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宜

第3章

字數:3957

發佈時間:2025-08-06 15:07:14

  • 20

我抱著手腕上的銀釧哭了一場。


 


時光久遠,雕刻的花紋已被磨平稜角,在燭火下浮現出瑩潤的光澤。這是進宮前,姨娘給我戴上的。


 


娘啊娘,不知今年寒冬,你可增了新衣?


 


我哭的正酣時,未聞吱呀輕響,窗被推開。


 


屋內香味消散許多,一個男人翻了進來。身形颀長,颌骨清晰。一方金紋面具遮住樣貌,明明看不清神情,卻讓人莫名地心生膽寒之感。


 


「你怎麼又來了?」


 


我擦淨眼淚,紅通通地看著他,「我,我可沒供出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徑直來到床邊。


 

Advertisement


我要往後縮,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臂。


 


「別動。」


 


我咬著唇,不解地看著他。


 


衾被掀開,他的手勾住褲擺輕輕往上扯,白皙的小腿登時露在空中,被寒意一嗆,微微顫了顫。


 


可很快就不冷了。


 


他覆過來,手指一點一點地挪移到了傷疤處,垂眸輕柔摩挲。


 


喉結微動,「何至於此?」


 


屋外雪下得簌簌,燭光從木架上流淌下來,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我們挨在一起,他的溫情竟讓我生出親近的錯覺。


 


但僅是一瞬。我茫然地看他:「什麼何至於此?」


 


「又裝傻。」


 


他拿出盒藥膏,不緊不慢地為我上藥,膏意涼涼,他手灼熱。末了,不忘在腿肚上一拍,擴散出一道尖細的紅痕。


 


「嗯……」


 


他不自然地輕咳,「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那晚的刺客,盜取了皇室重要的東西。惹出那麼大的幹戈。你為什麼還要替我隱瞞?」


 


是啊,為什麼呢?


 


我生來就不聰慧,也識不得幾個字。姨娘隻教我針鑿女紅功夫,世間道理我懂的不多。在後宮更是如履薄冰,連幾個妃嫔的為難尚且應付不了,又何況朝堂風雲政變的漩渦。


 


這事不該我摻和。


 


可還是難過……爹爹枉S,江家飄零。如不是姨娘,我現下該跟著姐妹們一同沒入官府為技了。


 


這個皇帝,我,不是很喜歡他。


 


能讓他不痛快的事,我做不了。別人做了,力所能及,幫一幫也是無妨的。


 


那晚沈稷玉認真看著懷中擁著的女子。


 


她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如鴉羽,靜靜眨。


 


眉心蹙在一起,冥思苦想地編理由。眼圈帶有紅意,眸裡潋滟過一壺春水。她實在不算絕色驚豔的女子,隻是總能惹他憐惜。


 


要讓他軟了骨,化了心,千般萬般,總惦念著。


 


最後她糯糯地望過來,聲音中帶有未化的哭腔,臉上強裝著鎮定的笑。小聲道,「我隻是不小心劃傷了腿。並非為你。」


 


……


 


夜深了。


 


籠中的炭火壓過來,嫋嫋沉沉,我睡意昏昏。


 


半夢半醒間,似有一雙手,輕輕柔柔地,為我拂去眼角淚珠。


 


雜有朦朧的交談聲。


 


「暗中撥一輪侍衛守著冷宮……


 


「還有她今日這樣傷心,也派些人,找找她的娘親吧。找著了,幫忙安置一下,別讓官府的人查到。」


 


第二日醒來,已忘記大半。


 


隻有素心姑姑,歡歡喜喜地衝進來,我聽她說,那日搜查冷宮的侍衛不知錯了哪根筋,竟在貴妃和陛下吃飯時闖了進去,言行無狀,如今罰在慎刑司,挨了頓板子,時日無多。


 


姑姑啐道:「該!滿宮地得罪人,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9


 


那晚過後,我再沒見過那個掩著面的男人。


 


