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在舉辦世子的喜宴時,我背著纏綿病榻的夫人一同跳了井。
她說:「這滿府喧囂,不為我熱鬧上一番,倒是可惜了。」
我墊著骨瘦如柴的夫人,沉默不語。
她不知道,我在井裡投了毒,這滿府都要為她陪葬。
也更不知道,這是我救她的第十次。
1
前院張燈結彩,紅燈籠掛得熱鬧喜慶,一聲聲恭賀穿廊而過。
今兒是忠靖侯第三子的大喜之日,結親的是平陽王之女。
Advertisement
按理說,侯夫人得坐高堂上,得一杯敬茶,再照習俗,送一樣體面的首飾作為長輩對新婦的認可。
可現如今,忠靖侯的夫人正躺在落寞荒涼的院子裡苟延殘喘。
外間坐在高堂上,迎接著眾人賀喜和恭迎的,是侯爺的沈姨娘。
我端了杯茶,喂她喝了一口,潤了潤唇。
穆寧拉著我的手輕喘:「你說,我S了能不能回去?」
聽到回去兩字,我的呼吸停頓了一下。
這是她第十次問我。
第一次,她剛生下世子顧長風後,被西院的沈姨娘用枕頭差點捂S在床上。
幸而我及時趕到,雖然救下了她,卻也陪著一同被鎖在屋裡,天未亮就被一把火燒了精光。
那時候穆寧問我,這場火能不能把我們帶回去?
可惜,不能。
第二次,她剛發現侯爺顧霖背地裡還有個外室,就被歹人捅S在回府的路上。
我來不及給她找大夫,隻能眼睜睜看著她S在我懷裡。
第三次……
若說我和穆寧在車禍時得到了一場命運的饋贈,還不如說是下了一場無效循環的地獄。
也不知怎樣的結局才能讓冥冥之中的老天得到滿意。
這是我和她第十次的結局。
這一次,我們比以往走得更遠。
至少活得更久。
每一次開機重啟,我都會繼承上一世的記憶,不同的是,穆寧則永遠保留在前世現代的回憶裡。
我替她揉著幹枯如樹皮般的手,盡量保持血液流動:「說不定能呢,畢竟那場車禍中,你的車速又不快,我們都系了安全帶,哪有撞樹墩子就把我們都撞S的道理。」
穆寧眼裡閃過希冀的光:「是呀,回頭我要是回去了,一定天天在你床邊唱歌叫醒你。」
「唱歌?你五音不全,還是算了。」
我倆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她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時辰不早了,前院應該拜完堂了吧?」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看到朱紅的院門緊閉。
穆寧穿來古代後,真正秉承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
她沒有半點想要挑戰世俗倫理、規則教條的想法。
按照她原身父母的想法,嫁給了尚未得勢的顧霖。
那時候的顧霖不過是個百夫長,月銀都買不起她頭上的一朵珠花。
因穆家被聖上猜忌,所以她隻能挑了顧霖。
顧霖隻有皮囊長得好,沉穩自持,講話一板一眼,也不會討穆寧歡喜。
可也沒想到,他的沉默寡言不是老實,而是沒得勢之下的懦弱謙卑。
昭焱三年,顧霖一路從百夫長升到副將,又因救駕有功,被封二品忠靖侯。
沈姨娘是顧霖的表姐,夫家落魄後,自請和離,帶著一雙兒女進了侯府。
雖說是暫住,可住著住著,不知怎麼就滾到了一處。
後面的日子就和話本子上寫的一樣。
沈姨娘是顧霖的朱砂痣、白月光,也是心尖肉。
2
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窩子對她好,就連帶過來的一雙兒女也上了顧家族譜。
而顧長風,要不是穆寧撐著病體跪在太後那裡求了一下午,世子頭銜也未必落到他頭上。
我是穆寧的丫鬟,穿過來時,原身父母正巧要將我賣去衝喜。
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土財主。
恰巧穆府缺人,出的價更高,我那便宜爹娘便改了主意。
穆寧說,她以為我也穿成了哪家小姐,所以一過來就四處參宴尋我,可沒想到我穿得那麼不起眼。
我給穆寧挑了件素淨的衣裙,她扭過頭,指向衣櫃最下面那件紅色的:「就那件吧,古人最迷信,忌諱S人穿紅衣。我偏要讓顧霖下半輩子活得膽戰心驚。」
她說這話時,露出一絲狡黠。
我替她換完衣服,穆寧已經臉白如紙,眼神從窗外收了回來:「可惜了,阿珂,要是你有女兒,就可以讓長風娶她了,而不是娶個……」
平陽王之女是春風閣的貴客,還曾為那裡的頭牌落過胎,差點贖身置了外院。
平陽王妃當機立斷,派人生生打S了那頭牌,又說動宮裡貴人替她的女兒求了這門親事。
「不過顧長風也不配,他根都歪了,配不上你的女兒。」
顧長風雖是侯府嫡子,卻甘願做侯府三少爺。
前面兩個,大少爺和二小姐,是沈姨娘帶來的。
穆寧生下他時,差點大出血,身體虧了一半,我擔憂她的身體,親自學了醫書上的方子給她補身子。
也是那時候,顧霖讓沈姨娘抱走了顧長風。
他說沈姨娘養孩子有經驗,所以讓穆寧安心養病。
現在時間久了,顧長風的心也養到了沈姨娘那裡。
