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驚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似乎是沒聽懂。
“你看看你現在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什麼意思?報復我?”林芷冷笑了一聲,說,“你不會以為這樣管用吧,我什麼性子你也知道,你覺得你這樣能影響到我?我告訴你林語驚,你不用這麼作,跟我沒用。”
林語驚聽懂了。
她漠然地重新轉過頭去,扭頭看向車窗外。
車窗外是冬天的懷城,街上的人裹著厚厚的大衣貼著牆邊,垂頭往前走。
她不知道A市這個時候是什麼樣,但是懷城的冬天溫度要比帝都高上不少,但還是冷。
那種潮湿透骨的冷隔著厚厚的一層車門都能讓人感受到,摸不著邊際的冷。
“媽,”林語驚看著窗外,說,“我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了。”
林芷沒說話,抿著唇,眼睛有點紅,像是在極力克制著憤怒還是什麼。
“每天都這樣,我挺努力的想讓自己好,但是沒什麼用,”林語驚淡聲說,“您給我找個心理醫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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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找的心理醫生開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叫言衡,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帶著副眼鏡,英俊溫和,語速很慢。
診所在一棟寫字樓頂層,林語驚推門進去,男人放下手裡的書,抬起頭來:“林語驚?”
林語驚禮貌問了聲好:“您好。”
言衡笑了笑:“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啊,”林語驚愣了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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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六七歲的那會兒,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言衡說著合上書,站起身來,“你媽是不是很煩?”
林語驚:……?
林語驚覺得這人說話怎麼聽起來有點莫名的微妙。
她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言衡指了指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坐吧。”
林語驚走過去,坐下,看著他從牆邊櫃子裡拿了個杯子出來:“你喝咖啡嗎?我這兒有之前別人送我的瑰夏咖啡,我剛剛煮了一壺,”他轉過身來,朝她眨眨眼,“我還沒喝過這麼貴的咖啡,據說能喝出水果味兒。”
林語驚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一些,看著他端著兩杯咖啡過來,沒忍住說:“高鈣片,水果味兒。”
言衡愣了下,而後笑著在她對面坐下:“你比你媽媽有意思,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是個唯我獨尊的大小姐,還有公主病。”
林語驚終於沒忍住:“您跟我媽媽……”
“高中同學,”言衡在她對面坐下,“不過你不用擔心,你今天跟我說的事情我一句話都不會跟她說,這點職業素養我還是有的,而且我也挺討厭她。”
林語驚沒說話,捧著那個據說很貴的咖啡喝了一口。
好像還真有股水果味兒。
“你媽媽簡單跟我說了一下你的情況,你之前是在A市,是嗎?”言衡將咖啡杯放在桌上,說了句方言。
林語驚愣住了,抬起頭來。
“我是A市人,”言衡笑了笑,“高中在帝都那邊讀,後來又回來了。”
林語驚沒聽清他後面說了些什麼,聽到那句熟悉的方言的時候,她腦子有點兒糊。
沈倦有的時候也會說。
他聲音很好聽,比起同齡人有偏沉的性感,講起方言來會比普通話多一點點柔軟,低沉又溫柔。
他之前還教了她幾句日常經常用到的話,她說得不標準,他就背靠著牆撐著腦袋笑,聽著她蹩腳的發音,懶洋洋地調侃:“你是個新疆來的A市人?”
小姑娘就瞪著他:“校霸,你很囂張啊,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八中待不下去你信嗎。”
林語驚迅速垂頭,抬手蹭了一下鼻子。
言衡是個非常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的人,也許心理醫生都這樣,他們有自己的辦法讓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對他們建立信任。
林語驚簡單說完,言衡一直沒怎麼插話,偶爾會提兩個問題,直到最後,他看著林語驚,溫聲問道:“你想給你的那個小朋友打個電話嗎?”
林語驚沒說話。
想。
剛去一中的時候發了瘋的想。
現在呢?
