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林懿咳嗽兩聲,問她:「你在哪?」
盛湉報了個地址:「小叔,你快點來,他們總灌我的酒……」
我按下掛斷鍵。
林懿開了導航,往她在的那個酒吧行駛。
我抱著胳膊,掐著嗓子:「小叔~」
林懿沒回嘴,低低地笑,眼角餘光都在勾人。
車子在酒吧前停下,林懿用手機給我撥電話,接通了,卻沒掛,還給我開了錄音。
然後開了車門。
我下了車,林懿把外套脫下,披在我身上:「等會兒我再來接你。」
我沒說話,就看著他。
「酒後吐真言。」
「小輕。」
「你想不想聽聽真心話?」
21
林懿去接盛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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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裏的人聲嘈雜,我聽見盛湉尖叫的聲音,然後林懿問她要不要再喝幾杯。
盛湉答應了。
十幾分鐘後,酒吧嘈雜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人聲變大。
盛湉喊他:「小叔……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去酒店?」
「我不想回學校。」
林懿沒說話。
她又接著說:「她們都不喜歡我。」
「小叔,沒有人喜歡我……」
她聲音染上哭腔。
「林戈呢?」
林懿問,聲音冷靜,「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
「他不是。」
「他隻喜歡沈輕,明明在一起了,還總是惦記著沈輕。」
「所有人都喜歡沈輕……」
「所有人都喜歡沈輕……」
她又重復了一遍。
「憑什麼呢?」
「她沒我聰明,沒我漂亮,還傻乎乎的。」
「她憑什麼被那麼多人喜歡呢?」
「你嫉妒她。」
林懿肯定地說。
「我當然嫉妒。」
盛湉笑,聲音裏有快意,「不止嫉妒,我還要搶。」
「我要搶走她身邊所有喜歡她的人,我要看她哭,看她和我求饒,看她那張臉再也笑不出來。」
「她的父母,哥哥,還有林戈,全部都是蠢貨。」
「扮演一個柔弱的小白花,委委屈屈地掉幾滴眼淚,就能把那些沒腦子的蠢貨騙得團團轉。」
「自己的孩子不關心,偏愛一個外人。」
「這個世界上再找不出這樣的白癡,偏生這樣的人還在她身邊紮了堆。」
盛湉笑著笑著,聲音逐漸平穩下去。
「林懿。」
她的聲音不再是刻意放柔的聲調。
「把光芒萬丈的太陽踩進泥濘裏——」
「你也想過吧。」
那邊安靜了一瞬。
林懿承認得坦蕩。
「當然。」
我的心跳進嗓子眼。
「不過——」
「我覺得,太陽還是在天上的好。」
「我啊。」
「隻希望她永遠明亮。」
22
林懿來接我的時候,車子上已經沒人了。
我攏了攏他的外套,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下了。
林懿沒說話,車內的氛圍稱得上安靜。
到了學校門口,他把我放下,和往常一樣叮囑我:「到宿舍了給我發消息。」
「林懿。」
我攥住自己的手。
「今年放假的時候,你能陪我回一次家嗎?」
他看我。
眸色似海深。
半晌,笑了:
「好。」
23
爸媽和哥哥還是時不時給我發消息。
我把他們的消息全部開了免打擾,一律無視。
偶爾來電,我也隻答上兩句。
每次他們一說我,我就拉盛湉出來:「讓她來吧。」
「沈輕!你才是我的女兒。」
我嘴角都扯不起來。
原來他們知道啊。
可為什麼還偏心盛湉呢?
