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組織半夜爬山看日出。
初秋的凌晨更深露重，凍得我瑟瑟發抖。
看著前面的裹得像熊似的老板，我發去短信。
【你有多餘的外套嗎？】
顫抖的手指少打了個「外」字。
老板回復：【你要用？】
我搓了搓手：【嗯，快受不了了！】
老板：【這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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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快點過來吧。】
1
迎著月光，我看到老板宋栩低頭拽著衣角，看了看四周，又時不時地朝著我的方向張望。
黑夜中和我對視了目光又瞬間低下了頭。
借個外套咋就比讓他多發點兒窩囊費還難！
搖晃的樹梢帶起了風，我又打了個寒顫。
「顧雨，你是不是冷啊？」
我聽聲抬頭，是部門經理林淵。
我點了點頭：「嗯呢，這會兒還挺冷。」
「我車上有外套和熱水，去喝點？」
「太好了。」我一路小跑地跟著林淵往車的方向去。
臨走之前，我看到老板勾著脖子朝這邊張望。
林淵真是有先見之明，竟然連軍大衣都準備好了，又大又暖和。
喝了點熱水，渾身都熱起來了。
老板給我發消息：【你怎麼和林淵走了，那個不要了嗎？】
我：【他的更大更舒服。】
老板：【你試過了？？】
這有什麼好試的，還有什麼比軍大衣更暖和的？
我拿起後座的軍大衣套在身上，眼皮困得直打架：「不和你說了，我先睡了。」
睡醒一覺，恰好天邊露出金光，天空像撒了一層金粉，美得不像話。
我下車望著天邊，扭一扭脖子，揉了揉後腰，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嗯～啊～爽啊！」
「看樣子很滿意啊？」
我靠，老板冷不丁地從後面冒出來，嚇了我一跳。
「是挺舒服的！」
我沒想過夜裡的山上這麼冷，窩在軍大衣裡睡上一覺，渾身被包裹的感覺，誰懂？
「注！意！身！體！」
宋栩咬牙切齒地說了這麼句話，面部表情不算好看。
「謝……謝謝老板，我會注意的！」
說完我就快速地跑到崖邊，和同事一起拍照打卡。
林淵也睡眼迷離地從車裡出來，
邊走邊撓著脖子上的蚊子包，雖說入了秋，但是山裡的蚊子一點沒見少。
他的脖子被叮了好幾個蚊子包，已然被撓得出痧發紅。
2
看完日出，恰逢周末，我回家補了個大覺。
果然還是席夢思最舒服啊！
睡醒一覺已經是中午了，林阿姨敲了我的房門，喊我吃飯。
難得看她一臉笑意：「小雨，今天中午都是你愛吃的，快起來吧。」
這也沒到我發工資的時間啊！
餐桌上，糖醋排骨，蚝油生菜，小雞燉蘑菇，確實都是我愛吃的。
我端起碗認真摟飯，餘光看到林阿姨總是偷摸地打量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但我工資還沒發，暫時沒錢。」見不得她這偷摸樣，我直接開了口。
「哎呀，說得好像阿姨總愛問你要錢一樣。」她瞄了一眼我爸，心虛地打著哈哈。
「是這樣的，我有個老姐妹，她家有個兒子，今年 32，和你年紀相當，阿姨想撮合撮合你們。」
「林阿姨，我才 26 歲，和 32 著實算不上年紀相當。」
「哎喲，大一點疼人啊！你看我和你爸，差了八歲呢，他多疼我啊！」
是，我爸是挺疼她，家裡什麼事都聽她的，工資盡數上交。我小時候買個學習資料還得求她好幾天。
「阿姨給你打聽過了，小伙子自己開廠子的，一個月收入可得趕上你好幾年工資啊！長得還可以，就是太老實了，不太會和女孩子接觸，到現在沒成家。」
說完她還踢了我爸一腳：「老顧，你說句話啊！」
我爸嚼著嘴裡的飯，鼓鼓囊囊說了句：「那就去見見，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倒是不排斥相親，或許真的是林阿姨一番好意。都說後媽難做，我這個年紀，她給我張羅找對象，聽起來也正常。
3
晚上，我略微捯饬了一下，這還是我第一次相親，咱也不知道啥流程。
如約地到了約定地點，男方還沒到。
我等了大概半小時，卻看到了宋栩推門而入。
我靠，不會吧，這信息也對不上啊，我好像忘了問對方名字。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徑直向我走來，我正要打個招呼，他卻一直向前走去。
我追蹤著他的身影，看他坐在了一個女孩兒對面，兩人熱情地交談起來。
嚇S我了！
真的嚇出一身冷汗。
胸口「怦怦怦」，久久無法平靜。
「你是顧雨嗎？」
突然一個男人坐在了我的對面。
我抬頭一看，倒吸了口涼氣，這他媽怎麼形容呢！
很胖，還黑，頭發也不多。
坐下來以後，他直接翹起來二郎腿，扔了把寶馬車鑰匙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
然後倚在椅背上，上下打量我。
「我的情況你都知道吧？我條件不錯，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我一怔：「那您何必出來相親呢？」
他玩味一笑：「我看了你的照片，長得不錯，而且你媽說你沒談過戀愛，是處女。幹淨！」
