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人沈熠對這些傳言置若罔聞,甚至心情大好。
後園,他抓住我正在剪花枝的手:「凝香,你可想做侯夫人?」
我手一抖,剪下了整枝嫩芽。
「小侯爺,您就別打趣我了。」
池邊,我正坐在石頭上喂魚,他像鬼一樣出現在我身後。
「真的不考慮考慮?機會難得!」
我手抖,扔了一整把魚食。
「侯爺,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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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我在如廁時,都能聽到他在外喊話:「凝香,再考慮考慮吧?」
我忍無可忍咆哮道:「沈熠!你是不是有病!」
沈府又添了新傳言。
「聽說了嗎?小侯爺在凝香如廁的時候逼她成親!」
「可是凝ṱůₖ香不願意,還罵他有病!」
再後來,沈熠消停了一些。
秋意散盡,寒冬凜至,小侯爺特意給沈府下人添了入冬的衣物。
我的衣物是他親自送來的。
鵝黃色的長袄,外裹著一件雪色披風,甚是好看。
我有些愛不釋手,真誠道謝。
拿著新衣裳比畫來比畫去。
這般好看的衣裳我從沒穿過,以前,我都是撿她們不要的過冬衣物穿。
沈熠撐著下巴看了我許久。
「凝香。」他低聲喚我。
「若是得了自由之身,你想去做些什麼?」
我想了想,在他對側坐了下來。
「想去賞花,遊船,還想騎馬,射箭。」
他眉眼一彎,眼裡似有細碎的光閃過。
「會的。」
06
我和沈熠的事在府裡傳得一片風言風語。
大夫人從娘家回來聽到這些氣得半S,當晚就喊人綁了我,打算把我發賣了。
我被綁了手腳,嘴裡還被塞了布條,現在就是一條任人宰割的魚。
「大夫人……」有下人勸道。
「上次陸小姐也把凝香綁了賣去,侯爺知道後……」
大夫人冷冷揮袖:「我是他娘親!他未必也要把我賣去花樓。」
也是,雖然我得寵,但那好歹是小侯爺的娘親啊。
想到這,家丁把我裝進了布袋裡,蹲下身打算把我扛起。
柴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家丁顫抖的聲音響起:「侯侯侯爺。」
我在袋子裡劇烈掙扎起來。
大夫人怒氣衝衝:「沈熠!她一介丫鬟,如何配得上侯夫人的位置?你當真糊塗啊!」
沈熠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娘親多慮了。
「我根本不喜歡她,消遣罷了。」
我瞬間頓住了所有動作。
而後布袋被人打開,我看見了沈熠冷若冰霜的臉。
「可我現在玩膩了,不如就依娘親的,趕出府去吧。」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冷漠的平淡,聽起來毫無感情。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我有些喘不過氣。
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感慢慢順著心底蔓延至四肢。
我怔怔地看著他,直到眼睛發酸,他的表情都是那般平靜而漠然。
沒有一點憐惜,甚至,別樣的情緒。
沈熠揮了揮手。
布袋再次被封住,我任由他們扛著,再沒有掙扎。
沈熠,說喜歡的是你,先招惹我的也是你。
現țūₖ在說是消遣,玩膩了,趕我出府的還是你。
我閉上眼,唇邊溢出了一絲哽咽。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是沈府高高在上的小侯爺,而我隻是一介賤籍丫鬟。
縱使他心血來潮,逗弄我幾番,這都是我的榮幸。
錯的是,我一個生在泥濘裡的人,動了心。
家丁把我扔在了府外的長街上。
他們還好心地替我松綁了手腳。
「唉,凝香姑娘,好自為之。」
我低聲道謝,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府的牌匾,轉身離開。
已至凌晨,街頭蕭瑟,而我獨自站著,無處可去。
雪紛紛揚揚從天上落下,我抬起頭。
淚水再也忍不住從臉上滑落。
終究,還是大夢一場。
07
幾日後,我在尋找新差事時,聽人說,沈府被查抄了。
我一把拽住那人手臂:「沈府?因為何事?」
「好像是勾結外賊,企圖造反。」
「荒謬!」我冷喝道。
沈熠怎麼可能造反,他家三代忠良,對天子極度忠心。
誰反他都不會反的!
我一路小跑回了沈府。
沒想到府外有重兵把守,而大門上也被貼上了封條。
我抓住一旁看戲的人問:「沈府眾人呢?」
「沈府被查抄,沈家上下全部入獄,下人跑的跑散的散,哪還有人啊。」
我蜷緊了手。
是因為這樣,是怕我受牽連,所以沈熠才把我趕出府的嗎?