隻是貴妃也再沒給過賞賜。


 


這掖庭的一角,冷宮,正如其名,徹徹底底地冷了下來。我和姑姑相依為命,幸而不缺衣食,就這樣苟到了天下大亂,燕王入主。


 


此刻,姑姑從箱籠裡翻出舒痕膏。


 


打開,竟有股歲月塵封已久的味道。


 


我接過來,自己往小腿上塗抹,「姑姑,你說當年,貴妃並不知道我有傷,何以特意賞了幾瓶藥膏呢?」


 


「賞給你?」


 


素心姑姑白了我一眼。


 


「美得你!那是貴妃體諒我在宮中伺候多年不易,賞給我的。


 


「攏共剩的也不多了。我原本還想能離了宮,賣出去換銀子呢!如今倒便宜你了。我說你可記得把瓶子留下,西瓜丟了,芝麻可不能再丟。我瞧這做工,估摸著也值點錢……」


 


我很容易被引開心思。


 


和她一起盤算著有多少家當,又能值多少銀子。夠不夠她出宮後買個小院兒,幾畝薄田,殷實平安過這一生。


 


不久,皇宮內的戒備突然嚴實起來。


 


就連冷宮外,也駐上了一Ṱũ̂⁺批守衛。全副武裝,挾風雨欲來之勢。


 


我們不大敢出門。


 


駐守的長官實在可怖,膀大腰圓,魁梧駭人。隻是院中野菜出第一茬時,他領著幾個小兵幫我們剿了,重又翻過土,種了滿田的秧。


 


知道我們膳食不均,每日必送兩盤瓜果,說是侍衛的份例,多了吃不完倒也浪費。


 


冷宮裡不隻我一位嫔妃。其餘瘋的瘋,傻的傻。發起病來格外可怖,我有次險被抓傷,轉日便見清了宮,侍衛長樂呵呵笑,說給她們新挪了個寬敞地方,有專人伺候。


 


素心姑姑感慨道:「膚淺,是我們膚淺了。沒想他隻是長得害怕,心地卻實在柔軟。真是宮裡難得一見的好人啊。」


 


我點頭應和。


 


日子這麼一晃大半年,院裡的秧抽了苗,結了瓜,爐子上煨好老鴨湯。我起了意,要再去井裡吊個大甜瓜,晚上和姑姑納涼看星星吃。


 


出門卻聽見姑姑的央求。


 


她拽著侍衛長,小聲說:「我是到了年紀的人了,按例入冬後就該放出去。隻是實在擔心惠宜小主。她太幹淨了,總以赤子之心揣度一切。大人,勞您往後能不能多照料著她。陛下已S,燕王即立,我實在是……」


 


我有些難過。


 


胸悶悶的,喘不過來氣。風吹來時,才發覺眼睛很痛,不自覺落了很多滴淚。


 


擦了把臉,不想讓姑姑看出來,索性披件外衫,沿角門處走動。


 


隔著鏤空瓦門。


 


遙遙地看見座富麗建築,雙闕連甍,復道交窗。


 


我心裡疑惑,冷宮外,何時多了座殿院?


 


起步踱過去。


 


殿門外沒什麼人守衛,隻是頭上青柳枝猛地搖晃,還落在我鬢間幾枝雜葉。冥冥中,好像聽見有人低聲罵了句「蠢貨」。


 


然後樹靜風止。


 


我正疑自己聽錯了,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我近前去,往裡瞧。


 


四方環廊,穿堂的盡頭處,沈稷玉正倚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慵懶地撐著下巴。


 


時值盛夏,蟬鳴嘶囂。他卻穿的厚實,饒此也沒什麼血色,蒼白的面容壓淡了幾分妖異,更顯清華貴氣。


 


玩弄著指尖扳指:「還不招嗎?十三叔。」


 


「十三叔」那幾個字。


 


更像是咬著舌尖S氣,含味地說出來的。


 