「那你呢？你是處男嗎？你幹淨嗎？」
「我不一樣，我是男人啊！」
我忍住怒氣，桌下的手早已握成拳：「那請問你，哪裡不一樣？」
「男人終其一生，歸來仍是少年，你們女人可不一樣，玩多了就髒了。」
「我房間已經開好了，咱倆一會兒去試試，我得驗驗貨，免得挨騙，我可不想當冤大頭！」
「開你媽！」我猛地站起身來，抄起旁邊的咖啡盡數潑到他身上。起得太猛了，以至於身後的椅子被碰倒，發出一聲巨響。
此刻，餐廳極度安靜，食客們全都偏頭看向我們。
對面的傻逼被潑懵了。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又胖又黑又醜，身上的油榨一榨夠開八百公裡。
「滿嘴噴糞，一股惡臭，你吃屎長大的啊！
「自己是根爛黃瓜還想著找處女，你配嗎？
「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我特麼都怕得病！」
說著他惱羞成怒，一邊擦著身上的咖啡漬，一邊站起來想收拾我。
「喲，我才發現，你不僅胖還矮呢，我 168，你比我還矮半個頭！
「還歸來仍是少年，少年有你這樣式兒的嗎？說出來也不覺得臉紅！」
爛黃瓜推開凳子，伸手準備打我：「你他媽給老子閉嘴，小賤人，我今天非打S你！」
糟了，就顧著爽了，過了嘴癮，真挨打我肯定不是這個胖子的對手！
4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抱頭蹲下，SS護著臉。
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在我身上，緩緩地睜開眼，一雙大長腿映入眼簾。
順著腿向上抬頭看，宋栩擒住了爛黃瓜的即將落下的手腕。
他比爛黃瓜高了一個頭，常年健身，身材又好，平時沒覺得，今天這麼一對比，真特麼的帥啊！
我以後一定不說老板的壞話了。
「兄弟，今天這事兒和你沒關系，這娘兒們潑我一身，我得收拾她！」
爛黃瓜一邊說一邊想著掙脫宋栩的手。
掙扎了半天，宋栩沒松手，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爛黃瓜環顧了餐廳一圈，覺得面子掛不住了。
「給老子撒開，我教訓我女朋友，關你屁事！」
我：「要S啊！我什麼時候答應做你女朋友了？？」
「你媽說了，彩禮 68 萬，什麼時候結婚隨便我！」
林美嬌！！
沒等我繼續開口，宋栩搶先一步：「她不會和你結婚的，因為，她是我女朋友！
「以後不許出現在顧雨的視線裡，她嫌髒！」
天哪，這時候搞什麼霸總文學啊！好丟人啊！腳趾頭抓地了都，快讓我走吧！
已經有不少顧客拿出手機偷摸著拍視頻了。
我遮著臉，扯了扯宋栩的袖子，眼神示意他。
他撒開爛黃瓜，直接抓起我的手，拉著我往門外走去。
臨出餐廳門，我又折回來：「S胖子，林美嬌不是我媽！她做不了我的主！」
出了餐廳，宋栩立刻撒開我的手。
「顧雨，那胖子什麼情況？」說到爛黃瓜，他一臉嫌棄。
「我家裡給我安排的相親對象。見面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這種人。」
「你和林淵剛……」他說了一半欲言又止。
前幾天公司接了新項目，我和林淵一起負責，老板不會是怕我談了戀愛影響工作吧。
「放心吧宋總，不會影響我和林經理的，我倆早就計劃好了。」
我立刻向他做出保證，這個項目完成以後，我能拿好大一筆獎金呢！
他瞳孔微微一顫，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掉了。
5
我回到家，林美嬌正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我爸在旁邊給她剝葡萄。
他剝一個，她吃一個。
看我進屋，林美嬌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咋這麼早就回來啦？」
我把包往沙發上一甩。
「怎麼？在想我為什麼沒和他去酒店開房？」
林美嬌往我爸身後一縮，捂著嘴嫌棄道：「哎喲，小姑娘家家，說的什麼話喲！」
「68 萬彩禮，林美嬌，你可真敢要，我都沒想過我值這麼多呢！」
我爸一臉懵逼，不停地刷新信息量：「什麼開房？什麼 68 萬？」
「你老婆給我找的相親對象，身高 160，體重得有 250。
「一見面就要帶我去住酒店。
「你老婆還和他說，彩禮 68 萬，結婚日子隨他定。」
我爸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美嬌：「胡鬧嘛這不是！小雨好歹名牌大學畢業，工作也好，怎麼能找這樣的人？」
林美嬌一聽我爸怪她，不高興了：「還不是為了咱兒子嗎？馬上升初中了，咱家換學區房還差一大筆錢！而且小唐除了胖點，也沒啥不好啊！
「人家小唐能幹、有錢，小雨嫁過去就當富太太，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林美嬌，小唐那麼好，你怎麼不嫁啊？」
一聽這話，林美嬌和我爸都不高興了。林美嬌要S要活地哭訴著後娘難當，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我爸忙著哄她，一個勁兒地讓我道歉。
