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晚上的小魚幹晚會逐漸成為我和柳物之間的傳統。
有時候我們還會比試,比如說最快上吊燈和抓魚技藝。
當然,作為一個從小就被哥哥扔在水潭邊自主進食的獨立小貓。
我幾乎屢戰屢勝。
又一次大獲全勝後,我大搖大擺地走出柳物的門準備回房。
結果猝不及防和手放在我房間門把手的某人魚四目相對。
我默默地吞下最後一口剛從柳物手裡接過的零食,努力自然地笑笑:「阿曜,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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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昀曜周身都是風雨欲來的凜冽。
偏偏柳物不服輸,此刻不忘大喊著朝我下戰書:「孟虞,我們明晚繼續大戰三百回合!」
餘音繞梁,不絕於耳。
謝昀曜臉色更沉,風雨頃刻間便成冰雹。
他的聲音從緊咬著的後槽牙擠出來:「大戰三百回合?」
「我可以解……哎!」
我猝不及防被謝昀曜抓住手,一把拖進房裡。
「嘭」一聲,門被重重關上。
緊接著,我的背被謝昀曜抵在冰涼的門板上。
謝昀曜嗓音低沉:「小虞,我不是說過,要離……」
我連忙開口:「我知道。」
要離人類遠一點,切忌暴露身份。
我告訴謝昀曜:「但柳物不是人,柳物是貓。」
這樣的話,他應該也不會那麼生氣了……吧?
謝昀曜沉默了好幾秒:「貓?」
「是的。」
不過貓和魚畢竟是天敵。
我安撫謝昀曜:「你別擔心,他是一隻好貓,不會隨便吃你的。」
「他是好貓?」
我點頭:「嗯。」
可惜謝昀曜的臉色並沒有因此緩和下來。
人魚似乎憋了一大口氣,臉頰都鼓出來了。
他忽地俯下身用力含住我的唇,不容抗拒地探尋和氣勢隨之侵襲而來。
那架勢簡直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唔……豈有此理!
貓吃魚是天經地義,怎麼能被魚吃呢?
我可不能丟了老貓家的臉。
我握住謝昀曜的肩,推著他倒在沙發上,拿回了主動權。
謝昀曜閉著眼,毫不反抗地由我動作。
屋裡沒開燈,但我看得很清晰。
謝昀曜微仰著頭,襯衫領口的扣子被我扯開了兩三個,露出一段白得透明的脖頸。
幾乎能看見一層薄薄皮膚下活躍的脈搏。
我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
身體的本能叫囂著我刺穿,而另一種自己也說不明的心緒,讓我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嗯……」
謝昀曜低吟了一聲,飽滿的青筋在一瞬間綻現出來。
他睜開眼,黑幽的眸子裡帶著某種邀請和蠱惑:「小虞,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的心跳情不自禁錯了拍。
在船上的時候,謝昀曜說他還沒有準備好。
可現在,沒準備好的人變成了我。
明明上次他離開的時候,我還想一定要把這條魚惡狠狠吃掉。
眼下卻猶豫不決了。
「怎麼了?」
察覺到我的停頓,謝昀曜輕聲問。
我不由得躲避他的視線,也避開他追過來的吻。
謝昀曜動作一滯,表情僵了僵:「小虞?」
我突然想起還在山裡時,隔壁的白狼撿了隻受傷的灰兔。
他說等灰兔養好傷,就把它吃掉。
可一直等到來年春,灰兔仍舊活蹦亂跳的。
我那時候還暗想他真是一隻笨狼。
「阿曜,你走吧。」
我糾結地咬著下唇,終於下定決心。
白狼能把灰兔放回森林裡繼續找新的獵物。
我也可以把人魚放生,再去捉新的魚。
「什麼新的魚?」
謝昀曜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和他對視。
我這才發覺自己無意間竟然把心裡話說出口。
謝昀曜:「怎麼,你想棄養?」
嗯……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我怎麼聽出了一股被始亂終棄的味道。
謝昀曜幽幽道:「當初可是你把我撿到的,說要養我的。拋棄我這麼柔柔弱弱無處可去的一條魚,你也忍心?」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是我把他從海裡撈上來的,我理應負責。
我逐漸動搖。
謝昀曜見狀拋出致命一擊:「你知不知道,棄養違法?」
11
是夜,我這隻法盲貓被迫聽了一晚的棄養罪和控訴。
以及稀裡糊塗籤下「永遠不得棄養謝昀曜不可以找別的魚」的保證書。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爬起來去片場。
打到第 21 個哈欠時,柳物悄悄走過來問:「沒事吧?」
「沒事。」
就是做夢都在宣示謝昀曜是我唯一的寶貝魚,還有某條魚追著我罵「負心貓」。
嚇得我今天早上梳毛的時候掉了好多毛。
隻是我想不明白。
那隻灰兔被放走的時候明明興高採烈一蹦一跳,怎麼謝昀曜非但不想走,還打定主意賴在我這裡?
