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柄劍刺穿胸膛,疼痛欲裂間,我想明白了。
不愛就是不愛,無關我好不好。
隻是顧霆深的心間月另有其人。
11
我沒淋多久,瑾王府緊閉的大門就開了。
南宮瑾坐在木制輪椅上,一襲白衣,眼睛空洞無神。
小廝給他撐著傘,無奈嘆氣。
「殿下,這麼冷的天,何必出來,自尋苦頭?」
南宮瑾沒回答,隻是狐疑地喚了聲:「青鸞?你千裡迢迢,特來江南,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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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碎石子扎著腿部,我哀求:「求殿下主持公道。」
京城被顧霆深牢牢把控,我一介無權無勢的婦人,絕無面見天子的機會。
隻能求這個天子一母同胞的胞弟。
南宮瑾站了起來,憑借聲音,摸索著蹲在我面前,要扶我起來。
「你不是說本王是天殘之人嗎?怎麼對著本王下跪?快起來。」
我遲遲不肯起,連聲道歉。
我與瑾王是故交,他生來眼睛便有疾,看不見任何東西。
初見,是南宮瑾自己熟悉皇宮地形,迷了路。
我攙扶著他,帶他一點點認路,讓他自己走,又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他臉頰緋紅,嗓音清洌,依賴地喚著青鸞。
南宮瑾帶著厚禮登門拜訪,要娶我為妻。
我卻同京中其他貴女一般,嫌他有眼疾,是天殘之人。
我那時已經喜歡上了顧霆深,拒絕的話,說的狠還戳人痛處。
素來不曾落淚的南宮瑾閉了閉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妖冶而惹人心憐。
自此,南宮瑾遠赴江南,尋找神醫治眼,卻始終無所獲。
有些江湖術士開的方子,還會讓他疼痛難忍。
帝王心疼這唯一一個胞弟,命令下人不許在他面前提我,要多跟他說話,開解他的心結。
還賜下風情各異的美人數十人,卻均被南宮瑾拒收。
「求殿下主持公道。」
我跪在地上,執拗的不肯起,嗓音沙啞。
南宮瑾一直蹲著,他保持與我平視的姿勢,神情認真:「你怎麼了?你說。」
我囫囵吞棗地將妹妹被人強暴,卻申冤無門的事情說出。
南宮瑾扶我起來:「青鸞,不必跪我,明日,我帶你入宮。」
現在天色澄黃,太陽落山,夜幕快要降臨了。
求到南宮瑾頭上,屬實是迫不得已了。
當初鬧得太難看,南宮瑾遠赴他鄉,京城眾人將他當作笑料。
我做好了被羞辱一通,铩羽而歸的準備。
幸好,南宮瑾答應幫我了。
12
夜裡,瑾王府的下人,給我打水洗漱,穿上紅色鴛鴦肚兜。
他們說,瑾王要召見我。
我心裡無波無瀾,求人就要付出代價。
沒人會無緣無故幫我。
何況是跟我不歡而散的南宮瑾。
窗外樹影婆娑,風聲凜冽。
南宮瑾身著白色薄紗躺在床上,燭火搖曳間,他本就精致的臉被襯得愈發漂亮。
「青鸞,我眼睛不好使,舟車勞頓,趕往京城也不能一無所獲吧,我從不是什麼大善人。」
我應了聲,往前走,自己將衣物褪去,露出白嫩的肌膚。
南宮瑾卻一動不動:「你知道的,我是天殘之人,我眼睛看不見,也從未做過這事,需要你多辛苦些。」
我跨坐在他身上,床榻咯吱咯吱的搖晃。
外面突然響起劇烈的叩門聲,是顧霆深的聲音。
「青鸞,你跟我回京,沈朝朝被強暴的案子,我重審。」
伴隨著小廝的哀求:「提督大人,你擅闖瑾王府,若是皇上知道了,必要問罪於你。」
顧霆深卻拔出佩劍橫在了小廝的脖頸處:「誰許你置喙本提督?閉嘴。」
