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聲喃道：「她什麼時候這麼瘦了？」
丫鬟接話：「聽府裡的姐妹說，二姑娘為了維持身段，每日隻吃一點流食……不就是替姑娘跳個舞嗎？她怎麼像是中邪了一般……」
謝蓉月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即便是倆月不吃東西，也不可能會有這麼纖細的腰身。
我微眯著腰看向臺上，輕聲開口：「她應該是用了纖膚膏。」
「姑娘說的可是宮中秘方纖膚膏？聽聞一盒就價值百金，二小姐哪來這麼多錢？」
嫡母平日裡給她的花銷不及我的一半，我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麼多的銀子。
許是為了不浪費纖膚膏的藥效，她跳舞時穿的衣服比我前世穿的要少上許多。
這時，臺下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竟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千金，我還以為是哪家青樓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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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謝府主母乃京中貴女典範，親自教養的女兒竟然這副模樣……」
「還當真是可笑至極。」
我聞言，唇角微彎。
真可惜，嫡母因為生病沒能前來，我爹也被派去外地處理公事。
他們都沒聽見這些話。
……
回府的時候，謝蓉月又裹得嚴嚴實實，坐上了馬車。
她眼含警告地看向我：「今日的事，你若是敢讓爹爹知道，我定不會放過你。」
我的視線落在她腰間的玉佩上。
那玉佩的雕工，一看便知是皇家的。
她確實比我前世更有手段。
不惜自毀名聲也要在入宮前討好皇帝。
我懶得搭理她，隨手拿起手邊的書翻了起來。
她看著我手中的書，掩唇笑道：「整日看這些無用的書有什麼用，女子又不能參加科舉。」
我垂眸，淡淡道：「可我倒是越看越覺得這些書有趣得很。」
「有趣？」她像是想起從前被嫡母約束苦讀的種種，語氣譏諷，「那希望姐姐能靠讀書為自己掙得一個好前途吧。」
我抬眸，看著她描畫精致的眉眼。
謝家的女兒，就沒有難看的，隻要稍加裝扮，容貌就很出挑。
說不定她在進宮後，還真能成為寵妃。
不過她的妝容在臺上看著還好，近看卻過於濃豔，不像是未出閣的嫡女該有的裝扮。
走出永安侯府時，不少人都對她指指點點，說她膚淺輕浮。
剛才她滿臉的不在意，現在被我看著，突然發作了起來：
「可是無論怎樣，你的前程都不會有我好。」
從小到大，謝蓉月一直比我受寵，比我優秀。
她最見不得的就是，我這樣蠢笨的人，比她好上一點。
思來想去，上輩子她輸給我的原因，隻有從前她最鄙夷的容貌。
她盯著我的臉，神色逐漸嫉恨起來。
「進宮後我也不會照拂你，你就等著人老珠黃，S在宮中吧。」
她在重生之後，以S相逼要進宮參加選秀。
父親和嫡母隻有答應下來，在選秀名冊上添上了她的名字。
那天過後，嫡母因為擔憂病了。
第一次拉著我的手，叮囑我們姐妹之間要相互照拂。
嫡母這話其實是說給我聽的。
讓我甘願成為謝蓉月的墊腳石。
可謝蓉月卻會錯了意，生怕我拖累她的大好前程。
她大概不知道，進宮對我而言，就像是回家一樣吧。
6
回府後，謝蓉月直接撲進了嫡母懷裡，笑吟吟地撒嬌。
「娘親，今日我在永安侯府遇見了陛下，他說他心悅於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得意地看向我。
因為這份恩寵，是她用從前自己瞧不上的下作手段從我手裡搶走的。
嫡母摸了下她的頭，小聲試探道：
「我聽聞太後娘娘會考女子的學識，進宮前你還是該多看看書。」
往日裡，隻要嫡母一提讀書，謝蓉月就會發脾氣。
今天她卻難得沒有發作，而是輕蔑笑道：
「姐姐現在不是愛看書嗎？她若在進宮後能常伴太後左右，也算是有了一個好歸宿。」
隨後，她附在嫡母耳邊說了幾句話。
嫡母緊鎖的眉心，漸漸舒展。
