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貴妃飛揚跋扈無惡不作。
來復仇的宮女不知幾何。
我杖斃的蠢貨一個接一個。
這次來了個聰明的。
可她不知道,我在等她。
1
【貴妃又在發脾氣了,真是造孽。】
我看到宮女頭頂上飄過的字,抬手又摔碎了個珐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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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偶爾能看到別人內心的想法。
不過不是每個人,確切地說,是我身邊的復仇者。
這個叫木槿的宮女是今年進我宮裡的第三個新人了。嗯,前兩個被我杖斃了。
這個木槿之所以沒S,隻因為她伺候人的本領很是不錯,很合本宮心意。
當然,她其他的本領,也是挺不錯的。
所以,在皇帝當著我的面誇她「生得不錯」的晚上,我毀了她的臉。
她跪在地上不卑不亢,任由面頰上的血流了一地。
這當然不是我做的,本宮是貴妃,怎能親自動手。
本宮不過是說了一句:「皇上說你生得好,你看著辦吧。」
她就為表清白,自己拿刀子把臉給劃了。嘖嘖,真是可惜了這麼如花似玉的姑娘。
威武將軍府,僅剩的姑娘了呢。
她是林將軍養在外面的女兒,因為不為人所知,所以在林家抄家滅族那天,逃過了一劫。
說起來林家滅族,本宮出力不少。
是本宮誣陷林小將軍對貴妃不軌,引得皇上責難林家,也是本宮拿出林家通敵的證據,使得林家滿門傾覆。
林小姐找上門來報仇,真是再正確不過了。
此時的林小姐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奴婢不小心摔傷了臉,請娘娘容奴婢去清洗。」
瞧,多麼知情識趣的奴婢,叫本宮怎麼能不喜歡呢。
我抬起她下颌,替她擦拭面上的血跡,紅唇輕啟:「下次小心些,別再摔傷了。」
她僵硬了背脊,低頭應是。
在她退出門的那一刻,我看見她頭頂飄過的字。
【總有一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我倚在貴妃榻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想要本宮償命的人多了,目前還沒人成功過。
木槿的臉毀了,遮了面紗,繼續替本宮梳發。
她的手藝不錯,襯得本宮很是嬌豔。
皇上來看本宮,看到她毀了的臉,連原因都不曾問,隻嘆了聲「可惜」,便繼續擁著本宮調笑。
看吧,想和本宮奪寵,也不是誰都夠資格的。
自從那日後,木槿伺候本宮愈發仔細了。
念她伺候得好,本宮升了她做一等宮女。
她匍匐在地,感激涕零。
本宮看見了她頭頂飄過的字:【她把我當成了心腹,真是蠢貨,離報仇終於更近了一步。】
我抬了抬眼皮子,誰是蠢貨還不一定呢。
2
木槿知道我愛看鮫人舞,私下裡尋了一批鮫人,排了一場舞。
在我生辰宴那日,為我助興。
鮫人,是生活在歸雲山裡的一族人。
歸雲山常年陰雨,這族人生性離不開水,有水在的地方能和正常人一般生活,離了水他們便像離了水的魚,廢了雙腿,不能行走。
偏偏這族人,生得美貌異於常人。
自從歸雲山被破,大量的鮫人被抓,用作奴隸賞玩。
說起來,破了歸雲山的,正是木槿的爹,林大將軍。
木槿的鮫人舞別出心裁。
十幾個鮫人身著白綢,以劍做舞。很快幾個鮫人缺水摔倒,其餘的鮫人在他們身上繼續舞,被踩踏的鮫人口噴鮮血,而活著的人以劍為筆,以血為墨,在對方綢衣上就著斑駁血跡作畫……
幹涸的鮫人,噴射的鮮血,豔紅的舞姿。
多麼符合貴妃的喜好。
「好!」
在落針可聞的大殿上,隻有我拍手叫好。
角落裡有膽小的妃嫔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過於殘忍?」
木槿上前一步:「不過是些玩物罷了,娘娘喜歡就好。」
貴妃殘暴,又愛看鮫人舞,每年S在貴妃宮裡的鮫人不知凡幾。
所以,這算得了什麼呢?
