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反問陳晨,忽然,餘光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文具店門口進來。
「老板,你這兒有籃球的打氣筒嗎?」
是高盛的聲音。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股熱氣轟地直衝到我頭頂。
像炸毛的貓,毛孔瞬間擴張,血液加速流通,心髒跟著撲通撲通地跳動。
明明隻是一個暑假沒有看見他,卻像隔了半個世紀。
我連忙轉身,又怕陳晨看出我的異樣。
連忙走到後面的貨架,蹲在地上,去抽被壓在最底下的 A3 打印紙,對陳晨說:「晨晨,其實這種打印紙用來記筆記、做思維導圖特別方便的,它很大一張,排版的話更加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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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哎呀。」
一陣刺痛忽然從手指傳來。
陳晨連忙過來,看見我右手食指的血滲了出來:「哎呀,你怎麼這麼馬虎,這種紙張很硬,邊邊被切割得很鋒利,你這樣抽它很容易劃傷手的。」
這時,她又忽然轉頭對著門口喊:「老板,你們店裡有創可貼嗎?」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陳晨已經說完。
門口的老板和高盛同時轉頭看向這邊。
陳晨這個小憨妞二話不說拽著我就往櫃臺去。
「老板,你們店創可貼有嗎,我朋友手被割傷了。」
啊……陳晨這廝,嗓門又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受多大的傷似的。
我心跳得更快了,明明一整個暑假都期待見到高盛,可見到他卻又緊張地想要躲閃。
老板把手裡的打氣筒放在櫃臺上,看了我們兩眼:「小姑娘,我們是賣文具的呀,沒有創可貼,你去隔壁街藥房問問。」
我感覺拉著陳晨低聲說:「沒事,我這是小傷,咱們進學校吧……」
「我有。」
嗯?!這是高盛的聲音。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剛好對上高盛的眼睛。
[我艹,你不是高盛嗎?!]陳晨跟見了鬼似的,拔高了聲音一臉驚訝。
高盛看她一眼點點頭,又立馬將目光移回。
夏天還沒過去,文具店老板開著電扇吱呀吱呀,風轉了過來。
吹起高盛額間的劉海。
他沒穿校服,穿了一身球衣,一隻斜挎包被單掛在他的左肩上。
高盛的頭發長了一些,不再是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圓寸。
額間有些細密的小汗珠,右手手肘將籃球夾在腰側。
見我沒說話,他再次開口:「汪嬌嬌,我包裡有創可貼。」
「啊……那個……我沒事,是小傷……」
高盛似乎並沒有聽我講話,自顧自地將籃球放開,單腳將它踩在地面上,又把左肩的包放上櫃臺,拉開拉鏈,在裡面翻了又翻。
陳晨的眼珠子不知道在我和高盛之間來回轉了多少次。
我連忙出聲:「那個……高盛,我真沒……」
「找到了!喏。」他打斷我,的確從包裡翻出一張創可貼遞了過來。
「打球的時候可能會受傷,包裡常備的。拿著。」
我盯著他手裡的那張創可貼,大腦空白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伸手過去。
誰知高盛手又朝我遞了幾分,我碰到他的手指。
先是一瞬的涼,再是幾分溫湿。
他卻像受驚似的,連忙抽回手,動作稍有些誇張。
他似乎很抗拒和我有身體接觸。
想到這裡,我的心大起又大落,如石沉大海,掉落深淵。
忽然聽見他說:「我剛打完籃球,手髒,碰到你的傷口容易感染。」
9
陳晨以實驗班吊車尾的成績和我一起分到同一個班。
回班級路上,陳晨一路八卦。
我一路否認。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終於S心不再八卦。
轉而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高三一班居然在走廊對面哎。」
我無視了她,進了教室。
後來陳晨總不S心,會故意下套問我一些關於戀愛的事、關於和高盛之間的事。
她說她的直覺告訴她,我和高盛會發生點什麼。
以至於後面她總愛在課間拉著我去廁所,因為去女廁所必然經過高三一班。
我一面說著她很麻煩,不想陪她,一面在她生拉硬拽下跟著她走,心裡暗喜。
因為我發現高盛總愛在教室門口的走廊站著和同學說話。
經過他時,我會遠遠地開始調整呼吸和目光。
控制自己的視線隻能看路,不準看向他。
可餘光裡全是他的身影。
經過他面前的時候,他說話的聲音最清晰。
有時候是討論上節課的數學題,有時候是在談論籃球,偶爾他也會什麼話都不說,隻是站在那裡吹吹風。
而我從來是心亂如麻又假裝泰然自若地路過。
我想這樣也挺好的,每一天能偷偷地多見到他幾次。
隻是看見他,就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這份開心獨屬於我一個人,陳晨不知道,高盛也不會知道。
10
三個月過去,轉眼入冬。
高中的時候,大家很熱衷過聖誕節。
尤其高二這年聖誕的氛圍來得很早,十二月初就有人開始送蘋果了。
越臨近平安夜,我的抽屜裡越多各種包裝的蘋果和夾在蘋果盒裡的情書。
陳晨:「嬌嬌~我的好嬌嬌,這些蘋果你不要的話能不能都送給我,我轉頭就去賣給其他人,賺的錢咱倆分。」
我忍不住笑出聲,陳晨腦瓜子裝著的都是什麼東西。
蘋果最終都被她拿走了。
我看著她抱著一堆蘋果出了教室的身影,忽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我要不要也送高盛一顆蘋果呢。
可是,我憑什麼送他呢,我以什麼身份送他呢。
心裡反復掙扎到平安夜當天,午休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地去門口文具店買了一顆包裝很有聖誕氛圍的蘋果。
