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之前的畫面。
隻因我傷了燕容巧，他便足足禁足我半年。
「這怎麼能是隨意傷人呢？」
我彎了彎眼睛。
「難不成裴將軍在邊關待了幾年，把腦子待壞了？宮裡的規矩都不懂了！？」
「見到本宮還不跪下！成何體統！」
霎那間，周遭一片寂靜。
裴淮瑾眼眸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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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單膝下跪行禮。
「……臣，參見貴妃娘娘。」
我冷哼一聲，轉身欲走。
又想起什麼，隨手將匕首丟在他身上。
「不是什麼重要玩意兒，既然裴將軍想要，那便還給你吧。」
裴淮瑾眼睫微顫，緩緩伸手攥緊掌心。
8.
我沒再管裴淮瑾，而是來到了綠珠的住處。
她背上纏滿紗布，透著血腥味。
「小姐……」
我摸了摸她的臉，滿眼心疼。
「對不起啊，綠珠，都是我太沒用了。」
「小姐不要這麼說！」
綠珠拔高音調，激動道。
「是綠珠沒有保護好小姐，讓小姐受了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我將她的發絲別在耳後，沉默片刻。
「綠珠，你走吧。」
「小、小姐，您不要我了嗎？」
綠珠抓緊我的手，眼眶湿潤。
我深呼吸，毅然決然地抽出手。
「連本宮最基本的安危，都保障不了，養你在身邊這麼多年有何用！？」
「陛下說的沒錯，無用之人就要摒棄！念在往日的情分，我許你出宮，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我再也忍不住，紅著眼快步走了出去。
徒留綠珠流著淚，掙扎著大喊。
「小姐——！小姐！別丟下綠珠！別不要我！」
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我腳步一頓，SS咬牙加快了步伐。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城牆上。
望著綠珠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皇宮。
傻綠珠啊……
皇宮吃人不吐骨頭。
扛過了一頓板子，之後就會有無數次板子。
唯有離開，方才能保全性命。
綠珠的身影漸漸消失。
我緩慢地收回視線，扭身走了。
半月後便是秋獵。
屆時裴淮瑾必定會帶燕容巧來。
若無他人為我撐腰。
這墜樓之仇，我便自己來報！
9.
秋獵當日，寒風凜冽。
我翻身上馬，袍角獵獵作響。
蕭禎昱看著我一身騎裝打扮，愣神了片刻。
「陛下。」
裴淮瑾的聲音微沉。
蕭禎昱回過神來。
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愛妃這一身風採，不減當年啊！不如也加入狩獵吧，無論或多或少，討個吉利。」
我正要頷首，卻聽見裴淮瑾不贊同道。
「陛下，娘娘身份尊貴，怎能如此貿然下場？」
「哦？」
蕭禎昱似笑非笑，轉頭望向我。
「愛妃的意思是？」
「妾沒有問題，還請皇上準備好彩頭！」
我高揚音調。
扯住韁繩，調轉馬頭衝進獵場。
裴淮瑾見狀繃緊唇線。
朝蕭禎昱行禮後，向我方向追了過來。
行至半途，卻被燕容巧攔了下來。
裴淮瑾望著我消失的背影，臉色微沉。
「什麼事？」
「將軍。」
燕容巧掩下嫉妒的光芒，故作疑惑道。
「剛剛你這是怎麼了？我知你待清滿如親姊妹，可也不應該公然與皇上辯駁。」
「更何況她如今已入宮為妃……」
「夠了！」
裴淮瑾眉眼沉鬱，厲喝道。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置喙！」
燕容巧的臉刷得一下子慘白。
她嘴唇動了動。
「將軍……你到底怎麼了？」
裴淮瑾沒有說話。
隻是與她擦肩而過時，語氣陰冷。
「我讓你入軍營，是看中了你的才能，不是讓你來耍小把戲的！」
「若再敢傷她，別怪我不顧往日情分！」
燕容巧瞬間摔下馬，愣愣地跌倒在地。
眼前逐漸模糊。
往日情分……
哈！
你何時同我有過？
我見裴淮瑾沒有跟上來。
扯出馬頭，調轉了方向。
密林深處，隱隱傳來熊的嚎叫聲。
而旁邊就是斷崖。
我挽弓搭箭，瞄準它魁梧的身軀。
五指驟松！
「嗡——！！」
熊捂住眼睛，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
趁此機會，我連發數箭。
直到它倒在地上，皮毛被鮮血浸染。
突然，破空聲響起。
一支箭矢勢如破竹般逼近我眼前。
我猝然一驚，但已經來不及了！
「阿滿！！」
裴淮瑾失聲大喊，將匕首一擲。
金屬碰撞發出刺耳的尖銳。
我猛地提住韁繩。
馬躍蹄嘶鳴，箭尖狠狠扎進馬腿。
我跌在地上，又迅速撐了起來。
燕容巧拿著弓箭，一步一步靠近。
「崔清滿，你命可真大啊。」
她感嘆道，神色轉而冰冷。
「你姐姐同我搶也就罷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不自量力！」