寢室裡面雖然沒有電話,但是其實每棟寢室樓一樓社管阿姨的房間裡面都是有個座機的,平時學生也會跟家長通個電話。
林語驚半個月前才發現這個,但是她也沒有去打。
言衡凝視著她:“你害怕吧。”
林語驚垂眼:“我不知道,我覺得我聽到他的聲音,可能就堅持不下去了。”
沒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覺得聽聽聲音,能打個電話就好。
但欲望是會膨脹的。
等真的聽到了,是不是就會開始想見他這個人。
是不是就會拼命想逃離這個監獄一樣的地方。
“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言衡說,“你怕的不僅是這個吧。”
林語驚沒說話。
“你也害怕你那個小朋友的態度,對嗎?”言衡說,“你們從那時候到現在沒有見過面,沒有聯系,你覺得這個時間已經長到足夠讓一個人發生一些變化了,從始至終,你都對你們的這段關系都非常沒有信心。再加上你現在學校裡偏壓抑的環境,幾方壓力加在一起,導致了你現在這種焦慮的狀態,你壓力太大了。”
林語驚沉默地抿著唇,還是沒說話。
言衡往沙發裡一靠,最後還是沒忍住道:“林芷到底造個什麼孽,好好的孩子被她弄成這樣。”
林語驚喝了一口咖啡,聽著這句話竟然還很有心情地笑了:“我就是不太相信這個,我沒辦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一直喜歡我,人總是會變的。”
連父母的愛都得不到的人。
怎麼能奢求別人愛我。
“我很少見到有孩子在你這個年紀,想法這麼……理智又消極,”言衡嘆了口氣,說,“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林語驚深吸了口氣:“您說吧。”
“我反而覺得,你們分開這一年半其實是很好的。”
“你有沒有發現,你和你的那個小朋友之間的關系最主要的矛盾點不是你媽媽,不在於你們現在是不是分開的,而在於你。就算你現在沒有轉學,但你還是一直都抱著這種想法,你們之間的問題就會一直存在,早晚有一天會爆發。”
“你沒有安全感,他一直拽著你,你卻不肯動,時間久了,他一定會覺得累。”
“所以你不能既膽怯又期盼著他能始終拉著你,直到有一天終於把你拉出來,他可以拉著你,但是你最後還是要自己願意走出來。”
言衡語速很慢,眼神溫和看著她:“小朋友,你得試著去相信自己是能夠一直被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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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中的貼吧和論壇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很是精彩,平均每幾分鍾就會出現一個新的帖子,討論的主題還是校霸的愛情故事。
其實沒什麼別的,主要是某沈姓不能夠透露姓名校霸劈腿事件被實錘了。
原因是可憐的女主角被背叛,傷心欲絕,落寞轉學了。
八中失去了一個能夠衝擊省狀元——至少市狀元的苗子,教導主任等等一眾老師都失落了好一段時間。
尤其是十班班主任劉福江,簡直可以用悲痛欲絕來形容。
他一向喜歡林語驚,最喜歡的學生說走就走了,對這個年邁又嶄新的班主任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但是他還是決定相信沈倦,自從上次沈林CP同人文事件以後,劉福江老師學會看貼吧和論壇了,在某沈姓不能夠透露姓名校霸劈腿事件發酵以後,劉福江把沈倦叫到辦公室裡來,失魂落魄地說:“沈倦啊,你不用有壓力,老師相信你。”
沈倦垂著眼,沒說話,有些走神。
劉福江憤憤,繼續道:“你和林語驚都是好孩子,你不用聽那些人的話,他們都是沒事兒找事兒呢,闲著不學習淨想著胡編亂造,我就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你和林語驚之間有什麼不能見光的關系!”
劉福江拍著桌子:“你們倆是多麼要好又純潔的同桌關系!啊?每天互幫互助學習!他們這些人天天就知道造謠!”
沈倦:“……”
何松南算是少數有腦子的人,他開始懷疑自己兄弟是不是沾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最近這段時間好像過於倒霉。
“你看你啊,”午休吃飯,何松南捏著勺子扒拉著吃了兩口炒飯,抬起頭來,“女朋友現在走人,下落不明,直接落實了你劈腿的事實。”
宋志明左手往右手上一敲:“實錘,拉閘。”
餐館小,不禁煙,沈倦坐在裡邊兒靠著牆,嘴裡咬著煙,面前的炒飯一口沒動。
煙灰一截掛在上面,沈倦也沒管,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最近時常是這個狀態,雖然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頹廢之類的情緒,但是基本不怎麼說話,看人冷淡又漠然,眼神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沉下去了。
何松南和宋志明對視了一眼,何松南嘆了口氣:“倦爺,先吃飯吧,咱沒了女朋友也不能天天這麼水油不進的冥想啊。”
沈倦抬了抬眼:“誰告訴你我沒了。”
“那你告訴我她在哪兒呢,”何松南說,“你意念裡?”
沈倦捏了嘴裡的煙取下來,煙灰敲進旁邊塑料的、已經堆了四五個煙頭的煙灰缸裡,又摁滅:“我他媽在用意念和我沒良心的女朋友談異地戀,不行?”
宋志明:“……”
何松南抱了抱拳:“太行了。”
林語驚走的一個多月後,八中寒假,沈倦開始了每天工作室和醫院兩頭跑。
洛清河的狀態依然不樂觀,沈母把國外的工作全都推了,人回到A市。
到底是親媽,沈母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沈倦的不對勁兒。
醫院裡安靜,沈母坐在床邊,看著靠站在窗前的沈倦,低聲問:“除了你舅舅,你最近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情嗎?”
沈倦沒說話,靠著窗臺,頭斜磕在雪白的牆面上,看著床上躺著的洛清河,表情淡,半晌才道:“沒什麼事兒,跑了隻貓。”
沈母愣了愣:“你養了貓?”
“嗯,撿的,”沈倦直了直身子,垂頭,想起那天下午,滿臉茫然站在工作室門口的少女,“自己就竄到工作室裡來了。”
“跑了就跑了吧,喜歡的話你去貓舍挑一隻,”沈母說,“野貓大多養不熟,跑了也是正常。”
養不熟?
沈倦眯了眯眼:“養不熟就等以後抓回來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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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驚走後三個月,年後,八中開學。
沈倦上學期的東西基本都放在學校裡沒有拿走,新學期換了新的書,他將上學期那些不用的書都從桌肚裡抽出來。
書本加上卷子,厚厚的一大堆,沈倦全都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高高的一摞。
王一揚像風一樣從教室門外衝進來,第一件事兒就是過來,妄圖給他一個擁抱:“爸!爸!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