前世在我受寵之前，鮮少有人知道，宮裡有才學的女子在宮中是不受寵的。
陛下厭惡迂腐的文官，也厭惡後宮的女子滿嘴仁義道德。
更何況，陛下和太後一向不和。
受太後喜愛的妃子，注定會被陛下冷落。
謝蓉月深知這點，所以這輩子說什麼都要做一個腦袋空空的笨蛋美人。
前世她隻看到我受寵，卻沒看到我被皇帝當成玩物，還要被世人戳著脊梁骨罵是禍國殃民的狐狸精。
這樣的人生，她想要，那我便給她好了。
我端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嫡母突然看向我，語氣隱隱不安。
「近來茵兒的性子好像是變了許多。」
謝蓉月重生後，性格大變。
嫡母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過了這麼久才注意到我。
從前懂事的是謝蓉月，而任性嬌縱的是我。
如今謝蓉月變了，我自然也變了。
我放下茶盞，淡淡道：「許是因為女兒近來讀過母親送過來的那幾本書，心靜了不少。」
嫡母捏緊手裡的絲帕，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那些書那麼難，你竟看懂了？」
謝蓉月掩唇輕笑：「她成天看些無趣的書，人也變木訥了。」
7
嫡母一直病著。
我從沒被當作嫡女培養，沒學過管家，府裡自然是由謝蓉月執掌中饋。
屋裡的丫鬟憤憤道：「自從二姑娘管家之後，就一直克扣我們院裡，姑娘吃的用的可比從前差遠了。」
我想起白日裡在管家那翻過的兩頁賬冊，慢悠悠開口：
「府裡的賬有問題。」
「姑娘，你還會看賬呢？」
我搖了搖頭：「不怎麼會看，但她的一盒口脂就要五金，更別說其他地方的花銷了，這樣的大的花銷，賬怎麼可能平得了？」
「一盒口脂要五……五金……」丫鬟驚得目瞪口呆，「怕是宮裡娘娘用的也就這樣了吧。」
謝蓉月重生後，一心要做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穿戴打扮上，逢人下帖必赴約，在宴席上總是能豔壓眾多貴女。
很快關於她貌美的名聲在京中流傳開來。
當然，也有不少人說她是隻會揮霍的蠢貨。
她卻一點都不在乎。
謝蓉月一直被嫡母教導做勤儉持家的主母。
前世她那幾十抬的嫁妝，幾乎都用來補貼夫家了，自己沒過上一天的好日子。
這輩子她終於嘗到了將金銀都揮霍到自己身上的滋味。
有些欲望一旦撬開了口，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
進宮選秀那日，謝蓉月穿著名貴的金絲翠色錦緞裙。
衣料過於華貴，頭上新打的珠釵都有些壓不住。
前來送行的貴女在她耳旁低笑道：「你穿得這樣好看，襯得你姐姐像是素得沒顏色般。」
謝蓉月譏諷笑道：「她穿得不像是要進宮，更像是要去廟裡出家。」
嫡母將手上戴了幾十年的那對玉镯戴在了我手上，慈愛地輕撫著我的臉，叮囑道：
「茵兒，入宮後多照應你妹妹……也千萬別委屈自己。」
我朝她福身行禮，低聲道：「女兒都記住了。」
身後前來接我們入宮的太監忍不住贊嘆：「謝夫人教導出來的女兒，還真是名門淑秀。」
嫡母從未悉心教導過我，聽見這樣的誇贊，她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就在這時，謝蓉月瞧見了嫡母戴在我手上的翡翠镯子，咬牙吼道：
「娘親，您怎麼還是這麼偏心，從小到大你有什麼好的都給姐姐，就連戴了那麼多年的镯子也都給她了……」她眼圈泛紅，語氣不甘，「這對镯子，至少該有一個是我的。」
她說著，就要來搶我腕間的玉镯。
嫡母立刻握住她的手，怒吼道：「我教了你那麼多，就是教你爭這些俗物的？」
謝蓉月冷笑一聲：「女兒要是不爭不搶，怕是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
她甩了甩衣袖，陽光下衣料泛著華美的珠光。
如若不是她在執掌中饋期間，挪用了賬上的錢，她根本就穿不上這樣好的衣料。
從前的謝蓉月，從來就不在乎這些庸俗之物。
也根本不是這樣一副膚淺蠢笨的樣子。
嫡母見到她這副模樣，氣極地抬起微微發顫的手，又放下。
謝蓉月哪裡受過這種委屈，聲嘶力竭地哭吼道：「娘，你竟然想打我？」
這樣的場面，讓外人看了好大的笑話。