讓貓費解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
謝昀曜似乎還是很忙,早上我睜眼,床的另一側已經空了。
桌子上還留著一份熱騰騰的早餐。
但無論多晚,他都會趕回來。
有時我剛要出門找柳物,風塵僕僕的謝昀曜矗立在門口。
有時我抱著被子正努力沉浸夢鄉,身側窸窣響動後,某條長臂一撈,我連貓帶被被卷入人魚的懷抱。
我靠在被夜露浸涼的微寒的胸口,不由得開口:「你可以像之前一樣,不用每天都回來的。」
雖然我也很依戀謝昀曜的味道,但是他這樣趕路實在太辛苦。
「你不想我回來?
「外面又有別的魚了?」
謝昀曜發問二連,生怕我忘記:「你可是給我寫了保證書的。」
……
我默默閉上嘴。
沒幾天,夏姐給我送來了一張邀請函。
「雖然主辦是賀氏集團,但邀請名單上不乏業內大牛,你去觀摩學習混個臉熟也好。」
夏姐也知道謝昀曜最近很忙:「要不要我給你再招一個助理?」
「不用,我自己就能行。」
謝昀曜好不容易能安分幾天,萬一又折騰起來。
我可憐的毛估計要掉得所剩無幾了。
周日,我的戲份一結束,就坐上夏姐安排好的車去會場。
夏姐給我發來一份資料,是一些主要人物的照片和其他信息。
她囑咐我:「盡量不要和人起衝突,有事給我打電話。
「對了,謝家這次來的人,好像是謝家二少。」
謝家?
我翻了翻手裡的文檔,隻看到了關於謝家的介紹,並沒有關於這位二少的消息。
「據說謝家二少性格偏執,乖戾孤僻,喜怒無常,常年待在國外,他的信息沒有公開過。」
夏姐說:「一般來說你不會碰上他,但如果真遇到了,記得離遠一點,最好別出現在他視線裡。」
聽起來真嚇貓。
我應聲:「我知道了。」
賀家財大氣粗,宴會廳布置得富麗堂皇。
望著亮晶晶的各類裝飾和隨風擺動的風鈴,我心痒難耐地撓了撓爪子。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把目光瞄向桌子上的美食。
蛋糕甜點刺身果汁……這可比劇組盒飯香多了。
我美滋滋地給自己加餐。
我吃得正歡,不遠處的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幾個衣著貴氣的人圍成一個小圈,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間夾雜著幾聲「二少」「謝少爺」。
我機警地豎豎耳朵,決定聽夏姐的話,躲遠點。
我端著盤子起身往後走,一道身影朝我迎面撞來。
我靈巧地避開站定正要離去,面前的男人伸手攔住我。
他穿著明亮的紫色西服,染成銀灰色的頭發同樣張揚惹眼。
和夏姐給的資料上一模一樣。
張廷玉,宏偉集團掌舵人最喜歡的孫子。
「美女看著很面生啊。」
張廷玉的手順勢搭上我的肩:「我叫張廷玉,要不要聊聊?」
我記得夏姐的囑咐:「抱歉……」
「別急著拒絕。」
他打斷我,按在我肩上的手力道重了幾分:「隻要我想,你哪兒也走不了。」
湿漉的視線在我身上逡巡,帶著勢在必行的色心。
我不動聲色地笑笑:「好啊,去哪兒?」
「這兒太吵了,我在樓上有個休息室。」
張廷玉貼在我耳邊:「沒人。」
正合我意。
我剛要答應,身側一陣罡風掠過。
隻聽「咔嚓」一聲,張廷玉搭在我肩上的手軟軟垂下去。
他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一道疾勁的側踢把他攔腰掀出去好幾米,當場昏S在地。
下一秒,帶著熟悉氣味和溫度的外套落在我身上。
謝昀曜的手無比輕柔擁著我,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卻是截然相反的森冷。
四周噤聲,竟無一人出手阻攔。
一個寸頭模樣的男人走近詢問:「二少,人怎麼處理?」
「哪兒來的扔哪兒去。」
明明是賀家的主場,他行事卻毫無顧忌。
姓謝,旁人喊他二少……
謝昀曜就是傳說中的謝二少?!
