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拜見爹爹娘親。」
我學著林紅珠的樣子給老爺夫人行禮,老爺捋著胡須點頭,夫人面上的表情卻霎時一僵。
她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著我,鼻尖的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
我恍若未聞地朝她勾唇一笑。「娘親,你怎麼了?」
對上趙京生探究的視線,夫人勉強擠出笑來。
「沒事,就是三日不見,娘親想你想得緊。走吧,快進屋,別讓將軍在門口等著。」
就在我們四人即將踏進大門之時,一道悽厲的慘叫突然傳來。
「爹!娘!我才是林紅珠,夫君,我才是你的娘子啊!那個賤人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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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京生帶來的護衛攔住了一個衣衫褴褸、赤著雙腳、蓬頭垢面的女人。
那女人著急地撩開自己的頭發,瘋狂大叫:「我才是林紅珠啊!紫蘇你這個賤人,你別想鳩佔鵲巢!」
可看清她的長相後,眾人卻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這女人滿臉流膿的腫包,樣子看上去惡心至極,瞧不出曾經一絲一毫的美豔模樣。
可林紅珠毫無所察,她隻是感覺自己的臉這幾天一直又痛又痒,忍不住伸手撓了撓。
又一個腫包被撓破,黃水順著她的臉流下來。
上首的老爺狠狠皺眉,夫人更是面露嫌惡之色。
林紅珠期待地看著趙京生。「夫君,你那天早上還親手替我夾菜,你一定能認出我來吧?」
趙京生大大後退一步,順手攬過我的肩膀。
「趙某還是沒有這麼眼瞎,和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的娘子,就是我的身邊人。」
林紅珠見趙京生緊緊攬著我,眼中迸射出又嫉又恨的兇光。
「青玉!你快說說誰才是你的主子!這個賤人妄想鳩佔鵲巢麻雀變鳳凰,難道你也敢背叛我嗎?」
青玉渾身一抖,她恐懼得滿眼含淚。
對林紅珠多年根深蒂固的畏懼讓她幾乎失了聲。
我暗道不好,伸手握住她顫抖的手,用力捏了捏。
青玉側頭看我一眼,一咬牙,閉著眼指著林紅珠大吼:
「你……你分明是小姐身邊的丫鬟紫蘇!小姐待你不薄,紫蘇,你竟然在小姐回門的大喜日子跳出來胡言亂語,你這樣做對得起小姐嗎?」
林紅珠難以置信地看著青玉,不敢相信唯唯諾諾的青玉竟然也有背叛她的一天。
我贊許地對青雲一笑,擋在她身前,義正辭嚴地看著林紅珠。
「紫蘇,從前你冒用我的身邊和外面的窮書生勾勾搭搭,甚至還無媒苟合,我都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分上原諒了你,甚至說服爹娘不要將你賣出去。
「前兩天出門還願時,你在路上偶遇你那情郎,非要鬧著和他私奔,我也送了你金銀珠寶放你離開,也算是成全一對有情人。
「沒想到你竟然毫不知感恩,在今天這個日子竟然還想著冒充我的身份,渾水摸魚。紫蘇,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
