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既明再次不歡而散。
晚上和周雪聊天,她帶來了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她終於狠心辭職,還去了一個不錯的新公司,不光是工資加了不少,這個月底還有一次去溫泉山莊的團建,可以帶一位家屬。
壞消息是,她進去了才發現,這個公司是沈既明名下的。
我眼皮跳了一下,又是沈既明。
短短幾天,這個名字幾乎是強勢地擠進了我的世界。
先是聚會見到,再是和我家有項目合作,現在我朋友還去了他的公司。
「不算壞消息,他對你沒有敵意,應該不會故意為難。」
「那你和我一起去團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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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撒嬌,「我爸媽不在這兒,和新同事也不熟,萬一要和陌生人一個人房間,也太尷尬了。」
「還有,你不是怕冷嗎?據說這幾天會下大雪,正好去溫泉山莊避一避。我問過了,這種團建項目,領導是不會參與的,沈既明保證不來!」
我感覺自己眼皮再次跳動了一下,
「你確定?」
提著小行李箱,剛下大巴的我抬頭,就看見了沈既明。
周雪往我身後躲了躲,聲音微弱,
「不對啊……他們明明說沈既明從不參與。」
來都來了。
我將行李箱靠牆放好,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周雪啊,你想害我就直說。」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行程裡沈既明一直沒出現。
第一次來溫泉山莊過冬,我和周雪簡直玩瘋了。
晚上大家一起坐著烤火,我剝著紅薯皮,聽他們講故事。
沒多久,有人裹挾著風雪,坐到了我身旁。
「這裡有人嗎?」
我挪了下板凳,烤紅薯也不香了,
「沒有。」
沈既明一來,場上氣氛都變了。
原本還在大罵上級的一群人開始講述自己辛酸的奮鬥史。
坐在一旁的人實在是太顯眼了。
我默默轉過身,背對著火堆。
「怎麼了,窈窈?」
「沒怎麼,背後有點冷,我烤烤背。」
「哎呀早跟你說了,泡完溫泉出來穿件外套。」
周雪起身,「我去給你拿。」
她話音剛落,旁邊遞來一件外套。
「謝謝。」
我起身,拒絕了沈既明的外套。
「我自己回去拿吧。」
8
「你說沈既明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我和周雪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雪地裡。
「一會兒咄咄逼人,好似你倆有深仇大恨的,一會兒主動送外套的,真奇怪。」
我收緊了袖口,開玩笑,「提前更年期了?」
原本我以為,沈既明在外人面前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
但當我拒絕時,我明顯感覺到他拿著外套的手在半空中一滯,失落極了。
「江小姐,我是人。」
我和周雪同時一頓,被抓包時心跳得極快。
幾乎是僵硬地轉過了身。
沈既明懶懶地掀起眼皮,他不知什麼時候跟在了我們身後,
「既然是人,我難免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哦對了,我還睚眦必報,小肚雞腸,心胸狹窄……」
我腳下一踉跄,被深埋在雪地裡的樹根絆了一下。
沈既明眼疾手快地上前了兩步,穩住了我的胳膊。
見我站穩,他施施然松開手,將那件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剛想拒絕,就聽見他說,
「當然,偶然也會樂於助人。」
周雪看得一愣又一愣。
回房間的路上,她一步三回頭。
「窈窈,沈既明沒跟來。」
「他為什麼站在那裡不動了,外面不冷嗎?」
「他怎麼還捂住胸口了,還在笑。」
……
「行了。」
我將周雪一把拉進了房間,「別管他!」
沈既明的那件黑色外套被我掛了起來。
除了黑白灰,很少能在他身上看見其它顏色。
當年的畢業聚會,他穿了最體面的一套衣服到場,也是黑色。
上面是浮誇的奢侈品牌名,穿在沈既明的身上,沒人會覺得是真貨。
沈既明不認識那個牌子,但這不意味著在場的人不認識。
他們大聲笑著,對那件衣服指指點點。
沈既明轉身離開時,茫然地低頭,看著衣服上的標志。
最後他脫下外套,丟進了門口的垃圾桶。
「你說這沈既明伶牙俐齒的,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他以前是個結巴了。」
周雪拆了包薯片,邊吃邊說道,
「也不知道這要花多大功夫。」
閉上眼睛前,我還在想。
這算報復嗎?
