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握住我的手,點頭。
阿楨走後,皇宮又變得無聊起來。
好在沈衍一有空便會陪著我,隻是他看我的眸子一日比一日幽深。
特別是這日我剛沐浴出來,隻簡單罩了一身紗衣。
發間的水滴順著我的臉,一路而下,落進衣服深處。
原本還坐在矮榻上看書的沈衍一抬頭,便看見我紗衣落到手臂處,露出單薄的肩膀。
他的書「啪」的一聲落到榻上。
「沈衍?」我歪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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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結動了動,深吸一口氣才從矮榻上站起身來。
「我讓人去換水。」我光著腳就要往外面走兩步。
「不用了。」
他朝我快走幾步,將我打橫抱起,放到床上去。
在他懷裡,我聽見他心跳得又快又亂。
「小芙蓉。」他的腦袋沉沉埋在我頸窩處,聲音也沙啞難辨,「我的生辰快到了。」
我自然知道。
隻是禮物還沒準備好。
去年的生辰禮物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了許久,便也不好再提。
今年我定是要親手給他送一個更好的。
「便將你送給我,如何?」他問我。
我下巴放在他肩上,點頭:「我一直都是沈衍的。」
他在我的肩頭輕輕咬了一口。
「小妖精。」
說完不等我反駁,他掀起被子將我裹住,轉身便要去沐浴。
我連忙探頭:「那水是我用過的。」
「無礙。」
他的聲音愈發發沉。
19
沈衍生辰這日,阿楨也沒有趕回來。
隻讓人帶回打勝仗的捷報。
算是送給沈衍的生辰禮物。
沈衍笑了一聲:「她這哪是送給朕的,分明是送給自己的。」
底下的人也跟著笑。
唯獨秦大人,悶頭喝了一口酒。
沈衍跟我說過,秦大人最開始的皇後人選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威遠大將軍的嫡女。
隻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普通人,過普通人的一輩子。
可惜阿楨不想。
她一心想上戰場,為那個戰S沙場又嘴硬的男人報仇。
聽到這些故事的時候,我有些唏噓。
人世間實在是有太多遺憾了。
所幸我是圓滿的。
我朝秦大人遙遙舉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我杯中的都是沈衍替我準備的甜水。
他說花兒不能喝酒。
去年我便是喝了酒,才差點沒命。
我自然是乖乖聽話,甜水也變得更甜了。
可他喝的是酒。
喝了許多許多酒。
我們回寢宮的時候,他已經有些醉了。
我說要去給他拿生辰禮物,卻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氣很大,將我壓在床上,我便絲毫動彈不得。
「我最滿意的禮物在這兒。」他氣息滾燙,朝我低下頭來。
冰涼的唇落在我的額頭上,一路而下,最後貼在我的唇上。
我乖乖躺在他身下,直到聽到他一聲清淺的笑意,他抬手將我睜得大大的眼睛覆上。
在一片黑暗中。
他的唇柔軟又湿潤,像是有一片羽毛落在我的心頭上。
又酥又痒,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我像是被人扔到了雲端,飄浮在空中。
他的一雙手在身上四處遊走,惹得我陣陣嬌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才大汗淋漓地停下來。
沈衍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道:「小芙蓉,你真好看,你是這世上最好看的花。」
我睜開眼,水潤潤地看向他。
他不知道,這句話我已經等了很多很多年了。
20
我開花了。
隻是這一次,開在心上。
翠蘭說我如今看著嬌豔十分,這世間怕是再無人能比我更好看。
那是自然。
我可是沈衍一手養大的花。
沈衍如今也不再是那個人人都怕的暴君。
他似乎變得平和,對所有人都多了一份寬容。
連秦大人再次提出將他父皇移入太廟時,他都沒再大發脾氣。
翠蘭說這都是我的功勞。
我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隻是一朵小花。
明明是沈衍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三個月後,我日日貪睡,沒食欲,也沒什麼精神。
嚇得我以為是自己又病了。
直到請來的太醫說,是我有了身孕。
這日沈衍十分高興,全宮上下人人都被賞了。
他為了能讓我們的孩子不被世人詬病,答應了秦大人的請奏,將他父皇移入了太廟。
連遠在邊疆的阿楨都聽說了這個消息。
馬不停蹄為我準備了許多稀奇玩意。
她在信中說自己打起仗來都有勁了,隻想著趕緊打完仗回來看我的孩子。
「她高興得好像這孩子是她的一樣。」對此,沈衍並沒多高興。
他頗有些嫌棄地把阿楨的信疊起來,遞給一旁的李公公:「當日怎麼沒想到,她是進宮和我搶你的?」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原來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是小心眼。
日子一日一日過得很快。
我的肚子也肉眼可見地長大。
可比我當時胸脯變大快多了。
我每次躺在門口那棵樹下小憩的時候,都會恍然覺得這是一場夢。