心下頓時松快了些,連心情也好了些許。
我去找了司徒越。
他和沈熠是多年的好友,他了解沈熠為人,定會助我。
可沒想到,他不僅閉門不見,還讓我別插手這事。
我又找了沈府四處逃散的下人們,請求他們籤下請願書。
他們大多數不願,也有在我言辭懇求下籤了的。
我又去街坊四鄰找了些沈府曾經幫助過的人,他們大多數都願意籤。
沈熠心善,每月都會取些錢去救助附近需要幫助的人。
老人,孩子,婦人,甚至乞丐。
他的善意最終得到了回報。
我拿著上百人籤下的請願書去了開封府,敲響了登聞鼓。
「侯爺是個好人,姑娘你也是,你一定要救下侯爺啊。」
擊登聞鼓需領三十板子,再上訴冤屈。
司徒越攔住我,他厲聲問我是不是瘋了。
我冷冷瞪著他:「你不願意救便罷了,還要阻止我救他嗎?」
「沈熠都那樣對你了,你還管他作甚?這登聞鼓一敲可就是三十板子,你受得住嗎?值得嗎?」
我轉回頭。
「無非值不值得,隻有甘不甘願。」
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隻是退後了一步,任由我敲響登聞鼓。
三十板下來,我的下身血紅一片,動彈不得。
但我終於面見了聖上。
他聲音威嚴:「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我呈上請願書:「草民凝香,是沈府的丫鬟。
「攜上百人請願書,前來求聖上徹查沈府勾結外賊一事。」
聖上皺了皺眉:「這事不是已經蓋棺定論了嗎?」
我認認真真地行了個大禮:「草民願以命起誓,沈家絕不會反,求聖上徹查。」
他最終準許了這件事。
派了大理寺主事親自查。
隻是我沒想到,最終獻上證據的居然是司徒越。
原來,勾結外邦的不是沈熠,而是陸中書。
沈熠出獄那天,我去接的他。
我的腿還沒好,走路有些瘸,卻還是堅定地一瘸一拐走到了他身前。
我紅著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沈家有此一劫,所以故意將我趕出府的?」
他消瘦了不少,發髻也有些亂。
但是那雙眸子,依舊發亮。
「唉。」
沈熠嘆息了一聲,伸手把我攬入懷裡。
「傻子。」
陸中書勾結外邦的事,沈熠一早就知道了,一直在收集證據。
而陸中書一直讓陸柔勾引沈熠的原因,就是為了把他也拉下水。
我和陸柔的事屬於誤打誤撞,陸中書見拉攏不成,直接反手害了他。
而他也選擇將計就計,入獄,好讓陸中書放松警惕。實則一直讓司徒越在暗地裡收集他的罪證。
但是中途出現了一個我,不止打亂了沈熠的計劃,也害得陸中書心有餘悸,怕聖上重提舊案。
他暗中派人S了我好多次,都被沈熠派來保護我的暗衛截下了。
最終陸中書慌了,打算帶著家人潛逃,卻被聖上的人拿下。
我有些擔心:「那證據收集夠了沒?我是不是壞事了?」
沈熠揉了揉我的頭發:「無妨,恰好能治他的罪。」
聖上最終知道了沈熠的計劃,也看到他的忠心。
他赦免了沈熠,還封了他的爵位。
甚至連我,都分到了一杯羹。
他念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脫了我的賤籍,許了我自由之身。
我跪拜在地,行大禮謝天子皇恩浩蕩。
08
在沈府養傷時,大夫人親自來看過我。
她兩側的鬢發已經發白,臉上爬滿了歲月的痕跡。
她握著我的手,不斷地誇著我,好孩子,好孩子。
看我的眼神很是慈祥。
這般熱情,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
春回漸暖, 我的傷已經痊愈。
某一日, 沈熠敲響了我的房門。
「作甚?」我問他。
他笑吟吟地:「賞花, 遊船, 騎馬,射箭。」
那是我長這麼大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天。
隻是遊船時我沒站穩, 跌入了水裡, 沈熠跳下來救我。
被撈回船上時, 我詭異地發現, 我們又互換了身體。
那一瞬間,很多不屬於我的回憶撲面而來。
比如當初被陸柔賣進花樓, 他內心的第一反應是。
還好是他,不是我, 不然我該有多屈辱。
再比如第一次身體穿回,我被木棍打暈,沈熠清醒後,一把拽住陸柔的手臂。
他掐著她的下巴,狹長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冰霧。
陸柔失聲道:「你當真要為了那個賤丫頭對我動手?」
沈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下巴, 陸柔忍不住慘叫出聲。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兇狠:「再有下次, 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什麼叫生不如S!」
他抱著地上昏迷的我起身離開,陸柔在身後放聲尖叫。
「沈熠,你一個堂堂侯爺, 你當真覺得她一介丫鬟能配得上你嗎, 沈侯夫人這身份, 你當真覺得, 她受得起?」
沈熠垂眸看了看懷裡的女子,神色溫柔。
「我喜歡她,她便受得起。」
再比如, 當初在計劃除掉陸中書時, 沈熠早就想好了。
計劃成功後向聖上討一個嘉獎, 脫了我的賤籍,許我自由之身。
後來,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聖上問他:「天子的賞賜, 你為他人所求,值得嗎?」
他笑著:「哪有值不值得,隻有甘不甘願。
「為她求,我甘願!」
沈熠在我的身體裡醒來時, 暈乎了一陣,才清醒。
「又換啦?」他問。
我挑起眉,點了點頭。
他一聲哀號。
「原本還計劃……」後續他沒說完, 我卻知道。
原本還計劃著,過幾日給我一場盛大的求親。
我一把攬過他的肩, 貼上了唇。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蜻蜓點水的淺吻,即便如此,還是嚇了他一跳。
「你你你你作甚?」
我捧起他的臉。
「既如此,這場求親隻能本侯來策劃啦!」
夕陽西下,和女子的臉一樣紅。
我抱緊了他。
我曾在沈熠的書房裡見過一句話。
爾爾辭晚, 朝朝暮暮。
當時我並不明白什麼意思,如今我明白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