沈既明幾次三番出現,想報復我很多年前拒絕他的告白,讓他當眾丟臉?
9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外頭的動靜吵醒的。
窗上全是水汽,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換好衣服,推門出去看。
原來是昨夜暴雪,有兩輛運貨的車陷進了雪地裡熄火了。
大家有一個算一個,在幫忙。
「不要著急踩油門,慢慢來。」
沈既明臂彎上搭了件外套,他把車輪周邊的雪鏟了,跟著眾人推車,
「輕踩油門。」
他提醒道。
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幫忙遞了一下工具。
下一秒,一隻手伸了過來。
沈既明頭也不回,
「拿下外套。」
我看看周圍,他們忙得不可開交,沒人注意這裡的小插曲。
「我?」
沈既明幾乎是有些無奈地一笑,
「對,你,江姝窈。」
我接過了他的外套,抱在了懷裡。
外套上還殘留著一點體溫,帶著沈既明身上那股淺淺的青檸味,很好聞。
我不自在地撇過了頭。
人多力量大,兩輛車很快被救了出來。
正好周雪醒了,在二樓窗口招呼我去吃早餐。
不知為何,我轉過頭看了沈既明一眼。
沈既明點點頭,「去吧。」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勁?
我剛朝前走了兩步,身後的沈既明叫住了我,
「等等。」
我詫異地回過頭,卻見他朝我走了幾步,伸手抽走了我懷中的外套。
「還我。」
沈既明頗有些理直氣壯,
「我隻帶了兩件外套,這件不能給你了。」
……說的好像昨晚那件外套不還給他一樣。
坐下吃早餐時,我還在想這件事。
沒心沒肺的周雪把豆漿朝我身前一推,
「怎麼了,我看你臉有點紅?」
「沒什麼。」
我揉了揉太陽穴,「或許你說得對。」
「沈既明,他真的精神分裂。」
這個人太復雜了,我有時甚至會覺得,在溫泉山莊看見的沈既明和之前看見的沈既明是兩個人。
他對我的態度總是變幻莫測,叫人摸不著頭腦。
周雪忙著刷短視頻,她翻了個白眼,
「說不定他是對你的感情復雜,又愛又恨。當初那件事像根針一樣扎在了他心口,理智告訴他,你和他完全是兩路人,但是他又無法避免被你吸引。」
「你有聽過一個傳說嗎?夏娃是亞當的第三根肋骨,據說這個位置是最靠近心髒的地方。」
「沈既明被你吸引,對你好的時候,心底那根針會不會扎向他自己呢?」
我喝了口豆漿,評價道:
「少刷點短視頻吧。」
10
明天就要結束行程回去了。
最後一晚,周雪將行李箱翻了個遍,
「抱著必出神圖的心態帶了這些衣服,最後天天裹著羽絨服,一件都沒穿!」
我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一抬頭,看見了掛在衣架上沈既明的外套。
玩了一天,忘記還回去了。
「別看了,晚上聚餐時給他拿過去算了。」
周雪本來在化妝,她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一張隻帶了一隻美瞳的臉出現在了我面前,
「窈窈,這幾天我看你也不太對勁。」
「有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你了,撇開那次莫名其妙的告白,再撇開前不久那場奇怪的聚會,你和沈既明多認識一段時間,他向你告白,你會答應嗎?」
我以為自己會果斷拒絕,可當周雪說完,我腦海裡竟浮現出那天晚上沈既明將外套披到我身上時,睫毛半垂的模樣來。
光線晦暗不明,視線越是模糊,其它感官越發靈敏。
我聞到了沈既明身上那股很淺的青檸香氣,帶著溫熱的外套,替我擋住了風雪。
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事,在溫泉山莊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說不定,真的會心動。
