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住校,隻因為我錯了一道題,我媽幾個月沒有給我打生活費。
「告訴你,你學習不好,隻能餓著。」
如果不是舍友,我可能真的會S在那年。
1
我從小就知道,錢的重要性。
我爸跟我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因為性格不合離婚了,他們沒什麼共同財產,唯一僅有的就是那套老舊小區的小樓房,面積不大,僅有 60 平米。
起初我爸是準備帶我一起走的,奶奶家雖然算不上多有錢,但因為我是他家的種,也絕對不會苛待我。
可我媽看我爸拋棄了她,又試圖帶走我,讓她變成孤家寡人,寸步不讓。
Advertisement
「想要我女兒跟你一起走?你做夢!她是我生出來的,就算S,也隻能S在我身邊!」
為了不讓我爸帶走我,她跳樓、割腕、上奶奶經營的店鋪門口鬧事……
我爸斥責她瘋了,她就瘋到底。
各種荒唐行為無所不用其極。
終於,她因為鬧事,跟奶奶產生了衝突,我媽打破了一個五十多歲老太太的頭。
我奶奶也生氣了,她不要我了。
我爸在奶奶的壓力下,妥協了,也放過了我。
不過最後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將房給了我媽,他算淨身出戶。
他們一離婚,我媽就後悔了,畢竟幾年的情分。
在我能順利說話後,她經常打著我的名義給我爸打電話,監督他,逼問他,打擾他的生活。
終於,我爸忍無可忍。
「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孩子是你要S要活也要領走的,我們離婚後你也給她改了姓,以後就是你的孩子了!跟我還有什麼關系?你不是要要嗎?那你就負責到底啊!方如梅,我下個月就準備結婚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跟我老婆吵過多少次了?求你了,不要打擾我們了!」
我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她舉著電話的手抖得厲害。
掛斷電話後,她撕心裂肺地罵了我爸三天三夜,可卻拿他沒辦法。
她在我爸那碰了壁,最直觀的報復就輪到了我頭上。
她說:「你爸真狠!不顧我的S活就算了,現在就連你也不要了!方清清,你要記住,以後我對你不好,不是出於我這個人對你不好,而是因為你爸!你跟你爸如出一轍,我看著就惡心!」
她說:「憑什麼你爸能這麼快就找人結婚?我也能!我是太顧忌你了……你是他家的種,既然他都不要你了,我還要你幹嗎?不行,以後,我也要做一個自私的人,隻為自己而活!」
她確實這麼做了,也「自私」得很徹底。
在她多次問奶奶要錢撫養我無果後,就更加克扣在我身上花錢的數了。
每個月她發了工資,先拿出大部分存起來,再把自己的生活費減掉,剩下留給我支配的錢,僅有幾百塊。
我的童年,沒有玩具、沒有遊戲機,甚至連每天吃飽喝足都是美夢。
小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隻知道自己因為貪嘴想吃點什麼東西的時候得跪在地上求好久,媽媽才舍得分我幾塊錢,讓我拿去解解饞。
她一邊從錢包裡抽出錢砸在我身上,一邊撇著嘴諷刺道。
「方清清,你上輩子是餓S鬼轉世的嗎?我真是欠你的!」
2
如果說學齡前我就是摳摳搜搜過日子的,那上學後,「缺錢」二字更是深深刻在我的骨子裡。
小學的孩子們不會在乎學習、在乎長相,隻會在乎有沒有共同話題、能不能玩到一起去。
在人人一塊「小天才智能手表」的年代,我的鉛筆盒都得靠撿同桌淘汰下來的。
在此之前,我用的都是塑料袋裝筆,有時甚至沒有塑料袋,一支筆揣在褲兜裡,走哪寫哪。
因為是九年制義務教育,學雜費和書本費不用額外支出,我媽才同意我上學。
否則以我媽的尿性,怎麼可能讓我上學呢?
可上學嘛,即使這些錢不收,必要的班費還是要收的。
小大人似的班長戴著紅色袖標站在我桌前,不耐煩地敲敲我桌子。
「方清清,全班都交錢了,就你不交,害得我到現在都收不齊。你家裡這麼窮嗎?沒有手表就算了,連 20 塊錢的班費都拿不出來!」
她吵吵吧火的,一臉七個不平八個不忿的樣子,字字扎心,像是在替老師聲討我。
其他同學投來探究的目光,我頓時臊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辯解。
「我……我今晚就問我媽要,明天早晨就給你,你再等等,行嗎?」
班長翻了個白眼:「昨天推今天,今天推明天,真是的……明天早晨你要是還不給我,我就直接給老師了!這麼多錢裝我身上,萬一丟了怎麼算?」
我賠著笑,端起了她桌子上放的水杯,低三下四地去給她打水,以此討好她。
接水的時候,我重重嘆了口氣。
我怎麼可能沒跟我媽要錢呢?