我抹掉唇邊的血，笑道。
「皇家獵場公然S害妃嫔，你不想要命了嗎？」
「命？」
她喃喃自語，突然捂住胸口。
「我隻是心悅一個人罷了，為何要這麼對我，他明明對我並不是毫無感情……」
我靜靜地看著她，嘲諷道。
「那你就來S我啊！」
燕容巧抽離情緒，眼底流露出怨恨。
「都是你！你們姐妹倆都不是好東西，S了你，裴郎就隻有我了……」
說著，她高舉小刀，倏地撲了過來。
我看著身後瘋狂奔來的裴淮瑾。
緩慢地勾起嘴角。
一把利刃猛地貫穿了我的身體。
胸間一片冰涼的痛楚。
我抬起眼皮，反手將箭矢扎在了她的頸脖。
「嗬嗬嗬……」
燕容巧眼珠暴突，難以置信道。
「你！」
我咧嘴一笑。
「可惜你S不了我。」
「去S吧。」
胸口驀地炸開劇痛。
我被她一腳踹飛。
看著燕容巧倒在地上，一副S不瞑目的模樣。
我哈哈大笑起來。
隨即無數的疲憊湧上心頭。
我踉跄兩步，向斷崖倒去。
下面便是波濤洶湧的江水。
如猛獸般咆哮嘶吼。
砸進江面的那一瞬間，我看見裴淮瑾也跳了下來。
真可笑……
我祈求他的愛時，他吝嗇至極。
我不要他的愛了，又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我不稀罕了。
江水翻滾撞擊，我閉上眼，放松了身子。
突然，有人拉住了我，將我抱在了懷裡。
我想睜開眼，卻漸漸沒有了意識。
10.
「小姐……小姐！」
我皺起眉頭。
熟悉的聲音讓我掙扎著想要醒過來。
「……別哭了……」
「小姐！你醒了啊！」
聲音逐漸清晰，我猛地睜開眼。
綠珠的臉映入眼簾。
我有些詫異。
「綠珠！？」
綠珠哭得梨花帶雨。
「小姐！你終於醒了！嚇S我了，嗚嗚……」
我蹙眉。
「你怎麼在這？我不是讓你不要再回來嗎……」
綠珠一把抱住我，默默流淚。
「是、是皇上放我進來的，他說你想做一件事情，但他不方便出手。」
我微微一愣，沉默不語。
綠珠見狀招呼門外的人進來。
「小姐，您讓太醫看看，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滿頭白發的老人提著藥箱走了進來。
我認出他是蕭禎昱的專屬御醫。
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
御醫搭在我手腕的指尖一抖，難言道。
「這……崔姑娘……」
綠珠一臉緊張，連忙道。
「怎麼了？小姐的身子有什麼問題嗎？」
御醫看了我一眼，猶豫不決。
我擰緊眉頭，直接道。
「請您直說。」
老人捋了捋胡子，嘆息道。
「崔姑娘已有孕一月有餘。」
「什麼！？」
綠珠率先出聲，猛地望向我。
我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孩子嗎……」
我恍惚般喃喃道。
從前日日盼著的東西。
忽然降臨。
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時間轉瞬即逝。
五月過去。
我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
這天，綠珠帶回來一條熊毛毡。
「小姐，天氣有些涼了，把這個墊在床上吧，暖和些。」
我瞥了一眼，慢悠悠道。
「哪來的？」
「呃……」
綠珠撓撓腦袋，不敢看我。
「陛下派人送來的。」
「說是物歸原主。」
我沉默地摩挲著柔軟的皮毛。
「……放著吧。」
綠珠歡歡喜喜一笑，將熊毛鋪在了床榻上。
扶著我慢慢地走了過去。
「小姐。」
綠珠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
「聽說裴將軍被皇上革職，禁足在府，那個傷你的副將……」
她頓了頓。
「屍體懸掛在城門上示眾，現在已經腐爛發霉了。」
「皇上下令時，那裴將軍竟然沒有阻止！天知道之前他多看重那女子！不過，她S不足惜！」
「竟敢傷害小姐！真是蛇蠍心腸！罪有應得！！」
綠珠愈說愈憤怒，臉都氣紅了。
我捏了捏她的臉蛋，嘆了口氣。
「行了，人都S了，多說無益。」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蕭瑟的楓葉上。
冷不丁開口。
「他……怎麼樣？」
綠珠努努嘴，故意道。
「誰啊？」
我嗔怪地瞪她一眼。
「好好好。」
綠珠急忙安慰，順了順我的胸口。
「我說我說，你可別生氣。」
她不情不願道。
「那日小姐墜崖後，裴將軍發了瘋似的跳下來，害得我差點沒抓住小姐你。」
「我將你帶上岸後，便聽見崖上傳來騎兵的嘈雜聲。」
「當時你臉色蒼白，呼多進少，我嚇了一大跳，無暇顧及其他，慌忙背著你走了。」
我動了動嘴唇。
看來裴淮瑾真的跳了下來。
不是我的幻覺……
綠珠繼續道。
「我聽來送衣服的內侍說，裴將軍像是丟了魂似的，青絲白了寸許，整個人透出S氣，陛下說什麼，他都不反駁。」
我屏住呼吸，輕輕呼了出去。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綠珠止住了話題，替我掖了掖毛毯。
走了出去。
過了許久也沒有回來。
我蹙眉，扶著門框喊著。
「綠珠你……」
話音未落。
隻見院子裡站滿了手持兵器的影衛。
一道欣長人影緩緩從後面走出來。
我瞳孔驟縮。
「陛下……」
11.
