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沒有偷到「胭脂鎖」的秘方,其他的一切,都算是進展順利。
小姐自己也樂在其中,我個當丫鬟的,就應該做到不該管的事情少管。
可是就是不舒服,貓爪子撓一樣,尤其是看著跟隨九爺回來的小姐那張燦爛的笑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重了。
我八成是吃的毒太多了,也跟小姐一樣得了癔症。
我不想理她了,甚至我都不想再做工了。
九爺的計劃眼看著就要成了,這時候也不需要我一個礙事的丫鬟在中間了。
找個機會,跟九爺說清楚,離開白家吧,很久沒有見到阿瑤了。
我不再跟著小姐吃飯,晚上也不會陪她一起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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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知道她的丫鬟為什麼鬧了小脾氣,她的丫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鬧小脾氣。
九爺近幾日沒來,小樓裡面充斥著沉默與尷尬。
直到清明那天。
煎好了解藥之後,小姐變戲法似地從櫃子下面掏出一疊紙錢。
她跪在地上,一張張把紙錢投進了煎藥的小爐裡,火光忽明忽暗打在她的臉上,倒影在她臉頰的淚珠上。
她一定很想她阿娘吧。
「爹爹,你活著的時候女兒看你不順眼,如今你不在了,女兒卻又好想你啊!」
我試著勸解:「小姐,老爺隻是失蹤了,您這樣……不太吉利……」
「阿爹S了,我知道的,沒有什麼失蹤,爹爹是被人害S的!」
小姐把沉重的嗚咽聲全推進了我的懷裡,肩膀一聳一聳的。
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沒有爹娘,沒有人疼愛的小女孩啊。
躺在床上的小姐已經恢復了平靜。
「二娘和賬房先生私通,被我爹發現了,他們合謀毒S了爹爹,我連爹爹的屍首在哪裡都不知道……
他們想要白家的秘方,軟禁我,每天在我的飯菜裡加「胭脂鎖」,想趁我精神錯亂的時候套出藥方……
我驚訝道:「胭脂鎖?!」
「很好聽的名字吧,可惜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吃了會令人致幻,平日裡不敢想的那些啊,腦海中的骯髒念頭啊,就都實現了。可惜,毒就是毒,假的就是假的,中毒嚴重的話,就會導致神經錯亂,徹底變成一個瘋子,偏偏有人,就喜歡這種東西……」
原來九爺心心念念的白家秘方,竟然是毒藥。
原來我從來到白家的第一天起,就接觸到了這東西。
更令人驚詫的是,在白老爺出事前,白家就在生產胭脂鎖。
現在給小姐用的,就是那時候剩下的庫存。
「我沒有他們的罪證,我一個人也鬥不過他們,我不想報仇了,我隻想離開這裡,離開白家,走得遠遠的,阿蕪你會幫我的,對嗎?」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真摯的懇求,我實在忍不下心拒絕她。
「會的,我會幫小姐離開這裡的!」
把你推到九爺的身邊,讓九爺帶你離開這裡。
沉默地躺在床上,實在是無心睡眠,小姐和我面對面躺著,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撲在我的臉上。
突然想起來,剛剛煎好的解藥好像忘了喝。
我偷偷睜開眼睛,正對上小姐炯炯的目光,視線交錯,我們都避開了彼此的目光。
「阿蕪,你說……那些男人喜歡我身上的什麼呢?」
「很多很多很多的,小姐你那麼優秀……趕緊睡覺吧,別胡思亂想了。」我雖然莫名其妙地接受了陪她睡覺,但我不想跟她那麼親熱地談話。
「聽說成親的時候要做那種事的……阿蕪……你知不知道?」
「什麼?」
「就是成親時候嘛,男人和女人……就是那種的,不好說的那種事……」
我的腦海裡好像爆開了一團火,我似乎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胭脂鎖的藥效,那種毒藥帶來的,致命的誘惑。
我摸索著從床頭櫃上拿到一塊糖,撕掉了包裝含在嘴裡,朝著小姐的臉頰湊了過去。
她明亮的眼神裡,除了茫然,更多的是躍躍欲試。
我不再遲疑,閉著眼睛吻了下去。
指腹再次傳來了滑膩柔軟的觸感,我和小姐沉淪在胭脂鎖裡不能自拔。
她的親吻,遍布我全身。
壓抑沉悶的輕吟聲,合著窗外銀杏葉子的沙沙聲,譜寫了一曲溫柔又危險的旋律。
……
「昭聞說想娶我,但我沒想好該怎麼辦,阿蕪你覺得我要不要嫁給他?」
這裡我應該說不要嫁給他的,畢竟我們還抱在一起,身體緊貼著身體。
但我想起了阿瑤,想起了去年冬天那個破廟,我想要活下去,想要阿瑤活下去,想要小姐活下去。
「九爺那樣的好人,能嫁給他的話,一定很幸福吧!」
「啪!」一個巴掌聲突兀地響起。
我已經被推離了床邊,小姐嘴裡大聲喊著「滾」「滾出去」
粗暴地把我推到了門外,連同我的衣服一並扔了出來。
我能聽到房間裡壓抑的哭泣聲。
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
默默地穿好了衣服,我平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是時候和這一切說再見了。
12
九爺和小姐的婚禮辦得很倉促,完全配不上九爺該有的身份,也配不上白家小姐該有的排面。
我仍舊留在小姐的身邊,隻是轉換了身份而已。
從前是暗地裡煽風點火的小偷,如今算是亮明了身份,幫九爺監視小姐。
小姐被安置在九爺另外一處宅院裡,我沒能見到阿瑤。
如果有得選,我會帶著阿瑤離開這裡,哪怕九爺食言不給我說好的報酬,可惜,我沒有選擇。
白城最近變了天,消息時不時就能傳到小姐耳朵裡,這是九爺特意交代的。
聽說北面要打大仗,省城的何大帥也要出徵,但他走之前,自然要施行慣例——剿匪!