的確不算什麼,不過這名妃嫔,當場就流了血。
她不良於行,鵝黃色的宮裙連著下半身鋪滿了血跡,捂著小腹冷汗不止。
她小產了。
差點忘了,這位容嫔,也是個鮫人。
她是因貌美得了皇帝寵幸的,可惜鮫人這種生物,天生卑賤,連她生的四皇子,也被納入低等種族。
容嫔血流不止,危在旦夕。
皇上有些煩躁,就算是低等的物種,他也是有幾分感情的。
他冷著眸子問我:「貴妃是何時知道容嫔有孕的?」
我瞬間紅了眼睛,一副受傷的樣子跪倒在地:「皇上是懷疑臣妾,有意為之?」
木槿跪了下來:「娘娘不知容嫔有孕,是奴婢為討娘娘歡心安排了這舞,求皇上別懷疑娘娘。」
不過沒用了,在皇上眼裡,是我善妒,故意讓有孕的妃嫔受驚嚇,好一屍兩命。
容嫔臨S前,我去看了她。
她躺在床上,渾身狼藉,用盡全身的力氣捉住我的手,蒼白地懇求:「求娘娘,別為難四皇子。」
我第一次收斂了笑,定定地看著她。
她有些怕,撐著身子要給我磕頭。
我終於制止她,反握住她冰冷的手:「容惠,你還想不想活?」
她驚住,目光呆滯:「娘娘,妾快S了……」
「天池水。」我言簡意赅。
歸雲山的天池水,於鮫人是聖水,能救他們的命。
不過隻有少數鮫人才知道。
所以,容嫔瞪大了眼睛,顫巍著手指,滿臉不可置信。
「娘娘你——也是鮫人?」
3
我走後沒多久,太醫宣布,容嫔歸天。
皇上下旨,以妃位厚葬。
與此同時,我被禁足。
木槿跪在我腳邊磕頭請罪:「都是奴婢自作主張,求娘娘責罰。」
我一鞭子揮過去,惡狠狠地:「賤人,是不是你故意害的本宮?」
她踉跄摔倒,拼命地搖頭解釋:「不是的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容嫔有孕啊,奴婢不過是想討娘娘歡心。」
她的確是不知,因為我看到了她的心思。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本宮想罰她,又需要什麼理由?
我又踹了她一腳,命人將她送去慎刑司。
她並不惶恐,甚至出門前,我看到她唇邊的笑意,以及頭頂飄蕩的字體:【禁足,隻是個開始。】
沒錯,這隻是個開始。
棋盤前,我手執一枚黑子,站在白子的對立面。
木槿不知容嫔有孕,卻安排了這麼一出。
隻能說,她背後另有其人,這人是誰,她自己也不清楚。
沒關系,送她去慎刑司,那人總會出現。
木槿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
可我看得出,這傷不過是看著嚇人,沒動根本。
她匍匐跪倒,恭敬小心:「娘娘可還消氣?」
她雙手在抖,不是敬畏,而是激動興奮。
她見到的,定然是讓她覺得贏面極大的人。
我直直盯著她頭頂,那裡一片空白。
讀心術這種東西,不太好用呢。
我眯了眯眼睛,打發了她。
不過,凡事我喜歡做兩手準備。
傍晚,小喜子躬身過來,湊到我耳邊:「慎刑司進出的宮女奴才都排查了,要說異常,有位的身形疑似景仁宮的秋韻姑姑。」
景仁宮,果然是她,皇後娘娘。
4
半個月沒能出昭仁殿,甚至皇上也沒來看本宮一眼,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宮殿的器皿被我砸了個遍。
木槿溫順地替我包扎不小心割破的手指,邊指揮下人收拾殘局,換上新的。
我纖長的指甲嵌進她肉裡:「賤蹄子,都是你害的本宮!」
她蜷縮在地,瑟瑟發抖:「求娘娘饒命。」
我指著一片玻璃碴,惡意滿滿:「去跪那上面。」
想報仇嘛,總得拿出點誠意不是。
她以額抵地,忠心不二:「奴婢怎樣都可以,但求娘娘保重身體。」
之後毅然決絕地跪了上去。
若不是眼角泛紅的那抹恨意,任誰都要覺得這是個認打認罰的好奴才。
回到寢宮,我扯開被她包扎過的紗布。
傷口已止血,紗布上還殘留著白色藥物的痕跡。
我指尖捻過白色的藥渣,一股香味入鼻。
果然,是星魂草。
一種使人發瘋發狂的慢性藥草。
舌尖舔過腥甜的氣息,我眉尾上挑。
想讓本宮發瘋的話,本宮就瘋給他們看。
我彈了一整夜的琴。
從鳳求凰到閨中怨,從金戈鐵馬到哀怨柔情。
跪坐古琴前,我指尖滲了血。
昭仁殿的宮人跪了一地,包括木槿。
這次我看到了她頭上飄過一行又一行的字。
