發或者用棍子去扒拉出來。
最後還是我拖著流血的手挪開的沙發。
他撿起戒指的那一刻,仿若面對著稀世珍寶。
將它捧在手心又貼在胸口處。
在他跑出去的時候,我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枚戒指是他的。
跑出去的沈靜舟顯得那般寂寥,風吹在他的身上,淚水滑落在戒指上,他呢喃著後悔的話語。
「如果還能從來,該多好。」
他說,沒能娶到她是他畢生的遺憾。
風像是掠過他,直接吹到了我的胸口,冰冷刺骨。
沈靜舟回來的時候,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他安排著明天女兒婚禮流程。
「看樣子像是要下雨,等明天我們得早點過去。」
沈靜舟從我身旁走過,並沒有發現我胳膊上的傷。
「我肚子有點餓了,給我煮碗面。」
「記得給我加兩片青菜,雞蛋我要糖心的,你注意點。」
「面煮軟點,昨天那碗面煮的時間不夠,吃著不順口。」
雨還是下了起來。
鍋裡沸騰著的水和外邊灰沉沉的天,壓抑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抬眸看向不遠處沙發上坐著假寐的沈靜舟。
突然之間,我不明白,怎麼日子就變成了我曾經最厭惡的日子了。
而我好像,也成了曾經自己最不想成為的人了。
我放下手中的面。
關火,走到沈靜舟面前,一氣呵成。
「我們離婚吧。」
2.
「你在發什麼瘋?」
他先是惱怒,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是不是給女兒準備婚禮這幾天累壞了?」
結婚後,我和沈靜舟也有吵過架。
但是大多時候,都是一碗面或者遛個彎就能和好。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起身對我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來,您坐,今晚我伺候您。」
他洗手,幹淨利落地站在了灶臺前。
「我給你煮面,你等著吃就好。」
熱騰騰的面放到我面前,我看面上的蔥花,就苦笑一聲。
這麼多年,他真的從未用過心,我一直是對蔥花過敏的,我說過很多很多次。
「吃啊!」
他坐在對面,笑著說。
我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回到了三十年前。
他也是端著一碗面,局促地坐在了我對面,紅著臉問我,能不能嫁給他。
面的熱氣模糊了我的雙眼。
「沈靜舟,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他吃面的動作頓了頓。
我抬頭與他對視:「既然你想娶的人是她,我們這三十年的時光又算什麼?」
他「啪」地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湯汁濺灑在了我的臉上,燙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和年輕人一樣喜歡胡思亂想?」
他起身回房,狠狠關上門,並且反鎖了起來。
這一刻,我想到了一個詞,惱羞成怒。
我坐在客廳面對著那一碗面,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在女兒的婚禮上,我和他默契地配合著。
他喝了不少酒,等著送走了所有親朋好友,他似有感觸的握著我的手。
「挽挽,以後就隻有我們兩個人相守了。」
我感覺有些可笑,似乎昨天晚上反鎖房門,把我丟在客廳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輕輕推開了沈靜舟的手。
等婚禮結束,我開始收拾行李。
沈靜舟在我身後有些氣急敗壞。
「遲挽挽,你能不能別鬧了!」
他把我的行李箱從手上拽了下來,扯疼了我的胳膊
聽到我的呼疼,他這才發現我手上的傷口。
「你手上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受傷的?受傷了怎麼不說?」
我將手縮了回去,語氣比任何時候都冷。
「你找戒指的時候。」
3.
