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她倔得要死,就算失敗了一百次,也會毫不猶豫地嘗試地一百零一次。
有的時候她又挺信命。
比如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個父母緣很薄的人,也試圖想要抓緊過,每次都是徒勞。
那就算了吧。
小的時候想吃一塊蛋糕,拼了命的想吃,卻怎麼也吃不到。
長大以後這蛋糕終於擺在面前了,結果忽然就發現,好像已經沒有那麼想吃了。
所有的事都是會被習慣的,不被愛也會。
林語驚了解林芷。
或者說,因為她在林芷身上失望了太多次,所以她早就學會了不抱有任何期望。
不想爭執,不想爭取,不想多費口舌。
偶爾一通電話,匯報一下學習成績,再匯報一下近期表現,跟工作報告似的,不是也挺好的嗎。
但是今天,她有點兒忍不住。
這種,捧起來以後,又被人重新重重地丟下去了的感覺。
而她的這種態度隻讓林芷微微皺了下眉,她的表情依然是平淡的:“你是我的孩子,我當然是愛你的。”
腦子裡一聲輕響,理智被燒斷了。
她肩膀垮了垮,人反而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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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驚覺得不可思議。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在毫不猶豫地傷害了自己的孩子以後,又回過頭找回來,那麼理所當然的說我還是愛你的。
我當時不要你隻是因為太衝動,我搞錯了。
讓你受委屈了吧,沒事,我又打算要你了,因為我需要一個繼承人。
“那你是什麼意思呢?”林語驚好笑地看著她,“你今天來找我就是想說這個嗎?”
“你想通了,你不想再鑽牛角尖了,你忽然醒悟過來發現你對我的愛要比厭煩更多一點了,所以你就跑過來對我揮揮手,然後呢?”
她聲音很輕,無波無瀾,“你覺得隻要你來找我了,我就應該摒棄前嫌,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乖乖跑到你懷裡,然後和你演一場母女情深嗎?因為我不是沒人要的?”
她這一番話過分沒樣子,林芷終於開始不滿,或者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皺起眉來看著她,冷道:“林語驚,你現在說得這都是什麼話?你以前——”
“我以前什麼樣你知道嗎,你恐怕一直不知道吧,我從小到大你有試圖了解我一下嗎?”林語驚人站起來,椅子摩擦著地板,發出“刺啦”的一聲。
她吸了口氣,“媽,如果你特地來找我吃個飯,就是為了問這個,那我也直說。”
“我沒有回去的打算,也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之前我確實覺得沒辦法適應,但是現在,我開始愛上這個城市了。”
林語驚平靜地說:“這裡的人和事我都喜歡,天氣我也喜歡,我還愛上了這兒的柏油馬路和井蓋兒,這輩子都不打算走了。”
林芷看著她,永遠挺的筆直的背忽然塌下來,她語氣軟了一點兒,聲音放得很輕:“小語,你在怪我,是嗎?”
林語驚沒說話。
火苗噼裡啪啦地燒到了最後,隻留下一層一捧灰燼,火星明滅閃爍苟延殘喘著,然後一顆一顆消失得一幹二淨。
憤怒被燃燒殆盡,最後隻剩下空落落的,站都站不穩的茫然。
怪她嗎,肯定是怪過的。
甚至林語驚在剛來A市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裡,尤其是她和孟偉國爭執以後,她都想過林芷忽然出現在這兒,說要帶她回去的畫面。
林語驚低垂著眼,看著面前桌上剩下的,沒喝掉的湯。
砂鍋小盅盛著的蟲草雞絲湯,已經涼透了,爽口的鮮味兒毀於一旦,上面浮著一層凝固的黃色油脂,看起來膩得讓人有些惡心。
“我現在不怪你了,媽媽,我對你最後一絲期望是被你親手掐滅的,”林語驚說,“在你們離婚那天,你說你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時候。”
-
林語驚中午回學校的時候,沈倦還沒回來。
她是紅著眼睛進班級的。
早上的事情李林沒有和宋志明他們細說,他覺得自己作為秘密的唯一知情人,有義務保密,多好的兄弟都不能說。
而且事情還不確定,也許是他想太多了呢,李林決定暗中再觀察一下。
這一觀察觀察到中午,李林看著林語驚人先回來,神情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再仔細一看,她眼睛還紅著沒緩過來。
又過了十分鍾,沈倦也回來了。
沈老板看起來輕松愜意,懶散淡定,以及一點點愉悅。
李林腦海裡砸下四個大字。
——春、風、得、意。
李林覺得這完全可以實錘了。
兩個人不但中午沒一起吃飯,分開回來以後,一個眼睛通紅,另一個活潑快樂。
李林甚至腦補出了這一個中午都發生了些什麼,林語驚獨自一人寂寞吃飯,在某某飯館某某店門口遇到沈倦和他的新歡,或者劈腿對象——某個不知名小妖精,沈老板被小妖精哄得無比愉悅,而林語驚在旁邊綠得長毛,忍不住委屈地紅了眼眶。
而沈倦呢?
