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別做,回屋好好休息。”
這天早上,我睡醒走出臥室,看到早飯早已做好擺在桌上。
爸媽都坐在桌邊,看著我目光殷切。
“小言昨晚睡得好嗎?”
從小到大,他們從未對我這樣關心過。
而這關心中透露著一些不自然,總讓我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滿腹心事,坐下來剛吃了兩口,爸爸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怎麼吃這麼少?不是說了,要多吃飯長胖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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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媽媽趕緊瞪了他一眼,臉上堆起笑。
“是不是不合口啊?你想吃什麼跟媽媽說,我再去做。”
我猶豫了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媽,我昨晚沒睡好,想再去睡會兒,行嗎?”
“沒睡好?”
媽媽的聲音立馬抬高,又把我往臥室推。
“快回去睡,休息最重要。”
我點點頭,躺回床上,打了個哈欠,又閉上眼睛。
屋裡靜悄悄的。
我盡量將呼吸放平緩,凝神去聽外面的動靜。
過了許久,傳來爸爸不耐煩的聲音。
“咱們好吃好喝養了她那麼久,可以動手術了吧?”
“噓,小聲點。”
媽媽壓低了聲音:“醫生不是說這丫頭身體太弱嗎,咱們再好好養養,她的腎才好移植給兒子啊。”
“哼,看她在家好吃好喝,兒子還在醫院受罪,我就來氣。”
“再忍忍,一切都是兒子。”
屋裡很靜,他們說的話一字不落地全都傳到我耳中。
我的心“砰砰”狂跳,用盡全力也抑制不住發抖。
原來,他們想讓我把腎移植給弟弟。
對我好,也全都是為了我的那顆腎。
所有的關於親情的渴望和幻想在這現實面前徹底破滅。
眼角漸漸溫熱,喉嚨酸澀得厲害。
可我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知道真相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這個家更像是一座牢籠。
爸媽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我。
拿走了我的手機,不允許我出門,甚至在晚上睡覺時將屋門反鎖。
我每天裝得若無其事,好好吃飯睡覺。
他們看在眼裡,越發喜笑顏開。
這天,爸爸出門去買菜,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不時打盹。
我輕手輕腳靠近,從她的口袋裡取出房門鑰匙。
鑰匙取走時,她一下子驚醒。
“S丫頭,你要幹什麼?”
我什麼都顧不上,轉身向外跑。
“你到哪去?給我滾回來!”
出了門,我拼命跑著。
媽媽的咒罵聲越來越遠,終於再也聽不見。
我獨自遊蕩了一整天。
身無分文,更不知能去哪裡。
夜幕降臨,我沿著橋漫無目的地走著。
腳下是漆黑一片的河水,深不見底。
自從溺水後,我本對水有種刻骨的恐懼。
可現在望著橋下,卻感覺像有什麼在召喚。
召喚著我沉入水底。
我踮起腳尖,慢慢將身子向外探了出去。
閉上眼,張開雙臂,夜風吹散了我的長發。
“李若言,你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接著,一股大力將我從圍欄上扯了下來。
我揉揉眼睛,看著抓著我的人。
身形高挑,穿著筆挺合體的西裝,修長的眉緊緊皺著。
竟然是沈嶼。
6
我悽慘地笑了笑。
“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給你爸爸償命嗎?我S了不是正合你心意?”
他扯了扯嘴角,冷冷笑了一聲。
“S?你得罪還沒贖清,怎麼能S?”
“沈嶼,那年溺水之後,我被送到了鄉下,真的不知道沈老師被網暴的事。
“等後來,我能上網了,在每一個平臺上都澄清了,我的命是沈老師救的,他是救人的英雄。”
我說著,聲淚俱下,全身忍不住發抖。
“求你了,相信我,我真的澄清了。”
但他眼中漫起嘲諷,目光裡似浸著冰。
“可那時候,我爸爸早就已經S了,你的澄清有什麼用?可以讓他S而復生嗎?”
我被問得徹底啞口無言。
確實,全都是我的錯。
當年該S的明明是我才對。
是我害S了那麼好的沈老師,也是我害得沈嶼被人嘲笑辱罵。
我長長出了口氣,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沈嶼。
“對,是我的錯,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贖罪,才能讓你不再那麼恨我?”
黑夜中,他的眸光驟然變黯。
喉結微微滾了滾,“那跟我走。”
我被沈嶼帶到了一處公寓。
並不是上一次那個全市頂級的小區。
一天又一天,他再沒來過這裡。
我常常站在窗邊張望,等待著他來告訴我,將要怎麼贖罪。
這天傍晚,我正在準備晚飯,手機突然響起。
是沈嶼發來的信息。
【八點,來悅榮居,803房】
我打字:【好,還有誰去嗎】
可再沒有消息回復。
八點鍾,我準時來到了悅榮居。
這家飯店以豪華著稱,經常一席難求。
走出電梯,我忐忑地推開803的房門。
裡面的餐桌上早已坐滿了人。
他們看到我,全都笑了起來。
“喲,這不是當年退學的李若言嗎,還真來了。”
“想不到多年不見,還是這麼漂亮。”
隻有一個人沉著臉,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沈嶼,嘲諷一笑。
“你還有臉來?當初你是怎麼還沈老師一家的?”