這年平安夜正好趕上周六,學校晚上不上晚自習。
市文化公園此刻節日氛圍正盛。
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
老班特意來班裡囑咐我們晚上不要去街上湊熱鬧過洋節。
但是班上的人心都飛去了文化公園。
一顆顆躁動不安的心,是時間給予青春最棒的禮物。
陳晨和早戀的男友要去過節,她抱歉地看著我:「嬌嬌對不起啦,明天聖誕節我們一起過。」
我一邊笑著讓她快點走。
一邊有些心虛地把手伸進抽屜去找那顆準備送給高盛的蘋果。
忽然,門口傳來一道女聲,喊的是高盛的名字。
我的視線不自覺望向窗外。
陳易畫站在走廊。
我握著蘋果的手下意識捏緊,僵在了原處。
高盛的身影從另一頭走進窗戶,進入我的視線。
我看見他遞給陳易畫一個禮盒,陳易畫臉上又驚又喜。
看到這裡,我心口一陣酸澀,連忙回過頭。
眼神慌亂,又怕在陳晨面前露餡,隻好假裝彎腰在抽屜裡找著試卷,和陳晨說:「你去跟你小男友約會吧,我今晚打算在教室自習。」
教室裡靜悄悄的,我把蘋果拿出來放在桌上。
看著蘋果美麗的包裝,這一刻我竟無地自容般羞愧。
竟然,竟然妄想跟他再近一點,哪怕是一點點。
我把蘋果放回抽屜裡,打算拿回家自己吃。
化悲憤為動力,理智再次重回上峰。
等我做完一套英語試卷,已經是八點半了。
整個教學樓黑漆漆的,隻有我們班和對面的一間教室亮著燈。
那個亮燈的位置我再熟悉不過,高三一班,高盛的教室。
留在教室裡的人會不會是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驚到了。
怎麼可能,汪嬌嬌你又在幻想什麼。
這會兒忽然覺得肚子有點餓。
收拾東西,背上書包準備回家。
離開教室前,我關了燈,黑漆漆的教學樓怪嚇人的。
我一口氣跑下樓,總覺得後面有人跟著我,也不敢回頭,悶聲走到校門口。
這才回頭看,除了昏暗的路燈和瑟瑟寒風,空無一人。
今晚回家的這條路格外冷清,大概是都跑去文化公園湊熱鬧去了。
穿過學校門口那條街,向右拐個彎下一條長長的坡,這是我晚自習放學後走過無數次的路。
學校門口的街道還有幾家商鋪營業,拐到長坡,竟空無一人。
忽然想到前段時間陳晨跟我說最近學校附近有一個流浪漢,專門跟蹤女學生。
據說有些女同學還被流浪漢襲胸。
我越想越害怕,走完這條長坡,拐個彎就到主幹道,馬上就回家了。
正當快要走出長坡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忽然從拐角屋檐冒了出來。
借著路燈,我看見他咧著嘴,臉上的笑和打量我的眼神讓人惡心。
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整個人僵在原地,耳畔一陣嗡鳴。
那流浪漢穿著好幾件破爛的棉服,褲子居然是條短牛仔褲,手揣在兜裡,朝我走來時一股異味鑽進我鼻腔。
「快跑!」我的腦子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跑回學校門口,門口有保安值班。
隻要跑回去我就安全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那流浪漢見我要逃,立馬加快了腳上的動作,朝我撲過來。
「啊……救……」本能求生反應讓我脫口而出的救命,在我轉身回頭撞進某人懷中時被那人打斷。
一隻堅實有力的臂膀圈住我的脖子,用力將我往他腰側一撞。
我整個人被他緊緊地圈在懷中。
頭頂傳來:「艹你大爺的,滾!!」
這聲音……
居然是高盛!
他那聲「滾」帶著極致隱忍的怒意,我被他抱著,頭被按在他的胸口,他因氣憤急促呼吸帶動胸腔上下起伏的動作透過校服傳來。
剛剛那股刺鼻的異味變成了我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是那日我在高二一班門口,將傘還給他時,他身上的淡香。
忽然,他另一隻手撫上我的後頸,喑啞的聲音:「別怕,他走了,沒事了。你很安全。」
他手掌很冰,碰到我的皮膚時,一陣透心的涼從脖子上傳來。
可我的心,卻如同一壺燒得滾燙的茶水。
不知怎的,我鼻頭一陣酸澀,眼淚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可想到剛剛那流浪漢的表情,一陣後怕湧上心頭。
如果不是遇到了他,我能跑贏那個流浪漢嗎,如果我被流浪漢追上,我會被……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汪嬌嬌,你……」
高盛雙手扶著我的肩膀,將我從他懷中輕推,低頭看我時,我還來不及擦掉眼淚。
大概是他看見我哭了,所以話說到一半呆愣在那兒,隻是看著我。
我連忙從他懷中掙脫,往後退了半步,歪頭躲避他的眼神。
我抬手擦掉眼淚,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不……不好意思。」
我太害怕了,聲音有些微顫,忽然對面的人笑出了聲: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流眼淚的。」
嗯?
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低著頭:「那個……謝謝你,高盛學長,要不是剛剛遇見了你,我……」
高盛:「最近學校附近是不太平,你一個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猛然抬頭看向他。
他說他送我回家。
汪嬌嬌,高盛說他送你回家。
媽媽給我租的這間房,剛好是個臨街的老校區,房間在三樓,朝著馬路。
上樓梯的時候,高盛說他走在我後面,讓我別害怕。
我心頭一動,假裝若無其事地走著。
方才的惶恐驚慌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甜蜜深入心間。
平安夜,有驚無險,平平安安。
他站在門口,我站在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