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很衝動的情緒支配下退出了閨蜜三人小群。
導火索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隻是因為我在群裡的一句問話,柳素素沒有搭我的腔。
而十分鍾前,張曉問了同樣的問題。
她洋洋灑灑打上十多條信息。
我完全地錯過了,等我看到時,她早已一條條撤回,最底下隻有張曉感激的笑臉,和一句乖巧的【明白了,謝謝寶寶】。
我退群以後的 48 小時內,她們兩個人的微信,一片靜默。
沒有任何人跑來關懷我,或者問一聲:【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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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不僅是三個人的愛情太擁擠,即使是三個人的友誼,也是的,終須有一人退場。
1
退群以後,我的心情低落到極點。
張曉和柳素素都是我用心交了很久的朋友,有任何消息和事情,我都願意第一時間同她們分享。
在我心裡,她們是同樣重要的存在。
她們的結識甚至是我引薦的結果。
張曉想要買房子,柳素素需要業績。
我在兩人之間牽了線,並且把柳素素給我的人頭介紹費,全部給了張曉。
那時候張曉激動地抱著我,興奮地親了好幾口。
【華姐,你對我太好了,你就是我的親姐。】
她為感謝我,請我吃兩百塊一個人的自助餐。
也叫上了柳素素。
她說她們一見如故。
當時的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即使她們興趣愛好更投緣些,喜歡去聽演唱會,喜歡用毛線織小玩偶,喜歡同一個電影明星黃曉明。
她們有時候聊得太過興致勃勃時,有時會有些冷落我。
但這些我都不曾在意。
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太舒服了呢?
三個人一起遊玩的朋友圈,我給她們兩個人都點贊。
她們卻會跳過我,給彼此兩個人點。
那時,我的心情有些微妙。
但也還好。
因為我討厭敏銳的自己,討厭因為敏銳產生消極難過的情緒,既影響了自己,也會苛求他人,不利於一段關系的長期良性相處。
所以我本能地下意識地總是將情緒往鈍感化處理。
我強行安慰自己:「同樣的朋友圈,也沒必要各個都點吧,可能隻是隨性的一點,不算什麼大問題。」
我始終大大咧咧地做著她們的背景朋友。
柳素素拉了個群。
我們便天天在裡面開玩笑,聊八卦,吐槽生活工作瑣事。
我有什麼事情要問她們中的某一個人,也會大大落落在群裡直接問。
可以說,有了小群,我幾乎就沒再單獨找過她們任何一個人。
當然,她們也沒有單獨找過我。
可是,她們私下裡是照常來往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呢。
因為有時候她們私聊一半,忽然到群裡接著聊。
我看著沒頭沒尾的話題,聽不懂,完全也插不進去。
那時候的我,如果早點察覺到什麼,及時地保持沉默。
在她們找我的時候,敷衍應付,也許我們三個人的關系起碼可以保持熟人的表面友好上。
而不至於徹底撕裂。
可惜我沒有。
我以為這些情況隻是突發意外,我總是積極地將自己插入進去,追問她們發生了什麼事,在聊什麼。
她們並不會直接給我答案。
而是。
【華姐,你怎麼反應這麼慢啊?】
【我們說什麼,你都聽不懂,傻麼你?】
【看我和柳姐多有默契。】
柳素素在下面配合地發笑臉。
【不許嘲笑你華姐,她年紀大反應慢點,是正常的。】
她們總是這樣,用輕慢的語氣仿佛在嘲笑我。
在我若有似無地察覺到這種惡意時,她們又會跳出來解釋。
【我們隻是開玩笑的,華姐,你可不準生氣啊。】
我有段時間,深受打擊。
但即使如此,我也沒有懷疑過她們做人做事有什麼問題。
我隻是懊惱自己,真的不適合在三人的友誼裡相處。
2
我便很少在群裡發言了。
我想慢慢淡出這個友誼圈,把閨蜜好友的關系淡化成一般的朋友熟人。
以減少對他們的期待,從而解決自我內耗這個讓我難受的根源問題。
但她們發現了我的冷淡,反而更加熱情。
每次在群裡聊天的時候,都會特意把我艾特出來,找些話題同我聊。
久而久之,我又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過於小肚雞腸,太過敏銳計較?
我又開始調試自己的心情,努力熱情地同她們做好朋友。
直到柳素素忽然在群裡發了一句什麼話。
然後她撤回了。
我見到以後,下意識覺得她既然撤回了,那便是不想說了,不應該追問。
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起床去洗漱。
等我再度拿起手機時,看見張曉在群裡問。
【柳姐,你發了什麼?】
然後是九條柳素素撤回的消息。
那一瞬間,鬼使神差地,我發出了我本來並不想問的話題。
【你們在聊什麼?我洗漱去了,什麼都沒看到。】
我發出問題的那一瞬,我很清楚我的內心並不是想要八卦或者有多強烈的好奇,非要知道不可。
我隻是想知道,她會回我嗎?