這人叫秦城,是我的高中同學,那時也是沈嶼最好的朋友。
現在他理應為沈嶼打抱不平。
我看了看坐在桌邊,正擺弄手中打火機的沈嶼,低頭小聲說:
“對不起,不想我來的話,我這就走。”
“別走。”
沈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剛剛是誰說想打賭的?隻賭東西沒意思,不如賭人吧。
“李若言就在這,誰賭贏了把她帶走,隻不過玩完了,再給我送回來。”
此言一出,飯桌上的男人們呆了。
但很快,眼中就都閃出極度興奮的光,看我的眼神也變了。
“真這麼玩?她願意?”
沈嶼不以為意地挑挑眉,“她缺錢,給錢就行。”
說著,又笑著看我,“你願意,是嗎?”
我縮在袖子裡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低著頭不說話。
“李若言,你答應的事,忘了嗎?”
沈嶼又慢條斯理地問道。
是,我答應過他贖罪,無論怎樣都行。
我認命似的閉上眼睛,點點頭。
“我願意。”
有人拿出牌,玩了起來。
而我像隻待宰的羔羊,在一旁默默看著。
期間,秦城有幾次皺著眉說:“這麼玩有些過火,還是算了。”
沈嶼吟著笑,正去抓牌的手頓了頓。
“阿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良心了?”
“其實,李若言她……”
秦城想說什麼,但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嘴。
一圈又一圈牌玩下來,沈嶼的手氣最好,贏得最多。
最後結束,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還從沒見沈嶼打牌這麼認真過。”
“可不是,彩頭是他帶來的,又原封不動帶回去。”
沈嶼輕輕笑著,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李若言,要麼就在這吧,把衣服脫了。”
我看著滿屋子的人,拼命搖頭。
“不,不行。”
“可你答應過我什麼?”
“求你了,真的不行。”
就在我幾乎要跪地哀求時,房門再次被推開。
7
一個精致漂亮的女孩進來,直接撲進了沈嶼懷裡。
“阿嶼,你果然在這。”
說著,她又向秦城撇了撇嘴,“哥,你真討厭,總是帶阿嶼出來喝酒,害得我見不到他。”
我認出了那個女孩。
就是上一次去沈嶼家找他的菁菁。
原來她是秦城的妹妹,秦菁菁。
秦城無奈地嘆了口氣,連忙將沈嶼和秦菁菁一起往外推。
“阿嶼,你趕緊把我妹帶走,我可招惹不起她。”
“等等!”
秦菁菁卻喊了一聲,她抬手指向包廂裡的我。
“你是李若言吧?你爸媽S活纏著我,非求著我帶他們去找你。
“現在他們就等在樓下,你趕緊下去吧。”
爸爸媽媽來了……
我下意識就想逃,卻又被秦菁菁用力拉住。
她看著我的眼睛閃閃發亮,“跑什麼?不問問他們為什麼來找你嗎?”
我跟著電梯下了樓。
爸媽果然就站在門外。
剛一看到我,他們就衝了過來,拼命把我往一輛停在路邊的車上拉。
“S丫頭,讓你跑!現在直接帶你去診所。”
“對,先把腎給你弟弟,往後是S是活都隨你。”
我用盡全力掙扎起來。
奈何他們的力氣太大,一點一點將我拖進車裡。
就在車門要關上的瞬間,一隻手臂伸過來擋住。
是秦城。
他陰沉著臉說:“李若言不能去割腎。”
爸爸立馬急了,大叫起來:“你是什麼人?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著。”
說著,又要關車門。
秦城猛地一把將他推開,一字一頓地說:
“李若言隻剩下一顆腎了,若再割掉,她會S。”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了。
目光齊刷刷向我看來。
媽媽率先緩過神,S命拉著我的手臂,好像要掐出血來。
“你的那顆腎呢?到哪去了?說話啊!”
“我來替她說吧。”
秦城走上前,將我拉開,擋在身後。
“她的那顆腎七年前就賣了。”
“賣了?”
媽媽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賣的錢呢?錢到哪去了?”
“她把所有的錢都給了……”
“秦城,不要再說了!”
我尖叫了一聲,對著他搖了搖頭,“不要再說了……”
“李若言,你到底要隱瞞到什麼時候?”
秦城完全不理會,轉過頭,SS地看著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沈嶼。
“沈嶼,還記得七年前那救了你的命的10萬嗎?那根本不是我家的,是李若言賣腎的錢。”
頃刻間,沈嶼的臉色變了。
他瘋了似的一把抓住秦城的衣領。
“你說什麼?”