昨天晚上,我跟她說班裡要交班費,讓她先借我 20 塊錢,我以後掙了錢就會還。
我媽一邊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給自己塗紅色指甲油,一邊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我。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上的是小學嗎?怎麼三天兩頭要錢啊?國家不是免學雜費的嗎?你們班怎麼就搞特殊,成天變著花樣地問家長要錢?其他家長就能容忍嗎?哪個老師讓你們交錢的啊,是班主任嗎?我倒是得一會打個電話問問她!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班裡需要還是她自己需要了。」
我媽嘴裡的「三天兩頭」,也隻不過是一學期一次要交班費的時候。
我急哭了:「媽,你怎麼就不能聽我的一次呢?就 20 塊錢,又不是多少啊!別人家想也不想就給了,怎麼到你這兒就這麼難呢?大不了你記在本子上,我以後還給你。班裡所有人都交了,就差我了……」
我媽冷哼一聲:「我還就不信了,我要是不給你錢,她能讓你退學不成?方清清,你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我真是給你臉了。」
那晚,我媽不僅沒給我錢,還劈頭蓋臉把我罵了個遍,甚至要給班主任打電話,連她一起罵。
要不是我S活攔著,她又要給我丟人了。
「嘶……」
熱水濺了出來,燙紅了我手背。
生理性眼淚也流了出來,我倒吸一口涼氣,匆忙撒手,慌亂間不小心將自己的水杯摔碎了。
玻璃碎片飛濺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幸虧不是班長的「特百惠」,不然賣了我也賠不起。
可轉念又一想,如果媽媽知道我把杯子摔了,又會用怎樣的語言罵我呢?
我蹲在原地撿玻璃碴的時候,不小心被玻璃片劃傷了手。
心裡的心酸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同樣都是小孩,怎麼我的日子就過得這麼艱辛呢?
3
意料之內,第二天我照舊沒能將錢補上,我借遍了同學,大家都搖搖頭以示拒絕。
大家都知道我家什麼情況,借給我的錢我是肯定沒辦法還的,因此大家有錢也不肯借我。
班會課上,老師問班費進度,班長從書包底下掏出一個小布包,把錢從裡面統統拿了出來,白了我一眼,走上講臺。
「老師,除了方清清沒交,別人都齊了。」
這麼長時間,老師自然也知道我媽是個什麼德行。
她隻是皺了皺眉,淡淡說了句「好,我知道了」,就把班費都收起來,添在了上學期剩下的班費錢裡。
因為摸不清老師的態度,以班長為首的那群人雖然對我不滿,看不起我,但總歸不怎麼敢欺負我,他們能做到的,也隻是號召小伙伴孤立我。
班費的錢沒能補上,所有需要支出班費的活動自然也就將我排在了外面。
春天去春遊,同學們都能吃上用班費買的零食,而我隻能啃我媽給我的兩個大饅頭。
夏天去義務勞動,同學們都能用班裡用班費購買的勞動工具,自由選擇想幹的活兒,而我隻能做徒手撿垃圾、倒垃圾這種沒人願意幹的髒活。
秋天去科技館,同學們能坐班費包圓的大巴車,我隻能拜託鄰居順路的叔叔將我放在離科技館很遠的地方,我再徒步走過去,等我滿頭大汗趕過去的時候,講解已經進行了一半。
冬天開聯歡會,班長發瓜子、花生、糖果、蘋果,連我們各科任課老師都有,卻唯獨跳過了我。
誰說孩子們一視同仁的?源自心裡的鄙視,有時候比成人還厲害。
我跟我媽提出這些的時候,她隻是上下嘴皮一碰,咧咧嘴:
「你一個小學生,不說好好學習,成天盡貪別人嘴裡的仨瓜倆棗。怎麼,他們吃上那些東西就考雙百了?你不向好的看齊,卻整天盯著眼前這點東西,不像話!」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跟我媽說過班裡發生的事兒。
哪怕是有人欺負我,哪怕是我又得了什麼獎。
我雖然窮,但不能窮得沒志氣。
我也知道,老師對我縱容了些的資本是我學習好,年年雙百就不說了,成績什麼的從來不用別人操心。
而我媽之所以能讓我一直上學,也是因為我學習好,她臉上有光。
或許我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價值,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
升初中以後,同學間的歧視更厲害了。
因為沒錢,我沒法打扮,就連頭發都隻能剪成好打理的短發,這樣就能剩下來皮筋、發圈和卡子的錢。
在那個大家都穿著校服,隻能在鞋和頭發上做裝飾的年代,我與所有女生格格不入。
我的發型成了標準發型,被教務處安在了「儀容儀表規範表」上。
於是,我被叫了三年的「鍋蓋頭」。