我驚訝地瞪大眼,剛要問個明白,謝昀曜彎腰橫抱起我往外走。
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車,佇立在旁的人立刻拉開車門。
「我要打電話給夏月帆,她怎麼能讓你一個人來?」
謝昀曜一邊掏手機一邊生氣:「還有,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就來了?」
「因為你最近很忙呀。」
我如實道:「而且我一個人也能應付。」
像張廷玉那樣的色胚混混,我根本不放在眼裡,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結果沒能親手揍一頓,讓謝昀曜代勞了,我還覺得可惜呢。
況且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這個。
「謝昀曜。
「你怎麼成了謝二少?」
我話音剛落,謝昀曜的手指頓時猶如按了暫停般懸在撥號鍵上。
「這個嘛……」
他眼神偏移到別處:「就是,我最近才想起來,原來我還有幾個家人。」
這些天的細枝末節逐漸串成一條明晰的線。
「你最近一直在忙的事,就是和你的身份有關?」
謝昀曜承認:「是。」
謝昀曜和盤託出,他幼時生過一場大病,20 歲之前無法長久維持人形,所以常年居於隱秘海島。
而他滿 20 歲回來那天,被人算計,重傷落海,恰巧被我救起, 還暫時失去了記憶。
好在隻是暫時性的,他現在已經把之前的事都記起來了。
這段時間,他查出並處理了算計他的人。
剛料理完, 他大哥就發來消息讓他參加今天的晚宴, 碰巧遇見了我。
「事情就是這樣。
「不過你別以為這樣就能不養我。」
謝昀曜理不直氣也壯:「謝家小門小戶的, 嫌我吃得多, 早晚會把我趕出去。」
我:「……」
司機:「……」
你怕不是對小門小戶有什麼誤解。
我無奈:「我也沒說不養你。」
謝昀曜眼裡閃過一抹驚喜:「真的?」
我在他滿懷期待的目光裡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還差不多。」
謝昀曜嘟哝了一聲,忽地埋進我懷裡。
他瓮聲瓮氣:「對不起,我本來想處理完再告訴你的。」
謝昀曜像個三歲小孩兒一樣變來變去的。
我想起夏姐告訴我的傳聞中的謝二少,實在很難把這兩個形象套在一起。
12
片場裡,我忽然感覺多了幾道奇怪的炙熱的視線。
我轉頭環視一圈, 並未發現異樣。
「怎麼了?」
視頻電話那頭的謝昀曜把我的動作盡收眼底:「出什麼事了?」
他今天回去參加家宴,我不想讓他擔心, 搖搖頭:「沒什麼。」
「我爸媽也真是的,讓我回來, 結果他們一個個的不見人影。」
謝昀曜抱怨:「還有我哥, 平時數他最積極,今天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說不定有事耽擱啦,你再等等他們。」
我一邊隨口安撫著謝昀曜,一邊朝著越發濃鬱的海鮮味走去。
「謝昀曜。」
我以為他又給我準備了驚喜:「你給我送了海鮮嗎?」
「沒有啊。」
我靈巧尋著味道越過雜物箱, 然後就看見了三條整整齊齊的海鮮……哦不,人魚。
他們都是人形,而且仔細一看頗有幾分眼熟。
被我發現的人魚有些局促, 中間的女人抬起手, 尷尬微笑:「嗨。」
「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謝昀曜說:「你把鏡頭轉過去……媽!」
看清人魚的謝昀曜驚訝:「爸, 哥, 你們三個在幹嘛?」
謝媽媽捋了捋頭發站起來:「聽說小曜戀愛了,我想來看看。」
她身後的謝爸爸和謝大哥同時點頭。
謝昀曜無語:「你們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這個?」
「誰讓我說請小虞來家坐坐你都不同意, 也不讓我們來看她。」
謝媽媽不滿:「我隻能自己想想辦法了。
「你說是不是,小虞?」
謝媽媽親昵地挽著我:「對了, 小虞,你是什麼魚啊?小曜那個家伙,S活不肯透露……」
我聞著這令人沉醉的味道, 有點迷糊:「我是貓。」
「貓!」
謝媽媽瞳孔地震,松開手,連連後退。
謝爸爸和謝大哥身軀俱是一顫。
「這樣啊。」
謝媽媽聲音顫抖:「貓, 貓也好……也好……
「小虞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勉強扯扯嘴角:「那個, 你要是不小心吃了小曜, 也不能來吃我們哦……」
謝昀曜:「……」
吃我是舍不得吃的。
不過謝昀曜說還有別的方式可以嘗嘗。
我當即興致勃勃想要試一番,但很快就退卻。
人魚用著我最喜歡的原形,進食方式卻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小虞乖。」
人魚不容我躲避, 奉上最親密虔誠的擁吻。
我在這樣的溫柔快活中沉溺,不知不覺天漸漸泛白。
餍足地靠在人魚頸窩,我覺得當時被哥哥一腳踢到海邊也不是很糟糕了。
若非如此,我也就遇不到謝昀曜。
也遇不到夏姐, 然後打工掙錢養魚。
「該起床了。」
謝昀曜非常不解風情地扼住我命運的後頸:「趕緊打工掙錢養我。」
這魚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果然還是棄養算了。
可惜,撿到人魚的第 2056 天,小貓還在認真打工賺錢養魚。
今天也沒能棄養成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