生怕夢醒來,我依舊是長在冷宮雜草中的一朵快枯掉的芙蓉花。
沈衍安慰我,說歷來女子產子都辛苦,自是會多想些。
從此他便將奏章都移到了我宮裡,除了上朝都一直陪著我。
可在七個月的時候,我的臉上又長出了那朵嬌豔的芙蓉花。
這次輪到沈衍害怕了。
「這有什麼?我本就是一朵花,上次我不也沒事嗎?」我安慰他。
其實我撒謊了。
或許是那次的酒本來就傷了花根。
也或許是我們花兒就不該跟人一樣生孩子。
我還是感受到了身子一日又一日地不如以前。
流水一般的補品往我宮中進。
「陛下,娘娘體弱,若是現在不要孩子,怕是兩個都保不住啊。」太醫跪在殿外,顫著聲音。
我躲在門後聽得一清二楚。
沈衍將面前的東西全都推到地上,生了好大一通氣。
後來沈衍請了不少醫術高明的醫師。
又不顧一切請來了一些花匠。
最後竟從民間請來了一些江湖術士。
再這樣下去,他便要瘋了。
21
「沈衍。」
這日我將宮裡的所有人都遣了出去,乖乖坐在床上等他。
他一雙眼通紅,在見到我的時候緩了許多。
「怎麼了?」他眉眼柔下來,朝我走過來。
我拉他在我旁邊坐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疲憊不堪的面容。
真是舍不得。
明明也沒陪他多久啊。
可是人不能太貪心。
花兒也不能。
「我忘了告訴你,我們花兒跟人是不一樣的。」我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人S了便是S了,但是花敗了還能開。」
我在撒謊。
撒一個彌天大謊。
他微微一愣,低頭來看我。
我朝他吐了吐舌頭,有些抱歉:「前些日子被你嚇到了,都沒想起來這回事。我雖然不是妖怪,但你看我能從花變成人,肯定是不會輕易S的。」
「當真?」他的一雙眼睛裡迸出希望來。
我垂下眼,不敢看他:「當然啦,我可是沈衍的芙蓉花。」
「我騙誰也不會騙沈衍的。」
沈衍是最喜歡我的。
所以我說什麼,他便信什麼。
他將那些江湖術士都遣走了,開始我一起期待我們的孩子出生。
隻是我讓他在國事上不要怠慢, 他總說等我們的孩子降世後,他定會更加勤勉。
我也不再說什麼。
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了。
他陪陪我也好, 他還有漫長的一生可以好好對天下百姓。
臨盆前幾日,我又收到了阿楨的信。
她不知道宮中的一切。
隻說她終於打贏了這場仗,終於可以回來見我了。
她還給我帶了邊疆那邊最好吃的果子和肉幹, 想必我一定喜歡。
我一定喜歡。
說來也奇怪。
我其實隻是一朵花。
嬌弱不堪折。
或許是我太喜歡沈衍了,也或許是我也想像阿楨那般堅強。
生孩子的時候,我竟一聲也沒哭。
直到孩子哇的一聲落地。
「恭喜娘娘,是個公主。」產婆笑著道喜。
我也牽了牽嘴角。
公主好, 公主好。
這時沈衍衝了進來, 他沒看我們的孩子, 不顧宮人的阻攔跑到我身邊。
我看著他,突然想起來曾經有一天。
皇後娘娘拿著剪刀想為我剪掉多餘的枝葉,卻不小心傷了手。
她哭著對我說:「小芙蓉,衍兒他命苦, 你便開開花逗他開心一下吧。」
她的淚和血一起落入土中。
原來我是這樣來的。
可惜太短了。
實在是太短了。
沈衍半跪在我身邊,他眼底有淚, 笑著柔聲問我:「小芙蓉,疼不疼啊?」
「疼呀。」我聲音已經很輕了。
他一雙手顫得厲害, 不敢來摸我的臉。
想來此時, 我臉上的芙蓉花開得很盛。
我費力地抬手, 摸了摸他眼角的淚。
「沈衍,把我埋在有太陽的地方。」
「芙蓉花要多曬太陽才能開花。」
22
我睡了好長好長一覺。
再次睜開眼, 眼前的人都已經不認識了。
有一個年輕的宮人湊到我跟前來,不敢置信地大喊:
「快看!發芽了!快去告訴陛下!發芽了!」
(正文完)
小番外:
自我記事起, 父皇便日日守著一盆土。
皇後母後說這盆土裡種了一粒種子,那種子是我出生時握在手裡的。
所有人都覺得很荒誕。
隻有父皇將這粒種子當作寶貝。
他請來這世間最好的花匠看顧這粒種子,施肥澆水曬太陽,他事事都要管。
幾年過去了, 這粒種子沒有絲毫動靜。
我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都懶得去看了。
直到有一日。
我和宮人們捉迷藏,我躲到了這間屋子,卻不小心在花盆上磕了一下。
一滴血落進土裡。
嚇得我趕緊跑了出來。
若是讓父皇知道我撞了這盆花,定是要罰我。
還用他們說嗎?
「(與」卻沒想到,沒過幾日, 這盆花當真發芽了。
父皇居然都高興哭了,將照顧這盆花的所有人都賞了一遍。
可這盆花也隻是發了個芽。
此後很多年, 都沒有一點動靜。
父皇還是一如既往地守著這盆花, 事事都跟它講。
十六年後,我隨著母後從邊疆回來後, 接下了父皇的玉璽,成了這天下之主。
父皇便徹底住到了花房。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父皇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抱著那盆花,與我講起當年見到我母妃的場景。
他講起這些事的時候, 嘴邊噙著笑。
我對母妃實在好奇。
母後說, 她是如花一般柔軟又可愛的人。
想必我見到一定會很喜歡。
這時,父皇懷裡的那盆花突然瘋長起來。
不過須臾,我看見那花生了枝葉,再生出花骨朵。
最後竟舒展花瓣展開, 開出了一朵這世間獨一無二最嬌豔的芙蓉花。
「父皇……」我震驚地看向父皇。
他嘴角噙著笑,竟緩緩閉上了雙眼。
「父皇!」
那朵芙蓉花也以最快的速度枯敗,最後連開始的芽也萎縮了。
這花徹底S了。
與父皇一同S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