蕭禎昱靜靜地看著我。
「你瘦了。」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勉笑道。
「陛下是來看孩子的嗎？」
蕭禎昱搖了搖頭。
「先進去吧。」
屏退了其他人。
我撐著腰，小心翼翼地挪進屋。
蕭禎昱兩步上前鉗住我的手臂。
「走吧。」
綠珠識趣地關上了門，退了出去。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將我扶到床上。
熊皮毛毡緊緊裹住我。
我喘了口氣。
「陛下要摸摸嗎？」
蕭禎昱一愣。
「什麼？」
我拿起他的手，隔著被褥放在肚皮上。
他霎時有些無措。
隨後小心翼翼地撫摸著。
我看著蕭禎昱臉上不自覺的笑意。
鼻子有些酸。
曾幾何時。
我願意同他生兒育女的男人。
卻棄我如敝履。
而當初慌不擇路的選擇。
反而是更好的。
「陛下不怪我嗎？」
「嗯？」
蕭禎昱抬起頭，發出疑惑的鼻音。
看著我淚光朦朧的模樣，無奈道。
「朕不想逼你。」
「再說了，朕從小看著你長大，從牙牙學語的稚子到亭亭玉立的姝麗。」
他笑了。
「可不能仗著年歲欺負你，不然百年之後，崔將軍必要罵我個狗血淋頭。」
我垂下眼睫。
一圈圈湿漬暈染出深色的小黑點。
蕭禎昱抹掉我眼角的淚，嘆息道。
「莫哭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12.
等全部人走後，綠珠走了進來。
看著我愣神的模樣，緊張道。
「小姐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
回想起蕭禎昱走時說的話。
「裴淮瑾病倒了，派去的太醫都吃了閉門羹，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
「要不要救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握住我的手，認真道。
「不必有顧慮，一切有朕在。」
我回過神來，望進綠珠擔憂的眼神。
「替我準備準備，我們回京。」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年少成名，一劍破萬軍。
這樣的人，怎麼能輕易S了呢？
13.
裴淮瑾府內藥香繚繞。
我輕咳兩聲，挺著孕肚走了進去。
綠珠急促道。
「小姐，要不我還是陪你進去吧！」
「不用。」
我拒絕了她，看向臉色蒼白的裴淮瑾。
他躺在床上，若非胸口緩慢的起伏。
還以為是個屍體。
我慢慢靠近，坐在了床邊。
「裴淮瑾。」
裴淮瑾猝然難受地擰起眉。
臉色痛苦又扭曲。
「阿……阿滿……」
「我在這。」
我拿出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冷汗。
「快醒來吧，再不醒，我便走了。」
「不！不要！」
裴淮瑾大聲驚叫，雙手不停的撲騰。
我立刻站起身。
在較遠的位置靜靜看著他。
隻見裴淮瑾面色猙獰，像是經歷極大的痛苦。
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
眼底還殘留著驚恐與悲傷。
「阿滿！！」
裴淮瑾難以置信道。
強撐起身子，卻重重摔在地上。
我看了半晌，突然開口。
「我有孕了。」
他渾身一僵，雙臂劇烈的顫抖。
我嘲諷一笑。
「你果然是裝的，怎麼？看到我過來，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不是。」
裴淮瑾急促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現在過的好不好。」
「當然好了。」
我毫不留情打斷他。
「比從前，好一萬倍！」
我深吸一口，繼續道。
「若是我的家人泉下有知，你這麼對我，必會將你抽筋扒皮，永世不得超生！裴淮瑾，你還有什麼臉面見他們！」
裴淮瑾臉色煞白，嘴唇嗫嚅。
「對不起……對不起……」
「姐、夫。」
我掐住他的下颌，一字一句道。
「我崔家，你裴淮瑾是一輩子也配不上的！」
我用力甩開他。
「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管不著，以後不必再試探我，我不會再過來了。」
說完，我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徒留裴淮瑾一人慟哭出聲。
14.
我的肚子天天大了起來。
裴淮瑾自那天後，便突然好了。
向皇上請辭去鎮守邊關。
原話是。
「想必阿滿不願再看見我，那我便離她遠遠的。」
綠珠拎著嗓子，學得有模有樣。
我失笑地搖了搖頭。
「你啊……你……」
突然，肚子一痛。
綠珠迅速站起來，朝外吼道。
「來人吶！來人吶！小姐要生吶！快傳太醫！！」
宮裡瞬間一團亂麻。
在一陣吵鬧中，嬰兒呱呱落地。
舊的時代已落幕。
新的篇章已然開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