接著是個狼狽的男人,渾身是血,驚惶絕望:「你讓我招什麼?他屠宮時我不在,篡位後也隻不過順勢而已。是,你父皇S的慘,可罪魁卻不是我。稷玉,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啊!你小時候,皇叔也是抱過你的。難道你真要把事情做絕?」


 


沈稷玉嘆了口氣,「是你們先做絕的。」


 


說罷,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倦了般淡淡吩咐:「把他拉下去,不準S了。你既為七皇叔遮掩,不說出母後屍首葬在哪兒,便每日割塊肉下來吧。」


 


陽光透過樹枝斑駁地灑進來。


 


他明明站在高處,手掌翻覆間就可輕易決人生S。可那一瞬間,我卻覺得,他比從前跪在坤乾殿外時更難過。


 


他忽然瞧見了我。


 


向我招手,微微一笑,把椅座空了空,道:「你來了。惠宜,過來。陪我坐會兒。」


 


我走過去,在他身前站定,挨得很近,能看清他細長的睫毛如蝶。沒有坐下,輕聲問:「你沒事吧?」


 


「有事。」


 


沈稷玉拉住了我。天旋地轉,我倒進他懷裡。


 


他咳了兩聲,柔弱道:「如今我寒毒又發了,抱不緊你。你若不願意,可以推開。不用管我會不會吐血就是了。」


 


我到底沒有推開。


 


「惠宜,惠宜。」他叫我的名字,像歸家的遊子,六魂落地,刻骨相思,「你總能出現在我難過時,我熬不住時。」


 


他聲音壓得沉沉,我耳根子悄悄一紅。


 


10


 


散碎的陽光將我同他的影子揉在一起。


 


他垂下的發絲,弄得我脖頸極痒,抖了抖,我抬起眼,他正靜靜地注視著我,神情溫軟。


 


我從沒這樣認真地打量過他。


 


從前隻知他長得好,細看才發現還能更好。桃花眼,不笑也多情,鼻尖一點小痣,更添幾分妖顏。


 


可即便收斂,周身仍席卷著肅S之氣,袖袍處,還沾了星點血漬。似是審問「十三叔」時留下的。


 


很奇怪,我並不覺著害怕。


 


「你就是那個,闖入冷宮的神秘人?」我出聲問。


 


他低低笑:「是。」


 


我絞著帕子,大膽又問:


 


「我從前幫過你一次,雖然做妃嫔時也欺負了你。但兩個相抵,你,你該不會記恨我,想要我S,還牽連素心姑姑,拿她去喂老虎了吧?」


 


沈稷玉忍了幾回。


 


到底還是沒忍住,悶沉沉笑出聲來:「我S你做什麼,疼你還來不及呢。你就是為這個,那日才哭成那樣。」


 


他用拇指指腹輕輕揉擦我的眼角,「可今日又為什麼紅了眼呢?」


 


我悲從心來:「素心姑姑要走了……」


 


「小傻子。」


 


他敲我的頭,「你既舍不得她,我讓她留下就是了。」


 


「不要。」


 


我猛地搖頭,「姑姑能走,我替她開心。我難過的是我自己,她走後,可再沒什麼人跟我說話了。」


 


我拽著他衣角,晃了晃。生怕他真改了主意。


 


沈稷玉微微俯身,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映出我半張臉,半晌,道,「是我思慮不周,你既怕這個,那便早早嫁了我。到時,我日夜陪著你就是了。」


 


我瞪大眼睛:「我,我是廢帝的嫔妃。怎麼能再嫁你?」


 


「廢帝?那算個什麼東西。」


 


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挑弄著我的一縷青絲,他循循善誘,「惠宜,我問你,當初可是你自願的?」


 


我搖頭。


 


他理所當然道,「那便是了,你既不願,這就不作數。他畜生,是他混賬該S,你不能因為他的錯,來懲罰自己。」


 


「是這個理。」我點頭。


 