白城的縣長前些天換了人,好像還是九爺的舊相識。
緊接著,白家就有一個下人去縣衙報官,說白家姨太太伙同賬房先生勾結土匪,暗害了白家老爺。
下人手裡有完整的證據,甚至知道姨太太和賬房先生把白老爺的屍體埋在哪裡。
就在二姨太和賬房先生被抓回白城的路上,「同伙」的土匪攔路救人。
縣長師爺帶的人和土匪展開了激烈的交火,土匪不光沒有救到人,反倒是在亂槍中,不小心打S了二姨太和賬房先生。
縣長宣布結案,公告了鏟除白城毒瘤的事情,百姓們拍手稱快。
至於上報表功請賞這些事情,沒有人在意,大人物自然有大人物的行事方法,還輪不到平頭老百姓置喙。
白家一夜之間樹倒猢狲散,隻不過這時候,沒人敢打白家的主意。
別忘了,白家雖然倒了,但還有一個白姓小姐在的,而且她的丈夫,不是個好惹的人。
九爺以小姐的名義,輕而易舉接收了白家的產業,城外的那座大宅沒有收回來,而是捐給了縣衙。
九爺搖身一變,成了官府承認的白城大善人。
小姐聽見這些消息的時候,臉色很平靜,古井無波。
甚至就連談及發現了白老爺的屍體這件事,小姐也沒多說什麼。
如果她提出祭奠,想來九爺也不會拒絕,可她沒有。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交出胭脂鎖的秘方,但九爺想要的東西,想來小姐也保不住的吧。
上次不歡而散之後,她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除了癔症已經不怎麼再犯,對我還是往日差不多。
可是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不提及我和她之間的糾葛,光是我幫著九爺騙她的事情,她就該記恨我的。
她卻一如既往,不喜不怒。
我受夠了這樣的折磨,一天都不想待在這裡了!
九爺會隔三岔五地來小姐院子這邊,每次來的時候,他們房間的燈都熄得很晚。
我討厭S了九爺,他怎麼不去S!
我想離開這裡,我想見阿瑤。
九爺說,過幾天要帶小姐去省城瞧病,胭脂鎖的副作用到底還是沒有徹底清除,查查的好。
九爺答應我,等去完省城,就放我離開,還要給我一百個大洋。
去往省城的車子上,小姐輕輕靠在我的肩膀小憩,九爺坐在車的另一端。
車子搖晃,我也有些昏昏欲睡,但我並不想睡著,也許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安安靜靜地看著小姐的側臉了。
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等下次,也許要很久很久,久到一輩子那麼久。
可我還是睡了過去,側臉靠在小姐的頭頂上,她頭發上的味道,比平日好像更好聞一些。
……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兩個高壯的夫人挾在中間。
不遠處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正和九爺還有小姐說著什麼。
小姐的身上,穿著的是我的粗布衣服。
回頭望去,「瘋人院」三個大字,赫然掛在門頭。
「小姐!小姐!你們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我聽見了小姐沉著冷靜的聲音:「我們家小姐病得厲害,常常把自己幻想成丫鬟……」
「小姐!」
「白月棠!」
我拼命的掙扎,用力的呼喊,
可惜,她連對視都不願意。
她的背影越行越遠,亦步亦趨跟在九爺身後的身影,是那麼的刺眼。
白大褂拿著一疊紙張過來,「白月棠?」
我的餘光看到那張紙上最上面的幾個字,是小姐教我最早學的三個字,白、月、棠。
是了,小姐她早就說過,她要換一個身份遠走高飛,永遠離開這裡。
她說她現在的一切,姓名、身份、財產,都是桎梏她的枷鎖。
她早就認識陸九爺,她們兩串通好的!
我好像,再也見不到阿瑤了。
二、千金·籠中雀。
1
阿蕪來的那天夜裡,我並沒有睡著。
前些日子一直有姨娘派來的丫鬟監視著,我連熬解藥都被迫停了。
胭脂鎖帶給我的幻覺越來越重,我不肯交出胭脂鎖的配方,照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我會真的變成瘋子。
我聽見了劉媽交代她的聲音,我悄悄起身,貼著門縫,靜靜地聽著對面小屋裡窸窸窣窣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