「顧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南宮瑾嗓音充斥著情欲。
我驟然緊張,南宮瑾悶哼了一聲:「顧霆深,滾。」
外面的顧霆深似是瘋魔般,拿劍對著門就砍。
卻被侍衛硬生生拖走。
他的聲音環繞在院子裡。
「沈青鸞,你出來,否則我便不認你這個妻了。」
我毫不在意。
很久之前,我就不愛他了。
13
翌日清晨。
我推著南宮瑾走了出來。
我穿著淡紅色的長裙,白嫩的脖頸間紅梅點點,格外顯眼。
顧霆深被按著跪在了院子裡一天一夜,聽著我與他人歡好。
他眼梢爬上紅暈,想來拽我的袖子:「青鸞,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躲閃開來,南宮瑾冷聲道:「青鸞說了,要與你和離,我朝律法一貫遵循男女自願原則,既然青鸞不願同你在一起,官府也合該蓋章批文書下來。
「莫非有人仗著官大,想一手遮天,強迫民女?」
顧霆深朝我搖著頭:「不和離好不好?我們不和離。」
有眼淚從他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暈染開痕跡。
我冷漠而決絕地搖頭。
南宮瑾親自擬了一份和離文書,讓顧霆深籤字蓋章。
有權有勢就是好。
我百般想和離,卻像是被束縛住的籠中雀,終不得果。
求上瑾王,連官府都不用去,就和離了。
14
外面闖進來一群持劍護衛。
對著顧霆深抱拳行禮:「提督大人。」
顧霆深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塵。
他眸光幽深:「我快馬加鞭趕來,我的人緊隨其後,因為帶的人多,他們慢我一步,南宮瑾,你就敢這麼放肆?」
南宮瑾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手指玩弄著一縷黑色頭發。
那是昨夜情到深處時,落下來的。
顧霆深聲音氣息都不穩了:「南宮瑾,今日你就喪命於此,外界會傳瑾王行為瘋癲,自缢而亡,反正你這些年做的事,跟瘋子沒區別。」
我愣怔住了,這些年,我一直待在京城,對南宮瑾的消息,知道的少之又少。
從顧霆深口中,我逐漸拼湊起南宮瑾這些年做的事。
為了治好眼睛,他求神拜佛,一個瞎子孤身一人自己摸索著爬了三千階梯,隻為證明心誠。
下來時,卻在二百階的時候踏空,滾了下來,五髒六腑都傷到了,腿也斷了,治了一年,才堪堪治好。
為了治好眼睛,他用辣椒水抹眼,隻因江湖術士一句以毒攻毒。
他尋遍了法子,吃遍了苦頭,隻為能見到光明。
最終一無所獲。
江南沸沸揚揚的傳起來他詭異的行徑,私底下罵他是瘋子。
15
我心口驟縮,問南宮瑾:「這麼執著,值得嗎?」
他之前分明是不在意有眼疾的,我拒絕了他的提親,說他是天殘之人後,他竟瘋魔至此。
南宮瑾冷聲道:「本王想治好眼疾的原因,與你無關,你別多想。」
顧霆深見我們當眾交談,眼睛像是被血染紅,他拔劍橫在南宮瑾脖頸處。
「你敢染指青鸞,我要你的命。」
一陣風吹來,南宮瑾的發絲隨風飄揚,落在劍上,頃刻間便被斬斷。
很鋒利。
顧霆深動手了,他身後的護衛立刻跟瑾王府裡的小廝打了起來。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我心中慌亂:「是我求的瑾王,顧霆深,你別發瘋,若是瑾王S了,我定要你償命。」
顧霆深手腕微微顫抖,他笑起來,卻像是在哭:「要我償命?青鸞,你不愛我了是嗎?沒關系,我會把你綁在提督府,給你灌下啞藥,讓你隻能待在我身邊,生生世世。」