「所以,你也覺得是該嫁我。」他在盛夏陽光裡,萬分明媚,「我找人看過了,十月初二,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宜興土,萬事皆宜,而且又逢小陽春,我們且把婚期定在那天。」


 


我蹙了蹙眉,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他繼續問,「隻是外面尚有兩支起義軍作亂,虎視眈眈。我得親自去一趟,惠宜,你可願等我四個月?」


 


他笑起來可真漂亮。


 


意亂情迷,我差點就迷糊應了。


 


「那個。」最後的理智,我艱難道,「怕是不能……」


 


他神色有些深沉。


 


我蕭瑟一嘆,「姨娘從前希望我給人做正房。廢帝那兒由不得我,如果能選,我再不想給人做妾。」


 


「說什麼傻話?」


 


他眉毛一挑,眼睛彎彎,很認真地看著我:「惠宜,我鍾情於你,不為別的,隻為你能讓我看清自己。這顆心,實實在在地落在你身上,再不容我收回去。我既愛你,自然要堂堂正正娶你回來,眼裡看不見其他人。我的妻子,隻能是你。如果不是,也隻是你今日不願意同我好,但沒關系,歲月漫長,我可以等……」


 


他這話,誠摯萬分,讓我感動。


 


「我,我也自然是願意的。」


 


他腰間別著一把刀。


 


我把它拔出來。不知是不是錯覺ẗṻ₋,柳枝晃得更厲害了,沈稷玉微微抬手後,樹才不晃。


 


刀刃鋒利。


 


很輕易地便割斷了兩縷青絲,我把它們纏在一起,收進香囊中。


 


「長發绾君心,從此不相離。


 


「沈郎,很多事我看不清楚,但也知道你處境艱難,走到這一步,受了許多苦楚。或許我不夠聰明,幫不上你許多忙,但我們既決意結為夫妻,便自當共進退。無論如何,請平安歸來,我等你。」


 


11

暢銷精選

如珠似玉
如珠似玉 "很多人以為,顧家二姑娘長相甜美,一定是個溫婉似水,善良無害的軟和人。 然而,事實有時候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太醫院打工人
太醫院打工人 "我是宮鬥文裡醫術頂級的太醫,唯唯諾諾,但做盡誅九族的事情。 皇後殺人我給藥,貴妃屠龍我遞刀。"
聽竹詞
聽竹詞 "因為我和姐姐掉下懸崖後,最後走上來的是我。 所以袁谡一輩子恨我。 所以他當眾退了我的婚約。 在圍獵中斷了我一條腿,叫我此生隻能跛行。 甚至最後將我送往敵營和親。 然而我終於在敵國有家之後,他舉兵千裡毀了這一切。 「竹子,和我回去。」 他幡然悔悟。 而我早就苦海回身。"
聽到哈士奇的心聲後
聽到哈士奇的心聲後 一覺醒來,我聽到了我家哈士奇的心聲。【今天是個沉痛的日子,我的狗兄 狗弟基本都被他們的爸媽揍了。】
為救男友當了三年植物人,我醒後他卻有了未婚妻
為救男友當了三年植物人,我醒後他卻有了未婚妻 "成為植物人的第三年,我醒了。 醒來後我發現男朋友有了未婚妻,爸媽有了新女兒。"
男友偷我三金
男友偷我三金 "訂婚前夕,男友妹妹帶孩子看病,暫住我家。 她離開後,男友送我的三金不見了,我告訴男友,他卻說我冤枉她妹妹,和我冷戰。"
女巫與魚
女巫與魚 在我和楮景的盛世婚禮上,他收留的小 啞巴跳海了。楮景說,小啞巴其實是美人魚,如果得不到他的愛,她就會變
仙門炮灰
仙門炮灰 "我是修仙文的炮灰女配,為了活下去而討好主角團。 「大師兄,我心悅於你!」 「小師弟,我隻喜歡你!」 策略失敗,第十二次重生後,我選擇擺爛。 「其實我早已成家,家中還有三個孩子,我無心仙道,我隻想回家奶孩子。」"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