“我說,你用來治病的那10萬元,是李若言賣腎的錢。”
“他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面對沈嶼的一聲聲質問,我竭力否認著。
“沒……沒有,秦城是胡說。”
他忽地抿緊了嘴角,一手擒住我的雙手腕,另一手探向我的後腰。
“沈嶼,你幹什麼?”
我拼命掙扎著,但在他的禁錮下,毫無用處。
衣服很快被撩開。
一條長而醜陋的疤痕赫然嵌在我的一側後腰上。
沈嶼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修長手指輕撫在我的疤痕上,止不住地顫抖。
忽然間,他將我攔腰抱了起來,徑直離開。
“阿嶼,你要去哪?”
身後傳來秦菁菁的呼喊聲。
可他卻置若罔聞,腳步絲毫沒有停留。
他開著車將我一路帶回住處,又將我抱進了房間。
關上屋門時,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間,微微抖著。
慢慢地,有水滴順著我的脖子滑了下來。
屋裡黑暗而寂靜。
隻有我和他,緊緊相擁。
良久,我摸了摸他的頭。
“沈嶼,沒事了,都過去了。”
“沒過去,”他的嗓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李若言,你讓我如何過去?”
“對不起。”
我抱住了他的肩膀,眼淚也洶湧而出。
“真的對不起,我那時候住在鄉下,什麼都不知道。等我再回來時,一切都晚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真的希望,沈老師不要出現,讓我淹S在河裡。”
“不行,李若言你不能S。”
他用力抱緊我,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肉中一般。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每一天都在想你,無論怎麼逼自己,都忘不了你。
“又愛,又恨,不能觸碰,又永遠忘不掉。李若言,你不能再這樣折磨我了。”
他說著,抬起頭看我。
目光如痴如狂,又帶著深深的眷戀。
“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回到這裡,千方百計找到你,這一輩子就再也不想讓你走。”
8
“結婚?”
我整個人呆了,傻傻望著他。
“對,結婚。我強迫著自己恨了你這麼多年,再相見,發現還是愛你。你……愛我嗎?”
愛他嗎?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眉目如畫,那個喜歡叫我“李同學”,看到我笑就會耳根發紅的少年。
那是我晦澀人生中唯一的光。
我輕輕點了點頭。
“愛。”
沈嶼認認真真地準備起我們的婚禮。
從婚戒婚紗,到香檳蛋糕,再到請帖伴手禮,每一樣都精挑細選。
終於,到了婚禮的日子。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是我做夢都不曾想過的夢幻場景。
音樂響起,他拉著我的手,一步步走向禮堂中央。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李小姐,外面有兩個人說是您的父母,想來參加婚禮。”
本來,我沒有給他們送請帖。
在他們眼中隻有弟弟,而我永遠是一件服務於弟弟的工具。
我想要拒絕,可外面傳來媽媽的哭聲。
“若言,之前全都我們的錯,今天我們就是想親眼看著你出嫁,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看完我們就走,求求你了。”
我有些猶豫,轉頭看了看一旁的沈嶼。
他靜靜想了想,抬了抬手。
“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他們流著淚,快步走到我面前。
“若言,爸爸媽媽好想……”
說著,他們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猙獰可怕。
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刀,直接就向我刺來。
“好想你去S!”
“你弟弟重病去世,憑什麼你還能嫁人,過幸福日子?”
“你也去S吧,給你弟弟陪葬!”
隨著驚呼聲,我被沈嶼緊緊護在懷裡。
而那瘋狂刺來的刀全都扎在了他的身上。
那兩個人像是從地獄裡來的惡魔,雙目赤紅,發了狂一樣揮舞著刀。
仿佛我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這世上最恨的仇人。
恨不能將我千刀萬剐。
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全都衝來奪下那兩個惡魔手中的刀,將他們SS壓在地上。
可他們仍不甘心,惡狠狠地瞪著我,大喊:“李若言,你怎麼不去S!”
我什麼都顧不上,SS抱住沈嶼。
身上、手上沾滿了他的血。
“不會有事的,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沈嶼,你不會有事的!”
“嗯。”
他蒼白的唇動了動,如墨的眼眸痴痴看著我。
“我還沒娶你,怎麼能……”
話沒說完,他閉上了眼睛,直直倒在地上!
“沈嶼!”
“李女士,你的父母在監獄裡寫了悔過信,想請求你的諒解,請問你同意嗎?”
我坐在咖啡廳裡,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律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不諒解,他們也休想靠得到我的諒解被輕判。”
“好,我懂了。”
律師點了點頭,將文件整理好,都放回公文包。
“那我就先走了,後面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聯系。”
“好。”
我看了眼手表,直接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
我走到停車場,打開車鎖,啟動發動機。
一路向郊區開去。
最終停在了一處幽靜的私家醫院。
這裡環境和私密性極好。
“李女士,您又來了啊。”
護士看到我,笑著打招呼。
我輕車熟路地走向了二樓盡頭的病房。
裡面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插滿了儀器。
我輕輕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握在了掌心。
“你什麼時候醒來啊?我還等著你娶我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