我知道成年人說要一個態度的說法很可笑,但我當時想要的確實隻是一個態度而已。
群裡窒息地沉默著。
她們誰都沒回。
時間走得好慢好慢,每一秒,我都如在油鍋,一顆心被翻裡面的反復炸著。
兩個小時後,張曉笑嘻嘻在群裡拋出【中午你們打算吃什麼】的闲話,柳素素也冒出來,順著她的話題沒事人一樣地往下聊。
她們是如此自然,就連忽略我這件事都做得如此默契流暢。
我一方面自我內耗,一方面又想努力為她們開解。
身體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人家不想說,肯定是不方便說啊,一直追問也很不禮貌吧?】
另一個則不服氣地說:【真的不想說,就不要在群裡提啊?】
【也許就是剛提完,後悔了呢?所以撤回啊。這樣的話,聰明人就不該繼續追問下去吧?後來她回答,也是礙於張曉問了,不好不說了是不是?其實她的本心是不想說的。】
【如果不想問,礙於張曉的情面,她回答了,但是我問了,她卻可以裝作沒看到,完全不理,這又說明什麼呢?】
【你這樣鑽牛角尖,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如果是你,你就能做得更好嗎?】
在這種自問下,我忍不住代入自己。
假如是我,最起碼她們兩個人是平等的,如果想說,我都會告訴,哪怕是礙於情面地告訴。如果不想說,兩個都不說,要得罪一起得罪。
我甚至可以接受的情況是,柳素素真的覺得張曉比我可靠,她們關系更加親密的話,她可以私聊告訴她,在群裡一字不提都沒關系。
這樣至少,在群裡的明面上,我們還是平等的。
三個人的關系至少可以維系一個表面的平衡。
而不是現在這樣,在群裡公然的漠視,讓我整個人屈辱到極點,委屈到極點。
就是那一刻,我想退群了。
3
而這種想法越演越烈,已經強烈到我完全無法忽略的地步。
我竭力用理智按下了這份衝動,用開玩笑的口吻進行了最後的試探。
【哎,我真是服了你們了,以後你們要是覺得有什麼話題,不方便讓我知道的話,麻煩你們私聊好嗎?不要在群裡說一半,讓人好奇。】
【之前你們就總這樣,還倒打一耙,說我笨,聽不懂你們說話,我很鬱悶,好不好?】
這話發出去後,我在心裡預設了她們的反應。
我想,這樣一說,她們總該知道我不太開心了。
最好的情況是她們在意我,將這件事解釋給我聽。
差一點的情況是,這件事不方便說,柳素素還是不想說,那麼她至少也會解釋一下,表面道個歉。
說些類似於「不好意思,華華,有些事我做得不周到,沒考慮到你的心情」之類的話。
如果是這樣,我就順坡下來。
還是那句話,我努力調和自己做個鈍感力高一點的人,哪怕隻為了自己快樂。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
她們在群裡的反應竟然是【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那樣隨性自然的嬉笑玩鬧,仿佛我說了一件很好笑的笑話,仿佛我的內耗和痛苦,隻是因為自己思慮太過,自討苦吃而已。
她們又那麼自然地說起了其他事,聊得熱火朝天。
我就在這種完全與我無關的熱鬧裡,守著我一個人的冷清,黯然退了群。
張曉是第三天來找我的。
【華姐,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拒絕了。
張曉顯得有些失望。
【上次你說我的口紅顏色很好,我給你也買了一隻,想晚上順便帶給你呢。】
她隻字不提我退群的事,卻想方設法地同我聊天。
那種求和的意圖與放軟的姿態,讓我多少舒服了一點。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再回到之前的卑微。
因此我總是淡淡的,她來找我,我便聊。
維持著一個並不親密地互相認識的關系。
但她顯然誤會了我的意圖。
她以為冰霜已化,她興高採烈又重新建了一個群,把我和柳素素拉在了裡面。
還不等她說話。
柳素素搶先一步退了群。
我忍不住氣笑了。
感情,她還氣上了?
是因為我退群的事,讓她覺得沒面子了吧。
她好像忘了,長久以來,她的客戶群體大部分都是我給她提供的。
她自己能爭取到的都是散戶。
而我所在的公司崗位,長久地同一些公司老總打交道。
有時他們需要購進一些福利房作為員工宿舍,有時候需要作為獎勵高管的年終大獎。
可以說,每年從我手中介紹給她客戶,能給她高達一百萬的利潤。
我沒有等很久。
不過一個月,她就主動發來了微信。
【寶,這個月的客戶名單呢,怎麼還沒有發給我呀?窮得要吃土了呢。】
她的口吻如此俏皮親昵,仿佛我們不曾生過嫌隙。
讓我心裡那種悶痛,更加深刻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其實是挺沒出息的。
退群以後,我一直在等。
等她來找我解釋一言半語,等她來說些類似於求和的軟話,這種期待的情緒讓我羞恥,卻難以磨滅。
4
現在我是盼來了她的主動,可是這種主動卻讓我更加憤怒了。
她讓我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友誼原來隻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是我熱臉貼冷屁股強求來的結果。
我把手機倒扣上。
決心像她忽略我一般去忽略她。
就當根本就沒看到,對,就當沒看到。
我在心裡一遍遍給自己打氣,鼓舞自己不要搭理。
可是我心裡煎熬一樣的難受,這種煎熬不是因為我迫切地想搭理她。
而是我沒有忽略甚至無視別人的習慣,從小到大的教養告訴我,這是不對的,這樣不舒服,它挑戰了我一直以來的行事原則。
即使是再討厭的人,我也會回消息,我會禮貌但堅定地拒絕對方的無理要求。
而現在我為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所做的事,依舊讓自己不舒服。
想到這裡,我拿起手機,給她回消息:「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