南宮瑾胸有成竹,甚至輕笑出了聲:「生生世世?好大的臉。」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顧霆深胸口被貫穿,妖冶的血色濃稠。
帝王身邊的潛龍衛出沒,片刻便將顧霆深帶來的人S了個幹淨。
隨後讓出一條道路,恭敬地跪在地上:「皇上駕到。」
帝王南宮璃手中拿著弓箭,似笑非笑:「都督,是想S朕的弟弟嗎?」
16
顧霆深不復剛才的意氣風發,他跪在地上認罪:「臣一時鬼迷心竅,求皇上饒臣一命。」
箭矢入骨,他說話的聲音都弱了幾分。
「求皇上……求皇上饒臣一命,是瑾王欺人……欺人太甚,他染指臣的發妻。」
顧霆深斷斷續續,氣息不穩。
「哦?」南宮璃問道:「照你這樣說,還是你受委屈了,朕聽到的可不一樣。
「朕知你恃強凌弱,斷案不公,強迫沈青鸞待在你身邊,不批和離文書,聯合一眾官員,將朕蒙在鼓裡。
「連有人滾了釘板,含冤而S之事,都被你們這種狗官壓了下去。」
一番話咄咄逼人,嗓音冷冽,蘊含著怒氣,讓人不禁瑟瑟發抖。
顧霆深自知是完了,他臉色S寂,蒼白如鬼。
南宮璃命人將顧霆深押了下去。
「與這狗官有牽扯的人,不會少,押下去,好好審,把朝廷上的蛀蟲清除掉。」
南宮瑾驟然脫了力,在他要跌倒在地時,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讓他靠在我懷裡,男人劍眉冷峻,唇色紅豔,皮膚白皙,煞是漂亮。
一雙眼睛蒙上白布,更是為他添了幾分神秘感。
我不禁呼吸一窒:「你怎麼了?」
南宮瑾低低笑著:「沒事,老毛病了,經不住嚇,幸好,我不勤快,派人給皇兄快馬加鞭送了書信,讓皇兄來找我。
「不然,可就要喪命於此了。」
他渾身微微顫抖著,好聞的栀子香緩緩散開。
南宮瑾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我拍著他的背:「這麼怕,還允諾幫我,這等恩情,我記住了。」
南宮瑾依賴的靠近我:「嗯。」
「弟弟。」威風凜凜的南宮璃開口,「你又執迷不悟了,何必苦苦追逐一個不愛你的女人。」
帝王一向不喜歡我,我知道的。
南宮瑾因我,被京城眾人私下恥笑了很久,哪怕帝王斬S了幾個嚼舌根的人,以儆效尤,南宮瑾還是成了笑料。
帝王一路走來,同父異母的兄弟S的S,瘋的瘋。
想S他的,他想S的,都活不過第二天。
鐵石心腸,手腕狠辣,唯獨對著唯一的胞弟甚是疼愛。
因為南宮瑾是天殘之人,爭不了帝位,又與他血濃於水。
帝王呵護著南宮瑾,對我自然是沒好臉色。
我愧疚地低頭:「多年前的事,是民女的錯。」
南宮瑾攥著我的手:「不怪你。」
樹葉落地,萬物寂靜。
我心口被擊中,化成一灘春水。
南宮璃幽幽嘆息:「算了,阿瑾,你隨心所欲就好。」
17
強奸民女,又多次挑釁,楚天霸被判了S刑。
問斬之日,我帶著沈朝朝去看了。
沈朝朝激動地淚流滿面:「阿姊,他終於惡有惡報了。」
轉瞬間,面容嬌俏的女子又神色憂傷:「可是阿姊,娘親再也回不來了。」
萬般不由人。
我口中苦澀,從京郊小院離開時。
我就被鎖在都督府,隻因顧霆生怕我擾了他和楚雲瑤的婚宴。
被放出來後,娘親就命喪黃泉了。
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沒有任何能救她的法子。
娘親啊娘親,本來該是京城的闲散貴婦人,卻流放五年,歸來後為女兒而S。
我眼前視線模糊,淚水盈滿了眼眶:「朝朝,別傷心,我們姐妹二人可以相依為命。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那些傷痛會隨著歲月流逝,娘親九泉之下,知道我們洗清了冤屈,會開心的。」
我用盡心思安慰著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