我成了窮比的代言人,班裡的混混會拿我開玩笑,彼此說「方清清是你媳婦」,他們在無人看管的自習課上盡情羞辱我,把所有髒話都安在我身上。
我隻能用衛生紙堵起耳朵,使勁背書、做題,假裝自己聽不到那些話。
他們這麼對我,隻因為我窮得離譜。
可隻有我知道,我家裡明明沒有那麼窮,我媽一個月五千的工資,也足夠我過得稍微好一些。
隻是她不願意罷了。
上學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就迎來了結業考試。
結業考試過後,我們就要正式進入中考了。
為了考一個好高中,我使出了渾身解數。
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天在學校裡都是最早到、最晚走的。
苦心不負,我終於在中考時超常發揮,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取了重點高中。
我做著美夢——重點高中、重點大學,將來隻要我成年了,能出去打工賺錢掙工資,就再也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
看啊,那會我就明白,我無法改變我媽的思想,隻能通過改變自己來改變命運。
4
就在我拿著成績準備跟我媽商量著報志願的時候,意外又發生了。
我沒想過,真正阻撓我上學的,是我媽。
她看到我的成績,知道我的志願,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方清清,我沒聽錯吧?你還真想上高中、考大學啊?」
我有些手足無措,茫然地點了點頭。
我媽冷笑出聲:「我看你是真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就咱們這個家庭條件,還能供你去讀高中?聽我的,你趕緊別填報什麼志願了,趕緊給我滾出去打工掙錢養活自己,省得你總問我要錢!我自己的錢都不夠花,還得供你,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為了我的前途,我又一次服了軟。
我跪在地上,一次次地磕頭求她讓我上學。
我上過學,知道學習的重要性。
我開始給她畫餅,畫到高中、畫到大學,我甚至可以滾去住校,不礙她的眼,生活費給我一點點,餓不S我就行了。
我媽起初還堅定一點,後來看我可憐巴巴的樣子,終究還是想起來我也是她女兒這個事實。
她不甘不願地同意了我,但前提是,我去住校可以,必須好好學習,將來有所出息,不能浪費她花在我身上的錢,更重要的是,為了省錢,她一個月最多給我 300 塊錢的生活費。
300 塊錢,在別人眼裡什麼都幹不了的數兒,卻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過的能自由支配的「巨款」。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
按照老師的建議,我直接報了重點高中。
很快通知書下來了,學校邀請我們全年級前十的家長去接受表彰,再讓前三的家長發言。
我媽嘴上說著「你們學校真麻煩」,可那天還是請了假,打扮得光鮮亮麗,去參加了頒獎典禮。
她穿著明豔,再加上畫得雪白的臉和塗得嫣紅的嘴,跟面黃肌瘦的我站在一起對比鮮明,任誰都無法想象我是她的孩子。
她在臺上發表演講。
「我女兒方清清從小到大,一次也沒讓我操過心。這孩子懂事,在人人攀比的時候從沒跟我張過一句嘴,也就是這樣,她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年級第一就是最好的證據!」
……
「當然,她的成功離不開老師和學校的栽培,更離不開的是我們作為家長的鼓勵。我在此也向所有家長共勉,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孩子因為不上學而碌碌無為,惶度終日。青年的朝氣在於學習,隻有學習、隻有不斷向上爬,我們祖國才更有未來!」
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雲霄,也響進了我的心裡。
難道,我媽轉性了?
接著就是一項項的流程,班主任發言、校長發言、發獎狀、合影……
散會即放學,我媽臉上一直保持著笑意,告別了老師和同學,我跟在她身後,享受著別人豔羨的目光,心裡第一次覺得我媽真好。
可是拐過下一個街角,我媽將手裡的獎狀不屑的團成球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風送來了她的話。
「盡整些沒用的,面子工程,誰不會似的,有本事發點錢啊,一個破獎狀糊弄誰呢?」
我蹲下身子撿起獎狀,顫抖著手將它鋪平鋪展,在街角待到天黑才回家。
我就說,一個爛透了的人怎麼會突然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