別說穆寧這兒好東西盡數被他搬過去,就連受了委屈也隻會撲在沈姨娘懷裡求安慰。
不僅沒有半點男子氣概,還承襲了一副女子做派,優柔寡斷,瞻前顧後。
我把穆寧背在背上,沿著青石階穿過長廊,隻要拐角過去,就能見到前院那片熱鬧的光景。
「沈夫人真是出手大方,也隻有沈夫人才能得皇上親封的三品夫人了。」
「縣主與世子真是天作之合,聽說,等前頭那位去了,世子就親自去宮裡給沈夫人請正。」
「雖說侯夫人霸道陰毒,但倒是真替侯爺養了個好兒子。」
「生恩哪及得上養母,要不是沈夫人養得好,我看世子哪有今日的風光。」
……
外客的議論越演越烈,甚至已經直接改口稱沈姨娘為夫人。
穆寧吐了口血,神色異常平靜:「他倒是忘了五歲那年,吃了沈夢送來的梅花糕,中毒後反倒痛得窩在沈夢懷裡打滾,是我進宮求了御醫救了他一命。」
「他被顧留推下湖,還是阿珂你救了他,那湖水多冷,你為了救這塊叉燒,燒了三天,我差點以為你挺不過去。」
「可現在這塊叉燒娶了新婦就要認新娘了,你說,當初我為什麼要懷他?」
我背著穆寧轉了個方向,來到後院的井口。
她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珠子逐漸灰白:「這滿府喧囂,不為我熱鬧上一番,倒是可惜了。」
「阿珂,賣身契我早就給你了,等我去了,你就從後門出去,走得遠遠的,拿著我給你的積蓄,買個院子,好好養老。」
3
「你等我回去了,立馬就叫醒你。」
我墊著她骨瘦如柴的身體,沉默不語。
顧長風是穆寧唯一放不下的,可剛才的一切,讓她徹底S了心。
我沒告訴她,她的身體不是產後虧空,而是有人在給她下毒。
初始不過是一種毒,雖難解,但隻要慢慢調養著,也能活著。
難就難在第二種毒,與第一種毒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致命之毒。
而第二種毒,就是顧長風下的。
穆寧不會拒絕親生兒子每日端來的燕窩。
「阿珂,你說,你要是我,會不會活得更成功?」穆寧重重呼出一口氣,沒等到我的答案,腦袋慢慢垂下。
我隱約聽到前院已經開始命人傳菜。
廚房熱火朝天,洗菜、切菜,香味四溢。
再過一會兒,又要有小廝過來打水了。
我背著穆寧,義無反顧地跳了井。
她不知道,我在井裡投了毒,這滿府都要為她陪葬。
也更不知道,這是我救她的第十次。
再次睜眼,我的後背被重重推搡了一下。
「S丫頭,進了將軍府,日後可得警醒些,你弟弟還小,那月銀……」我那便宜爹半是恐嚇半是提點地對我叮嚀。
我又重生了?
管家將我們歸作一排,扔了個錢袋子給牙婆。
我沒理會便宜爹的眼神,跟著管家出了門。
隻不過,這次不同。
穆府,管家正準備給我們分派活計和去處。
穆寧急匆匆跑了出來,四處張望,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我。
她咧嘴一笑:「我要她。」
管家疑惑:「小姐,她隻是個不懂規矩的野丫頭,是要分去廚房的……」
我和穆寧對視,愣了愣,前面十世,我都是在廚房做了段時間的燒火丫頭後,偶然一次機會才見到穆寧。
可這輩子,進展似乎有點快了。
穆寧拉過我的手,轉頭對著管家說道:「就是她了。」
她把我帶到屋裡,一巴掌扇我腦門上,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
「你丫的是不是蠢?為了個男人要S要活,還跳了城樓,那多高,你知道嗎?」
「你S了拉倒,可你的屍體被掛起來曬成了人幹,知道不?」
穆寧哇的一聲抱著我哭出來:「你不是恐高嗎?S得那麼幹脆,那我呢?我怕S啊,隻能去跳河。可淹S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等等!
我有些暈了,不是穆寧中毒S後,我帶她跳井滅了忠靖侯全家嗎?
「你跳河?你不是中毒S的嗎?」
穆寧「嗝」了一聲,疑惑道:「我中毒?我可是神醫的徒弟,誰能給我下毒?」
不對!
她明明是循規蹈矩的將軍嫡女,從小到大從未出過京,哪來的師父?
前面十世,我也從未跳過城樓,我怕高,一萬種S法裡,我也絕不會挑城樓去跳。
我倆火速對了下記憶,同時沉默了下來。
在穆寧的記憶裡,我是太子的良妾,因得他寵愛,所以傾心交付。
後來在宮裡被虐得S去活來,S法更是慘烈無比。
我聽得目瞪口呆,太子的良妾?
怎麼可能?我連太子都不認識。
「你說我成了侯夫人,養的兒子還認了小三做母親?還給我下毒?」穆寧也傻眼了。
我忽然回過神來,難不成……我和穆寧穿到了兩個不同的層面?
4
在她的世界裡,她救了我十次。
而在我的世界裡,我救了她十次。
那麼,現在這一世,是在誰的時間線裡?
我倆相互對視一眼,沉默下來。
「不管這世怎樣,你不許看上太子!」穆寧握拳叮囑,「我也不會看上顧霖那個窮光蛋!」
我剛要點頭,就聽到外面有人傳話:「小姐,不好了!夫人上香回來的路上,差點被歹人刺傷,幸得老爺昔日手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