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了沒?」
我紅著臉回道:「我們剛剛確定。」
路詩瑤直接彈了語音過來:「按照年紀算,你 19,你哥今年 24 了吧?」
我算了算:「嗯,怎麼了?」
她冷哼一聲:「你不知道嗎?25 歲以上的男人,隻適合蓋被子聊天,保質期還有一年,早砰早享受。」
我復讀了一年,現在對自己身份的認知完完全全還是個高中生,路詩瑤卻在電話那頭介紹起自己的經驗來。
項鏈被我的體溫感染到變得灼熱,我越聽臉越紅,幹脆打斷她:「我們宿舍睡覺了。」
路詩瑤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哼,害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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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掛斷電話,果斷給我發了幾個文件:「拿去跟你哥一起看。」
我也是她肚子裡的蛔蟲,我知道她發的肯定是什麼澀情的東西:「這不好吧。」
「怎麼不好,你哥都 24 了,你別以為他很純情。」路詩瑤的話我居然沒辦法反駁。
我想起常玉的吻,那種親法,絕對不純情吧。
洗完澡,我拉起自己床上的簾子,偷偷摸摸點開了路詩瑤發給我的文件。
常玉的消息不合時宜地彈出來:「在幹嘛?」
他是不是監控我!
我做賊心虛地退出:「看電影。」
也不算說謊。
常玉回消息很快:「我在搬家。」
他給我發了一張圖片,是車的後備箱,裡面塞的滿滿當當,都是他的東西。
「你要搬家?」
常玉發了條語音:「總不能你來我這,我還要擔心合租的人吧?」
下一條消息緊接著發來:「我可顧不上那麼多。」
我的臉紅得和蝦仁一樣,明明四周空無一人,我還是鑽進了被窩裡。
好熱。
常玉的話對我來說,總有春|藥的效果。
他真的也會害羞嗎?
手機振動了一下,常玉又發了一條消息:「周末來我家玩。」
他如同老年人玩梗,說的話老掉牙:「我家的貓會後空翻。」
啊啊啊啊!
我狂踢了幾下被子,又意識到不能吵到舍友,迅速安靜下來。
這周的每一天,都在期待周末。
常玉要上班,沒空來接我,還頗會來事的給我發了 520 的紅包:「對不起女朋友大人,麻煩你先去我家裡等我。」
其實正合我意。
路過小區樓下的便利店時,我按照路詩瑤說的買了那玩意兒。
我心驚膽戰地坐在常玉新租的房子的沙發上,豎起耳朵聽著走廊的動靜。
常玉新租的房子非常新,隔音做得太好,以至於他開門的時候我才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火速調整起坐姿。
他進來的第一句話:「我也很想你。」
我被戳中心事,卻不肯順著他的話說:「誰說我想你了?」
常玉挑眉,又伸手指了指電視機的上方:「我裝了個攝像頭。」
也就是說,剛剛我在客廳裡又是補妝又是調整坐姿的,全被常玉看見了。
他靠著門站著,雙手環胸,饒有興味地看著我的臉一寸寸被染紅。
「滾啊你。」我的話顯然沒有威懾力,甚至像是敲響了他的戰鼓,不由分說地就靠上來。
常玉的膝蓋擠進我的雙腿時,我還迷迷糊糊地慶幸自己買了安全措施。
我推開他一點,指了指攝像頭:「不要在這。」
「親嘴也不行?」他的眼神像是海城的霧,潮湿了我的瞳孔。
我低頭去看他的小腹,這個姿勢下褲子的褶皺很多,我看不清,眼神變得明目張膽了起來。
常玉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下巴,我的頭不受控制的揚起,我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卻明知故犯:「好疼。」
他肯定也看見了我下巴的紅痕,但不松手,甚至加重了點力道:「我小時候總是讓著你,所以讓你覺得做什麼都可以得寸進尺。」