「小雨，今天這事是你不對，你林阿姨也是為你好。趕緊道歉！」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好似戀愛中的年輕人，不厭其煩地哄著自己的女朋友。
而此刻，他不再是我的爸爸，他隻是林美嬌的丈夫。
「我要是不呢？」
「那我以後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你收拾東西搬出我們家！」
「好的，叔！叔！」
6
我爸氣得要上前打我，我沒給他機會，直接回了房間，反鎖了門。
本來在這個家，也隻有這小小的房間是屬於我的。
馬上，我連這個房間都沒有了。
書桌上一家三口的合照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直往我的胸口猛扎。
十歲那年，我媽生產時羊水栓塞，她和弟弟都沒保住。
我爸抱著小小的我，哭得眼淚都幹了。
他痛恨自己執著於要一個兒子，讓我媽丟了命。
他在我媽墳前保證，一定會把我好好撫養成人，絕不再娶！
可是第二年，林美嬌就進了門。
我爸說家裡不能沒有女人，他一個大男人，照顧我不方便。
後來，林美嬌生下了顧雪。再後來，終於生了弟弟顧雷。
有了自己的孩子，林美嬌根本顧不上我，我爸就隻管上班。
上了大學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問家裡要過錢。
工作以後，弟弟妹妹的衣服鞋子，學習用具都是我幫著買。
林美嬌總是和我哭窮，說家裡人口多，花銷大。
我心領神會，每個月一發工資就給她轉 5000
每次為他們花錢，林美嬌就會多給我一些笑臉。
我就覺得這錢花得值！
我太渴望親情了，這招對我來說真的太受用了。
現在才明白，家裡人口多隻不過是多了我。
我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拿出抽屜裡我和我媽的合照，裝進了箱子裡。
推開門，我爸看我真要走，說我翅膀硬了。
「你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別回來了！」
「好的，叔叔，您保重！」
我沒有再看他，拉著箱子往外走。
林美嬌和我爸追出來，院子外面納涼的大媽問我拉著箱子去哪兒？
我勉強地擠出一個笑來，沒有回答。
林美嬌拉著大媽哭訴著，不在自己肚子裡來一遭，是怎麼養都養不熟的。
仿佛十四年前，林美嬌進門，大媽對著怯生生的我說：「小雨，你有新媽媽了。」
7
我拉著行李，走在大街上，天色還不算晚，街上人還蠻多。
停下來看了下銀行卡餘額，還剩三萬多塊錢。
工資還有十天發，完全夠用！
每個月工資一萬二，給林美嬌五千，再給那兩個小白眼狼買衣服鞋子，我還能攢三萬多。
我真牛逼！
我找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先住了下來。
洗了個澡，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和爛黃瓜相親就喝了口咖啡，菜都沒點。
我猶豫了兩秒，穿衣服，下樓。
附近有一家網紅火鍋超火，但我一直沒舍得吃。
服務員問：「一個人嗎？」
「對，一個人！」
肥牛、毛肚、黃喉、蝦滑、嫩牛肉，還有我最愛的海帶苗。
鍋內翻騰不斷，吃進嘴裡的那一刻，熱氣糊面，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個人吃火鍋？」
誰？？
我抬頭一看：宋栩。
什麼緣分，一天能遇著他兩次。
他直接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林淵沒陪你一起嗎？」
大哥，今天周六還要工作嗎，能不能讓人喘口氣啊。
「老板，今天周六，我們也得有點個人空間啊。」
我遞了雙筷子給他：「一起吃點？」
他倒也沒客氣，拿起筷子一起吃了起來，氣氛似乎有點尷尬。
突然，他開了口：「那天如果我及時回應你，是不是就沒林淵什麼事了？」
回應我？啥意思？我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項目進度，好像老板最近沒和我有過什麼交代啊！
怎麼辦怎麼辦？
我的嘴巴一張一合，眼神裡充滿了真誠，但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給他夾了一塊肥牛：「那個您說的是哪件事兒？」
他夾起肥牛，頭也沒抬：「就是那天你問我有沒有多餘的套套。」
「哦，你說的借套……什麼套？？」
他在說什麼牛鬼蛇神！什麼套？
「我借了半天才借到，結果你已經和林淵去車裡那啥了。」
我怔住了，隨即反應過來：「宋栩，我問你借的外套！不是套！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黃色廢料嗎？
「看著人模狗樣的，思想怎麼能這麼髒？」
被我胡亂罵了一通，他拿出手機翻了翻，放到我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