沈靜舟拉著我坐下,給我講起了他們的故事。
「我和她是高中同學,她就坐在我前排。」
故事裡,我聽到了他們的青春年少,懵懂生情。
他沉醉在回憶之中,最後他才說道:「畢業的時候,我終於鼓起了勇氣和她告白。」
「可是我說晚了,她訂婚了,是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
他說完了整個故事,滿是遺憾,可卻從未提及到戒指。
見我看著他,他才開口。
「當時我拿著戒指去找她,希望她能給我機會,我可以努力去達到她父母的要求。」
他低下頭,滿身都是落寞。
「可是她拒絕了,她說她已經對不起我了,不能再對不起父母了。」
說完沈靜舟揉了揉眉心。
「至於那枚戒指,隻是年少時的遺憾和留念,我真的沒有多想。」
他拉起我的手:「挽挽,你要信我,我們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年紀也擺在這裡了,我不可能對不起你。」
我抬眸看向沈靜舟,忍著惡心從他手心把手抽出來。。
在他說完這些,我對他僅有的相濡以沫的情感都徹底磨滅了。
我看著他,淡淡開口:「戒指是這兩年才流行的新款。」
不然我也不會誤以為是女兒的婚戒。
按照沈靜舟說的故事,他才畢業的年代,怎麼可能有這種切割水平的鑽石。
就算有,他一個剛畢業的窮學生,又有什麼資本買得起。
沈靜舟愣住了。
他百密一疏,又或者是認為,我還會和從前一樣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提起行禮,直接離開。
我搬去的是我們另外一套房,是準備留給女兒的,讓她在婆家也有個底氣。
我才剛搬進去,女兒沈念晚就來了。
她滿頭是汗,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放下手裡的帽子就對著我一通輸出。
「媽,你好端端的鬧什麼鬧啊?」
她的手在桌上拍了兩下,水杯裡的水也濺灑了出來。
「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學人家小姑娘鬧什麼離婚呢,你真是闲的沒事做在這裡作嗎!」
見我不動神色,她坐在我對面嘆了口氣。
「媽,我爸這些年真的不容易,起早貪黑的賺點錢也都進你口袋了,你說說你風光了這麼多年,怎麼就還是想不通要拘泥於這些情情愛愛的呢?」
我起身從行李箱裡找出了兩本筆記本。
時間太長,筆記本都有些泛黃,好在上面記錄著的東西都還在。
「這是什麼?」
沈念晚接過我手中的筆記本,翻看了起來。
等著翻了一半後,她的臉色這才有了變化。
她把本子啪地一聲拍在了桌上。
「媽,這種東西你都記著是什麼意思?!」
我有記賬的習慣。
從我和沈靜舟在一起後,每一筆開銷我都有記錄下來。
不管是家裡的柴米油鹽還是買房買車,我通通都有記賬。
沈念晚剛剛看的那一本,上面就明確的寫了她出生後的所有開銷。
沈靜舟這些年來賺的錢確實不少,但是大部分都花在了女兒身上。
就光是她結婚的陪嫁,就出了他一大部分的積蓄。
剛還叫嚷著說我花了沈靜舟的錢,還不識好歹的沈念晚在此時歇斯底裡地問著我,記下這些是不是為了以後和她算賬。
「媽,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她氣急敗壞地戴上帽子就往外走。
「怪不得我爸想和別人在一起,就你這麼會算計的人,誰願意和你過一輩子啊。」
4.
我和沈靜舟還是去辦理了離婚手續。
剛排隊到我們的時候,沈念晚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掛斷,她的微信就不間斷地給我發著語音和視頻,我索性和她拉黑了。
這還是沈靜舟教會我的。
在前幾年,沈靜舟去出差。
家裡的水管壞了,我給沈靜舟打電話他不接,給他發語音視頻也總是提示發不出去。
直到他回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他不小心把我拉進了黑名單。
可能是見我不接,女兒電話直接打給了沈靜舟。
我站在旁邊,能夠聽見她電話那頭嚷嚷的聲音。
「爸,你憑什麼把那麼多錢都分給我媽啊?」
原來是為了錢來的。
沈靜舟的存款算下來差不多有兩百多萬,分給了我百分之六十。
明面上好像確實是我佔便宜了,但是我們住的那套房子,我沒有要。
「她整天在家裡什麼都不做,你還分給她那麼多錢,到時候她拿著錢不就隨便亂揮霍掉了?」
沈靜舟的眉頭緊皺著,但是礙於對面是自己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兒,終究還是什麼重話都沒有說。
「爸,我和庭之才剛結婚,以後又要生孩子,花錢的地方多的去了,你這錢都給了我媽,到時候我和庭之怎麼辦啊?」
電話掛斷的時候,沈念晚還在那邊大聲的質問。
「爸,你別忘了,我才是和你一個姓的人啊,這錢你分給我媽,還不如轉給我,我給你保管著給你養老啊。」
臨到這個年紀,我才發現自己生了個白眼狼,原來基因真的這麼強大。
沈念晚不僅僅是打電話來勸,甚至人也趕來過來。
一見面,她就開始對著我們質問:「都一把年紀了,你們鬧什麼離婚啊?」
「媽,你鬧什麼鬧?你都多大年紀了,忍一忍這輩子不就過去了?」
鑑於沈念晚的鬧騰,辦理離婚證的人讓我們先處理好事情,再說離婚的事。
旁邊還有在登記結婚的。
他們捂著嘴在旁邊小聲議論著,可惜民政局的地方就這麼點大,他們議論的聲音還恰巧都進了我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