「可能會吧。」
我模稜兩可地回復。
團建的最後一天,大家都放開了玩。
所有支出都能報銷,有人點了幾瓶貴些的酒,大家聚在一起吐黑水。
聊著聊著,有人就將話題落在了不遠處的沈既明身上。
「完全沒想到沈總會來,第一天看見他時我差點拉著行李箱跑路了。」
「也是,誰想在不上班的時候還看見領導啊?」
「我聽老員工說,沈總以前從不參與團建的,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來了。」
……
我低著頭,看著周雪往橙汁裡面摻酒,兩個人安靜得不行。
別人可能不知道,我和周雪是見識過的,沈既明這家伙,耳朵太靈敏了。
眼看話題逐漸八卦到沈既明之前的訂婚傳聞,原本靠窗坐著的沈既明合上了電腦,朝我們走來。
有人嚇得一激靈,話題轉得飛快,打著哈哈說,
「要不一塊兒來玩會兒遊戲吧?SCS 玩過沒,多人組隊的團戰遊戲,以前很火的。」
這個遊戲我也有所耳聞,尤其是臨近高考時,班主任抓了不少偷藏手機的同學,其中還有一向腼腆的學委。
而他們藏手機的理由如出一轍,都是為了玩 SCS。
就連林笙月剛到我家時,她爸媽還特地囑咐我們平時不能給她手機,就怕她沉迷 SCS 考砸了。
我看著周雪掏出手機,幾人很快組上隊伍。
我不會玩,就在一旁看著。
不知什麼時候,沈既明坐到了我身旁。
他問:「不和他們一起?」
我搖頭,「我是遊戲黑洞,玩點貪吃蛇這樣的小遊戲還行,玩 SCS 會拖隊友後腿。」
沈既明頓了頓,
「撒謊的人會變成長鼻子的匹諾曹。」
……想不到沈既明還蠻有童心的。
周雪隨口跟了一句,
「可是窈窈是真的不會玩,我以前還試圖帶帶她,帶不動,根本帶不動。有些人就是沒點亮遊戲天賦吧,正常正常。」
霎時間,我感到周圍的空氣都森冷了下來。
不會打遊戲,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
我悄悄偏過頭,看了眼沈既明。
這一看,直接愣住了。
11
沈既明微垂著頭,眼眶幾近發紅。
「江姝窈。」
他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說,
「你還發過自己的戰績圖,說自己玩 SCS 很厲害。」
這下我更摸不著頭腦了,
「怎麼會,是不是你認錯人了?這個遊戲我下載沒多久就卸載了。」
我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來自己林笙月那個一比一復刻我的賬號。
「我不會玩,但是林笙月很喜歡,她玩得還不錯。」
我努力回想林笙月住在我家的那兩個月,模糊的記憶像是撥開了一層雲霧,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還說過,自己打遊戲認識了一位朋友,還找我要了信紙,說要寫信給朋友。」
那疊信紙是很早前朋友送給我的禮物,上面帶著香雪蘭的清香,花邊也極為精致。
但我沒有可以寫信的對象,常常闲置在那裡。
所以林笙月一說,我就給了她幾張。
難道說……
沈既明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一聲不吭地拉著我朝外走。
沉迷於遊戲的周雪感覺到了什麼,她疑惑地抬頭,
「窈窈?」
回應她的,是一聲門關緊的沉悶響聲。
門一被關上,遊戲嘈雜的音效被留在了裡面,走廊安靜得可怕。
沈既明還攥著我的手腕,緊到有點發麻。
我小幅度掙扎了一下,沈既明頹然松開手,朝後退了一步。
「抱歉。」
真相幾乎要浮出水面。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在不斷加速,拋開一切不可能,即使再荒謬,那也是真相。
「沈既明……你是不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