林紅珠的臉先是錯愕,很快變得極端地惱怒,甚至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你這個賤人!你胡說八道!我才是真正的林府千金!我才是將軍夫人!」
她拼命想往老爺夫人身邊撲,被卻護衛SS攔住。
她隻能猙獰著自己那張滿是膿包的臉,聲嘶力竭地朝老爺夫人伸出手。「爹娘,你們肯定能認出我來吧?我是紅珠啊,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啊!」
她努力自證著:「娘的生辰是臘月初八,爹的生辰是五月十九。去年你們還送了我好大一個玉如意,說是希望我吉祥如意啊!」
夫人原本SS捏著手中的帕子,不敢抬頭去看林紅珠一眼。
聽見這句話,她渾身一顫,忽地抬頭。
看見林紅珠滿是期待的眼神後,她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旁邊老爺冷酷無情的聲音直接打斷了她。
「這些事情紅珠身邊的丫鬟個個都知道。來人,把這個賤婢拉下去,別汙了大將軍的眼睛。」
林紅珠高亢的爭辯戛然而止。
9
她突然極為悽厲地叫了一聲:「林渺,你不得好S!」
老爺不耐煩地皺眉,轉頭衝下人狠狠呵道:「還不趕緊把這個賤婢的嘴堵上。」
下人一擁而上,將不斷掙扎的林紅珠強行帶了下去。
「將軍,府中對下人管教不當,讓你看笑話了,快進屋吧。」
他狠狠剜了魂不守舍的夫人一眼,笑迎趙京生進門。
我跟在後面進了林府,心頭又是慶幸又是唏噓。
慶幸老爺顧全大局,知道當下的局面,我是真正的林府千金、將軍夫人,比一個衣衫不整、醜陋的瘋婆子是真正的林府千金、將軍夫人要好上百倍千倍,並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唏噓高門大戶果然是利益為上,即便林紅珠是老爺的親生女兒,在利益面前他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舍棄對方。
好在如今,我和他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趙京生和老爺在前廳喝茶闲聊,夫人則一直偽裝著笑臉帶著我去到後院。
剛進房間,她猛地轉身,眼中寒光四射,揚起手就要狠狠扇到我臉上。
我眼神一冷,直接抓住她的手,而後往後用力一甩。
夫人沒料到我竟會反抗,整個人踉跄著後退了好幾步,最後狼狽地摔到地上。
「放肆!」夫人身邊的孫嬤嬤見狀,怒氣衝衝地跑上來就想教訓我。
孫嬤嬤是林紅珠的奶娘,對林紅珠再熟悉不過。
她自然也是一眼就瞧出了我壓根就不是林紅珠。
我直接一腳踹到孫嬤嬤膝蓋上,逼得她直接跪在我面前。
「孫嬤嬤,要是叫趙將軍瞧見我們府上竟然有如此多以下犯上之事,恐怕也不太好吧。我敬你是我的奶娘寬容你三分,你反倒敢在我面前拿喬了?」
「放屁!你根本就不是小姐!」
我揚手狠狠一巴掌扇到孫嬤嬤臉上,用力之大,直接讓她吐出一顆門牙。
「孫嬤嬤真是老糊塗了,我不是小姐,那還有誰是小姐呢?難道門外那個滿臉流膿、衣衫不整的瘋婆子才是嗎?
「將軍、爹爹都承認我是他們的娘子、女兒,豈容得你一個下人在這裡胡言亂語?」
我盈盈笑著轉頭去看夫人。「娘,你說呢?你若是心善見不得人吃苦,將門外那個瘋婆子認作義女收養,給她一口飯吃也不是不行。」
夫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她明顯也明白了過來,從今以後,我隻能是林紅珠。
如果我不是林紅珠,那真正的林紅珠在哪呢?她身上又發生過什麼事,才會變成那副模樣呢?