我實在是接受不了親人離世了。
18
顧霆深被判了罪,卻咬S了不供出與他勾結的官員。
提督府一剎那間,如崩塌的樓閣,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連楚雲瑤都收拾包袱,連夜逃離。
被官兵抓到時,她破口大罵:「你們憑什麼抓我?顧霆深不是我的夫君!我們已經和離了。」
為首的官兵撲哧笑出了聲:「楚雲瑤,你當真是冷心冷肺,和離?顧霆深還在天牢裡待著呢,他怎麼給你籤和離文書?官府也沒給你蓋章吧。
「顧霆深大權在握時,你滿眼愛意,如今,你倒是急著撇清關系。」
在場之人,都知道楚雲瑤。
顧霆深手掌大權時,將楚雲瑤捧上了天,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如今楚雲瑤這般模樣,不禁令人鄙夷。
顧霆深意圖S害皇親國戚,一手遮天,斷案不公,被判了滿門抄斬。
提督府的正經夫人,要陪著一起上斷頭臺。
楚雲瑤嗓子都悔青了,她當初吵著鬧著要平妻之位時,恐怕也沒想到會因為這個位置,而身首異處。
19
顧霆深突然說願意供出朝廷裡的貪官汙吏,條件是見我一面。
我被潛龍衛護著,踏進了潮湿逼仄的天牢。
顧霆深身上傷痕累累,白色的衣衫沾染著鮮血,破了一個又一個洞。
他拼命撐著一口氣,反復告誡自己,不能S,不能S。
見到我時,顧霆深眼眶紅了,他喚我。
久而久之,落榜的書生紛紛咒罵我爹賣官鬻爵。
「(沈」他伸出手, 十指血肉模糊,想來碰我,卻被潛龍衛的劍鞘打了一下。
顧霆深疼地抽回手,他閉上眼, 不讓眸中的淚落下。
「青鸞,我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哪個男的不是三妻四妾, 雲瑤的父親要將她嫁給老翁為妻, 我才娶她的。
「我一直相信雲瑤,是念著一同長大的情分。
「可是青鸞, 我冤枉了你妹妹, 也答應為她尋一門好姻緣,你娘拼S滾釘板時, 我是想讓她活的,可我救不了, 傷勢太重,我救不了。」
顧霆深的淚珠, 一顆一顆砸在地上:「你S楚天霸的時候,我攔住了你, 是因為S人要坐牢的,知道嗎?你提著劍一路從提督府到楚家,那麼多百姓看到了, 若是讓你得逞, 我保不住你。」
他聲聲泣血:「青鸞, 我該怎麼辦,你才能再愛我一次,我該怎麼辦。」
素來運籌帷幄的顧霆深, 此刻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卻生不起一絲憐惜:「顧霆深,你該S,我也不會再愛你, 之前種種, 是我瞎了眼。」
顧霆深嘔出一口鮮血,反復念叨著:「哈哈, 瞎了眼。」
多年夫妻,風雨與共。
他從未想過, 我會這麼決絕地離開他。
顧霆深被斬首示眾了,楚雲瑤跟他一起上的斷頭臺。
臨S時, 還在咒罵他:「顧霆深, 都怪你, 我這麼貌美, S的卻這麼狼狽,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隻想笑,顧霆深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青梅罵了。
真是報應不爽啊。
南宮瑾跟我拜了天地。
我成了瑾王妃,因為南宮瑾是闲散王爺。
所以我們有很多時間, 去遊山玩水。
我常常帶著沈朝朝一起。
看潺潺溪流,看無邊雪山,看大漠風光。
南宮瑾眼睛看不見,我便繪聲繪色地為他描述風景。
日子過得很開心, 逐漸地,我忘卻了傷悲。
沈朝朝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