常玉又靠近了我一些,我們之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仔細地感受著他身上的輪廓。
他一點也不害臊,捏了捏我的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行。」
被看透的羞恥將我點燃:「為什麼?」
「你媽前兩天才給我發消息,叫我好好照顧你,」他有些頭疼的樣子摁了摁太陽穴,「我把你照顧到床上去?」
我嗫喏著:「我媽挺喜歡你的。」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把我從他身上抱下來:「當哥哥可以,當男朋友不行的喜歡。」
「為什麼?」
常玉盯著我,不再說「你不懂」,而是誠然地說:「我家那個情況。」
我感覺自己是個戀愛腦:「那又怎麼樣,我覺得阿姨挺好的,小時候阿姨照顧我,長大後我來照顧阿姨嘛。」
他看了我很久,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常玉像是一個彈簧,是一個順從我的矛盾體,對我百依百順,卻在提起見家長的事情時閉口不提。
06
我給了常玉一個驚喜。
或許這個驚喜有些過於大了,甚至說得上是驚嚇。
他的家並不難找,我自作主張地去到了他家,拜訪常阿姨。
這是一次極其糟糕的會面。
在敲門之前,我反復地在腦海中提醒自己,常阿姨就是常阿姨,她是常玉的媽媽,截肢了又怎麼樣,在我心中,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常阿姨。
可是當房間中的女人替我打開門時,我的笑容依舊不可避免地僵硬在臉上,聲音說不上真誠:「常阿姨好,我來看看你。」
輪椅上的女人和我腦海中的常阿姨沒有一點聯系,她的身材臃腫,頭發洗漱,身上散發出一種風油精和膏藥混雜的味道。
更讓我沒法忽視的是,她空蕩蕩的下半身,整個人隻有半截,看得我膽戰心驚。
我強迫自己直勾勾地盯著她,算是一種脫敏訓練。
常阿姨看了我很久,她與社會脫節了幾年,交際圈小得常玉就是她的全世界。
最後,她終於想起我是誰,肥胖得連指關節都看不見的雙手推動著輪椅讓出了位置:「進來吧。」
我的手上還拎著水果,放在茶幾上後無事可做,便站起身來主動說:「我去給你洗點水果吃。」
出來時,她的下半身已經穿上了假肢。
常阿姨是一個手很巧的女人,但是在做飯上無論怎麼和我媽媽取經始終都做不出那個味道,她另闢蹊徑,學會了很多水果雕刻。
我來見她之前,學了最簡單的一種。
一個用蘋果雕刻出來的小兔子在我的手上活靈活現,我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小時候那樣依賴她:「小時候你經常給我削這樣的蘋果呢。」
輪椅上的女人目光冷冷地盯著我手中的蘋果,我被瞧得有些發毛,手懸在半空中尷尬得不行。
我嘗試著往前將蘋果遞了一下,她像是瞬間應激了一般,伸手把蘋果拍在地上。
可憐的小兔子躺在客廳都是輪椅印子的地板上。
我不明所以,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和她平視的目光瞬間變成了俯視:「怎麼了?阿姨你不想吃嗎?」
她冷笑了一下,和常玉還有幾分相似的下半張臉呈現出一種扭曲的笑:「我和常玉可不需要你同情。」
我試著靠近她:「我沒有……」
她迅速推動著輪椅後退了幾步,輪椅撵在兔子的蘋果上打滑了一下,瞬間整個人翻到在地。
我剛要上去把她扶起來,女人的尖叫就刺穿了我的耳膜:「滾開!」
腳步被這一聲尖叫嚇住,我隻好停在原地。
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假肢是隨便被套上去的,摔了一跤,褲子連帶著假肢和她的上半身懸空似的接著。
來之前我做了很多心理建設,小時候看到公益廣告時會掉下眼淚,也是真心為殘奧會的運動員們感到熱血沸騰。