當然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怪不得都說帥哥多薄情寡義,都是真理。
李林簡直太生氣了,他想拽著沈倦的領子質問他一句為什麼,像這種情節嚴重的原則性錯誤,就算他現在已經把沈倦當成自己的兄弟,這種行為也讓人無法容忍。
但是他不行,他怕沈倦把他揍成餃子皮兒貼在牆上。
李林頭一次恨自己太過於弱小。
他二話不說扭頭就衝出了教室門,準備懲罰自己到樓下跑幾圈兒發泄一下,順便糾結糾結要不要冒死找沈倦談談,了解了解情況。
他給自己加了一堆戲,並且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甚至覺得自己這是經驗之談。
憑借著他看過三百部三角戀的豐富經驗。
-
這邊沈倦還不知道自己繼被女朋友分了個手以後還已經劈了腿,他一回來就注意到林語驚不太對勁兒。
雖然她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沈倦頓了頓,非常聽女朋友話的依然沒跟她說話,從外套口袋裡抽出手機玩。
半分鍾後,林語驚感覺到自己桌肚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抽出來垂頭看了一眼。
沈倦:【中午吃了什麼?】
林語驚:“……”
她沒馬上回。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中午這件事情要怎麼說,雖然林芷最後也說隻是想問一下,如果林語驚對於現在的生活狀態沒有什麼不滿,那麼她不勉強。
林語驚私心是不太想讓沈倦知道她家裡的復雜關系,但是她也沒有想過要瞞著他。
如果有合適的機會能夠說起這件事,她會講給沈倦聽。
沈倦是相信她的,他什麼都願意講給她,讓她知道。
林語驚也想要至少能夠做到和他一樣。
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林語驚得承認,在林芷說出她需要做切除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反應。
她對她這個手術沒有一個直觀而具體的認識,再加上林芷過於冷靜的語氣和態度,在其它情緒到來之前,林語驚最先感受到的是無邊無際的難過和爭先恐後的憤怒。
直到她冷靜下來的現在,她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想,將一個器官從身體裡摘除出去是什麼概念。
這個手術對身體會有多大的危害。
那種身體裡忽然空了一塊兒的感覺,會有多恐怖。
她有一點點的後悔,她剛剛說了一些有點過分的話。
無論如何,這人畢竟是她的媽媽,是孕育她,給她生命的人。
她會不會疼,會不會覺得害怕?
林語驚難受地揉了揉眼睛。
她頓了頓,手指指尖點在鍵盤上一個字一個字打,動作有點兒慢:【你為什麼要發短信啊?】
沈倦:【女朋友不讓我跟她說話,我得營造出一種和她隻能勉強靠著一盒零食維持交情的普通同桌關系。】
林語驚有點兒想笑,她把手機往桌肚裡推了推,抬起頭來,側頭看他。
沈倦也側了側頭。
她看了他一眼,重新垂頭。
兩個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一句話不說,坐在一起靠發信息聊天。
林語驚想想都覺得有點兒傻,還是沒忍住笑了笑,轉過頭去,腦袋埋下去,再次抽出手機打字:【男朋友,有個事兒跟你說,你想聽嗎?】
沈倦讀完短信,看了她一眼,才繼續回:【想,女朋友請講。】
林語驚慢吞吞地打字,一條一條發過去:【我剛剛做了一件有點不太好的事情,說了一些自私的話。】
【我當時沒控制住,也沒想到那麼多。】
【我特別難過,特別特別生氣。】
林語驚連著發了好幾條過去,沈倦還沒回,她餘光能夠掃見他盯著手機,手指停下來了,好半天都沒動。
她不想顯得自己太矯情,揉了下鼻尖,換了個語氣:【唉,我,一個沒人疼的小孩。】
她還特地發了個小蘿莉的表情包過去。
委屈巴巴.jpg。
沈倦還是沒回,但他動了。
林語驚瞥見他直起身來,就抬頭看過去。
沈倦沒看她,拽著椅子邊兒,把位置往她這邊挪了挪,兩人距離拉近,然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的拉鏈拉開,拽著外套的一邊兒往旁邊扯了扯,拉開,露出裡面的衛衣。
這個動作有點兒騷,林語驚看得懵了一下。
下一秒,她感覺到有人順著她校服袖口摸進去,碰了碰她的手指。
沈倦手指有些涼,掌心卻溫熱的,摸到她的手,拽著手指往外拉,拖出袖口,然後拉進他自己的校服袖子裡,藏進去。
兩件校服外套袖管相連,林語驚的手被拽進去,空間很寬,足夠兩個人的手塞在裡面折騰。
藏好了以後,他在袖子裡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後手指插進她的指縫,屈指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