【不過就憑幾首曲子就想引皇上過來,真是做夢。】
她不懂,隻要本宮想,皇上就會來。
我低垂著頭,露出一段潔白的頸,雙目微微泛紅,幾分相思幾分哀愁,指尖輕挑,渾然天成,儼然一幅美人憂思圖。
皇帝一來,便看到這樣的我。
他嘆了口氣,止住我撥弦的手指:「皎皎,莫要傷心了。」
「不是朕不放你出來,齊婕妤前幾日給朕添了五皇子,皇後怕你聽到傷心,所以朕這才……」
我哽咽:「傷心什麼?整個皇宮誰不知道貴妃生不出孩子?皇上是怕臣妾謀害你的皇子吧。」
他輕柔地攬我入懷,下巴抵在我額頭,似有些無奈:「胡說,朕知道,你向來直來直去,不愛這些陰謀詭計,容嫔的事,應當是朕想岔了。」
我又埋在他懷裡抽泣了會,才紅著眼睛看他,眸子裡滿是期望:「皇上,妾也想要個孩子,在這寂寞的宮廷裡,皇上不來臣妾也好有個念想。」
他搖了搖頭:「不是朕不允,不過朕答應過齊貴人的兄長齊將軍,這個孩子讓貴人自己養。愛妃莫要讓朕為難。」
我溫順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呵,男人。
5
皇上走後,木槿替我梳發,聲音裡盡是豔羨。
「皇上待娘娘真好。」
我順著她的力道轉了轉脖子,隨意回應:「那又怎樣,本宮又沒有孩子,人人都能生,就本宮不能生。」
頭上的動作頓住,木槿眼珠動了動,微微低頭,聲音壓得極低。
「娘娘,齊貴人貌醜,能產子養子全因她有個好兄長。若是齊貴人沒了,依皇上對娘娘的寵愛,隻怕這五皇子就是娘娘的了。
「若五皇子是娘娘的,那皇子背後的齊將軍,不也就是娘娘的人了?」
我盯著鏡子裡忠心耿耿的面孔,以及頭頂飄蕩的字體【來吧貴妃,坑挖好了,等你來跳】。
直到她被我看得發毛,我才笑了,一隻手按住她開始發抖的手臂,動作輕柔。
「不錯,你的主意很好。」
這坑,本宮跳了。
皇上走了這一趟,我的禁足自然也解了。
按常理,妃嫔解禁第二日應當向皇後請安,聆聽教誨。
所以,木槿一大早就過來侍候我起榻。
不過,本宮不高興,本宮不想去。
推開她手裡的金盤,衣服撒了一地。
木槿張了幾次嘴,還是沒敢吭聲。
我知道,她想說本宮不守規矩。
那又怎樣呢,本宮是寵妃,既然做了寵妃,還委屈自己做什麼呢。
最後,木槿替我去見了皇後。而我,去找了齊貴人。
從某個方面,木槿的主意是真的很不錯。
6
齊貴人在坐月子。
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行禮。
我把她按了回去:「莫要多禮,本宮不過是想看看五皇子。」
她驚嚇得更厲害了。
嘴唇都在打戰:「五皇子還小,娘娘有什麼衝著臣妾來便是……」
瞧,這嚇得,仿佛本宮是什麼土匪猛獸。
鳳仙花沾染的指甲扣在她手背,我狹長的鳳眸彎了彎,壓迫之意十足。
「本宮不過想看看皇子,貴人這是不願?」
她哆嗦了會兒,終是向旁邊的宮人點點頭。
之後看向我,眼神躲閃間,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很快目光變得堅定,甚至幾分怪異,她勾唇掐著嗓子:「娘娘,泥人也是有三分土性的,娘娘這般咄咄逼人,就不怕有報應?」
不待我反應,她迅速抽出發間的簪子,對準胸口就要刺去。
可惜,她沒有我快。
我握住她的手,硬生生掰開拿回發簪,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想陷害本宮啊?你還不夠格。」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試圖抽回手:「你想幹什麼?」
我將人摔到床上,居高臨下地瞧著她。
「和皇後娘娘,合作愉快嗎?」
她搖頭後退:「你什麼意思?」
我一步步逼近她:「讓我猜猜,皇後告訴你,本宮會對你下毒手,為的是搶你的孩子,是也不是?」
「所以她讓你自傷,用你的命來陷害本宮,是也不是?」
「你胡說。」她突然激動起來,「我又不是傻子,幹嗎用命陷害你,不過是道傷口罷了,為了五皇子,我甘願。」
我眉頭上挑,掃了眼發簪發黑的尾部,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