林府不敢去賭趙京生知道了所有真相後的反應。
所以我隻能是,也必須是林紅珠。
夫人擠出難看的笑從地上爬起來,親熱地握住我的手。「紅珠,剛剛是為娘糊塗了,隻要你和趙將軍好好的就行。」
面和心不和的闲聊過後,回門結束,我重新坐上將軍府的馬車,和趙京生一起返程。
返程時正好經過了雁寇山。
不過因為馬車護衛眾多,山中的山匪就跟S了一樣壓根不敢出來。
我撩起車簾朝外頭看去,心裡盤算著如何找機會讓趙京生滅了這山中的賊寇。
口頭誓言當然做不得真。
山中賊寇經常劫掠百姓奸淫婦女,我從前對他們深惡痛絕,如今有了可以依仗的力量,自然要找機會徹底剿滅他們。
並且隻有他們S了,秘密才會長存。
「看什麼呢?」趙京生的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
我剛要回頭,就又聽他慢悠悠道:「紫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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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袋徹底僵化在原地。
接著,一雙溫熱的手放到我腦袋上,用溫柔卻不容反抗的力道將我的頭轉了過去。
「在林府門口的時候你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將黑的說成白的,假的說成真的,現在不敢說話了?」
我瞬間渾身直冒冷汗。
無數個念頭飛快在腦海中轉了一遍,從裝糊塗到色誘,從威逼到發瘋賣傻,最後餘光一瞥他佩在腰間的匕首,還是決定老實承認。
「將軍, 是奴婢騙了您,請您寬恕。」
我邊說邊準備跪下, 但手腕卻被趙京生託著, 怎麼也跪不下去。
我茫然抬眼看他。
他搖頭一笑,手上一個用力,將我重新帶回到軟榻上坐好。
「我又沒生氣, 你害怕什麼?」
他懶散地依靠在車壁上, 語氣散漫:
「我當初要娶林紅珠, 本來也隻是因為她尚書之女的身份。
「現在既然我已經娶到了『尚書之女』, 那究竟是尚書的哪個女兒又有什麼關系呢?
「而且你的長相性格我都挺喜歡的,和我拜堂成親洞房花燭的都是你, 你也比林紅珠那個蠢貨聰明許多,我就更沒有生氣的必要了。」
我怔怔看他, 艱難地問:「你一直知道我是林紅珠身邊的丫鬟?」
「當然, 」趙京生似笑非笑地覷了我一眼,「摸到你手上的繭子後,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個千金小姐, 畢竟那可不是千金小姐會有的手。」
「而且你別忘了, 我可是武將, 半夜你偷偷起床, 回來後卻換了個人, 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我隻是想看看你們究竟要幹什麼,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地偷梁換柱, 沒想到最後竟看了這麼一出精彩的戲。」
我啞然失聲。
我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小心謹慎, 沒想到卻是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行事。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萬不可認為自己重生一世,就可以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否則遲早會S於自己的無知和自大。
我感慨搖頭。
對上趙京生戲謔的目光,我更加羞赧, 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既然你調查了林紅珠, 自然也知道她被雁寇山山匪劫走的事吧?當初算是以惡制惡, 一報還一報。
「林紅珠受到了懲罰, 這裡的山匪也同樣該S。不管是為公還是為私,想來將軍也打算出手解決了這些山匪吧,否則你今日也不會專程繞道雁寇山。」
趙京生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地直起身,而後朗聲而笑。「和聰明人說話做事就是輕松。」
我微微皺眉。「就是不知該如何名正言順地圍剿這裡, 不讓他們有機會泄露真假將軍夫人的秘密。」
趙京生挑眉看我,用手指鉤著一塊上好的翡翠玉佩, 搖搖欲墜地將手伸出馬車外。
叮咚一聲, 玉佩墜地。
「本將軍的御賜玉佩在雁寇山被山匪所盜——借口,這不就來了嗎?」
他看著越來越遠、逐漸消失的玉佩, 語氣忽地變得正經起來。
「不僅是雁寇山, 林府能買通山匪,說明早就開始了官匪勾結,難怪這些年這處總是掃蕩不幹淨。」
他回頭看我, 眼中帶笑, 但神情卻格外地認真。
他伸出一隻手。「想必娘子一定會幫我的吧?」
我眼神微微閃爍,腦海中突兀閃過無數被直接沉塘、被活活打S、被賣進窯子的下人的面孔。
這樣一棵早就腐爛不堪的大樹,如果真的被徹底砍斷, 應該能救下很多同我前世一樣無辜慘S的可憐人吧?
我慢慢揚起一個笑,將手放在趙京生的手心中。
「當然。」
我要救下更多無辜的人,就好像是救下了前世的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