可是活生生的隻剩半截的人在我面前爬來爬去,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感到排斥。
常阿姨在地上扭動了一陣,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回了輪椅上,假肢孤零零地被拋在地上,看起來很詭異。
她彎腰用手去夠地上的假肢,怎麼都夠不到:「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印象中,她的聲音並沒有這麼聲嘶力竭,可是此刻她像瘋了一樣邊哭邊衝我吼道:「你看到了,我現在就是廢人一個了!」
「老常離開我了,你也要把常玉搶走嗎!」她厲聲質問我。
我向來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脫口而出:「我沒有要和你搶常玉,我也可以照顧你,我們可以一起照顧你。」
一口口水被吐到了我的腳邊,我的鞋子是常玉新給我買的,我往後退了一步,防止弄髒這雙香奈兒的小皮靴。
她也看見了我局促的動作,聲音更大,簡直要刺穿我的耳膜:「你進來就用那種惡心的眼神打量我,用那個蘋果羞辱我,你想告訴我什麼?我現在是個殘廢了,國家認定的一級殘廢了,連果都削不了!」
簡直是在無理取鬧,我據理力爭:「我隻是想……」
她惡狠狠地打斷我:「還有你的鞋子,你的衣服,你的項鏈!」
她快速直起身子,操控著輪椅朝我衝來,沒等我反應過來,雙手就已經攀在了我的大衣上。
那雙手有奇大無比的勁,SS地控制住我,她靠近時,一股刺鼻的騷味衝進我的鼻腔。
「放手!」
她拽得更緊了:「你是不是很得意?這些給你買衣服的錢,是常玉要給我買假肢的!」
她整個人都攀在我身上,我SS的屏住呼吸:「你先放開我!」
「你把他還給我吧?好不好?」她的聲音顫抖得可怕,「你上了海大吧?你有手有腳,可是我沒有常玉,我活不了的!」
我實在受不了了,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溝通,便發力直起身子,柔軟順滑的衣料經不住她的拉扯,瞬間變成一塊破布,被她緊緊攥在手裡,她就這麼從我身上掉了下去。
直到現在,我也不敢回想當時常玉推開門時錯愕的表情。
他的語調麻木而平靜:「你先回家吧,我來處理。」
我走到門口,有些委屈地掉眼淚:「對不起,我隻是……」
可是我的眼淚不再是對他百試百靈的必S技,他第一次沒有抹去我的眼淚,隻是拍拍我的肩膀,什麼也沒有說。
常玉是個體面的成年人了,在和我道別時,誠懇地告訴我:「謝謝你喜歡我。」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掉眼淚,可是淚水還是混著粉底液和口紅的氣味鑽進唇間,使味蕾察覺出一抹甜澀的苦:「你什麼意思?」
他很平靜的和我說:「我沒有那麼好。」
「你就是很好。」我說出了狠話,「你媽媽是你媽媽,你是你。」
他的頭發似乎很久沒剪了,上班前他會用發蠟簡單地進行定型和處理,現在卻松軟地垂了下來,擋住他略顯悽哀的神色。
我看不得常玉這個樣子。
我還記得在初中門口見到的常玉,記得在大學回來時穿搭潮流的常玉,見過常玉西裝革履,見過他穿一件風衣吻我後又送出 99 朵玫瑰的樣子。
遊刃有餘,好像什麼事都能夠解決。
在親密時他是進攻性十足的獸,此刻簡單的西服把他一層層束縛,這身衣服讓他變成海城冰冷的玻璃,在夜幕降臨時,染上雞尾酒的藍。
哪怕我們是在爭吵,他也克制著問我:「抱歉,我能抽根煙嗎?」
我拍掉過他的煙,這次卻眼睜睜地看著他把煙點起。
煙霧迷蒙了我們的之間的目光,好像這樣就可以讓他有勇氣說出口:「我不是英雄,我做不到很多事情。」
「我多希望那場車禍沒有發生,我爸沒有出軌,我還能繼續讀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