就連我爹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嫡母最看重就是顏面，最怕的便是這樣的場面，她隻能強忍下怒氣道：
「你想要镯子我再給你尋副更好的，你姐姐的東西，你不許爭！」
這時，太監咳了聲：「該啟程了。」
謝蓉月走到我身側，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咬牙道：「謝晚茵，就算你在家裡受寵又怎樣？你這副S氣沉沉的樣子在進宮後是爭不過我的。」
我輕嘆一聲。
她就算重生了，還是一樣蠢。
連真情和假意都分不清。
前些日子府裡賬上的虧空，都是嫡母用自己的嫁妝為她填的。
現下嫡母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也就隻有這對手镯了。
思索間，我的手腕處陣陣發痒，很快臉上開始長出紅疹。
我抬手，看著腕間的那手镯，湊近輕聞了下。
這對镯子應該是在桃汁裡浸泡過，散發出淡淡的桃香。
我對桃子過敏，隻需觸碰片刻，便會渾身發痒起紅疹。
難怪剛才嫡母說什麼也不讓謝蓉月碰這對镯子。
原來是害怕我的這張臉，會擋了謝蓉月的路。
可惜謝蓉月太蠢，沒看透嫡母的心思。
我冷笑著轉了轉腕間的玉镯。
這輩子，我本就不打算做寵妃。
與其將自己的一生賭在男人的恩寵上。
倒不如賭在自己身上。
8
進宮後，謝蓉月豔麗的容貌在一眾秀女間很是出挑。
皇帝自見她的第一眼起，視線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而我滿臉的紅疹，惹得皇帝沒多看一眼。
不過我卻因為前些日子的苦讀，得到了太後的喜歡，得以留在了宮中。
謝恩過後，謝蓉月站在我身側，語氣得意：
「姐姐，我們兩人的一生從踏入宮門的那刻就注定了，不久之後我就會寵冠六宮，而你隻能跟隨太後禮佛，青燈古佛伴隨一生。」
我抬眸看向她：「妹妹可知，被世人稱作妖妃，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不屑地嗤笑道：「你就是嫉妒我，你如今毀容成這樣，陛下根本不會看你一眼。」
和眾多秀女相比，謝家的家世隻能算得上是小門小戶。
前世，我深知，我除了貌美一無所有。
後宮的女人，沒有恩寵和依仗，是活不下去的。
我能做的也隻有不顧一切討陛下歡心。
陛下流連後宮，無心上朝，世人都將我稱作妖妃。
更有傳言說我討好陛下的手段，都是從青樓花魁那學來的。
見我的名聲敗壞至此，嫡母沒為我辯解，反而自責沒能教導好我。
相熟的那些夫人紛紛安慰她，說我本身就嬌縱愚蠢，我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也怪不了她。
嫡母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流言她沒有為我辯解半句，竟讓這輩子的謝蓉月卻信以為真。
她常在夜裡偷溜到勾欄瓦舍，學習那些妓子勾引男人的手段。
為了替她遮掩，我可花了不少銀子打點府裡的下人。
宮裡多的是端莊的世家貴女，還從未出現過謝蓉月這樣的女子。
陛下接連一月都讓她侍寢，所得的恩寵比我前世更盛。
而這時，我臉上的紅疹早已痊愈。
我在太後寢殿抄著佛經。
她坐在上位，借著燭光打量著我的臉，將茶盞放在一旁。
「你做的茶點味道不錯，送一碟給皇兒嘗嘗，他定會喜歡。」
我知道，太後說皇帝會喜歡的不是茶點。
我端著茶盞到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傳來一陣女子嬉笑的聲音。
早有美人陪伴身側，皇帝根本就不會見我。
太監接過我手裡的點心，送了進去。
我正要告退，謝蓉月的貼身侍女便出聲嘲諷：
「才人快些回去吧，才人身份低微，怕是進不了御書房。」
如今謝蓉月憑著聖寵，進宮不過一月就被封為了貴人。
而我現在還隻是身份低微的才人。
這時，謝蓉月似乎知道了我在外面，屋內的聲響更大了。
燭光浮動，光影旖旎，引人無限遐想。
她大抵是以為，我在外面看見這幅場景，會嫉妒得發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