「我是你媽媽啊。」
我敷衍應下,掛斷電話。
年末的時候回家,爸媽來火車站接我和盛湉,卻隻等到了我和林懿。
「這位是……」
「林戈的小叔。」
我笑了笑,「他很照顧我。」
爸媽對視了一眼:「麻煩你照看輕輕了,她不懂……」
「她很懂事。」
林懿打斷他的話,臉上笑意溫和。
媽媽的臉色訕訕,沒有再說話,我繞過他們:「我先回家了。」
我爸媽以為我回來是和他們緩和關系,其實不是。
我每天都往外跑,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
有時候是和以前的同學一起出去玩兒,有時候是和林懿。
在家我就把自己關著,也不怎麼和他們說話。
這樣不鹹不淡的日子過了幾天。最先憋不住的是林戈。
我知道他和盛湉沒多久就分手了。
後來他還想把我加回來,可我一直沒同意。
出門時看見站在院子裏的林戈,我愣了一下。
十幾年養成的習慣,讓我下意識地想和他打招呼,隻不過在將要出口的那一瞬間,又生生止住了。
林戈對上我的眼睛,眸色閃了閃,開口喚我:「輕輕。」
聲色一如從前,低啞而溫馴。
我挪開眼沒再看他,直直地往外走,卻被他攔住。
林戈朝我笑笑:「輕輕,城南的花開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這是他小時候慣用的伎倆。
惹我生氣了,敲開我的門,說哪裡哪裡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那個時候我很好哄,生氣也不會氣很久。
給個臺階我自然願意下,隻不過現在不同了。
「我有約了。」
「那明天有時間嗎?」
「沒有。」
站在他後面的人替我回答了個問題。
林戈回頭,在看清林懿的一瞬間,臉色白了白。
林懿挑了挑眉:「怎麼不喊我?」
林戈沒說話,隻是轉向我,臉色慘白:「輕輕……你們在一起了?」
我看著林懿,林懿看著我,唇角笑容淺淺。
我的目光落回林戈身上:「還不明顯嗎?」
「知道了就離我遠點,別總來礙眼。」
林戈眼底似有不甘。
動了動嘴唇,最後隻是嘆了口氣:
「我等你,輕輕。」
等什麼?
等我二次眼瞎,回頭發現他的好?
我翻了個白眼: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林戈。」
「沒能早點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24
或許是終於發現我態度不對。
爸媽的態度也逐漸轉變起來,他們開始有意識地想找機會和我親近。
甚至讓我帶林懿回家吃飯,說是想要感謝他在外對我的照顧。
他們做足了架勢。
晚上回來時擺了有一大桌子菜。
林懿在我身邊坐下。
我爸問:「小夥子叫什麼名字?」
「林懿,司馬懿的懿。」
林懿答道,我爸臉色變了變,沒再開口。
我媽好像查戶口一樣,對著林懿問東問西。
林懿一個個回復:「小輕很獨立呢,什麼都會點。」
我媽笑了兩聲,說:「那是。」
然後伸手去夾桌上的菜,往我的碗裏放。
好像表現得和我多親密的樣子。
隻是筷子被人攔在半路。
林懿笑笑:「阿姨,小輕對蝦仁過敏。」
我媽愣了一下,呵呵笑:「我太高興,一下忘了。」
然後又加起另一筷,林懿再次擋住她的筷子:「阿姨,小輕她不愛吃蘑菇。」
我媽有些尷尬。
林懿在商場浸淫,做事滴水不漏,對誰都客客氣氣。
這會兒卻像是鋒芒畢露。
「阿姨好像對小輕不是很瞭解。」
「孩子長大了,喜好總會變的。」
我媽找補。
「是嗎?」林懿笑笑,「可我看阿姨對另一個女兒瞭解得很清楚。」
「哎,這不是我的女兒,是輕輕的表姐。」
「這樣嗎?可我怎麼看都覺得她更像是你們的女兒。」
「哪有對自己親生女兒什麼都不了解,卻對一個外人關懷備至的父母?」
我爸猛然一拍桌,碗筷作響。
林懿卻面不改色。
「出去!」
「叔叔怎麼生氣了?」
林懿無辜。
我坐在旁邊看他的側臉,忽然笑起來。
我爸媽更生氣了,一拍桌子:「沈輕,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理他們,去牽林懿的手。
「快走吧,他們聽不得實話。」
林懿被我拽著走。
沈決向前來,想要扯我,林懿將我擋在身後。
我媽氣得大喊我的名字:
「沈輕,你什麼意思?」
「你不把媽媽放在眼裏是嗎?」
「你和這個人不要再接觸了。」
「從你回家後就天天出門,都沒和我們好好說過話。」
「整天和他待在一起,是不是大學時候也這樣?不好好讀書總是鬼混,你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一點心?」
「你看他在飯桌上嗆聲,還……」
「還怎麼了?」我問。
爸爸頓了下,才說:「他不是什麼好人。」
「就是他,難怪你爸聽這名字耳熟,他上個月才從你爸那裏搶了客戶,小小年紀手段不少。」
我笑了兩聲:「還以為是什麼呢。」
「我不好好讀書,總是鬼混,是盛湉告訴你們的嗎?」
我看向站在那裏的盛湉,她嘴角露出一個笑。
媽媽說:「你不要這樣子看她,湉湉姐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
我嗤笑一聲,然後快步走到盛湉跟前。
揚起手,在他們沒有放過來之前,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
盛湉的半邊臉迅速紅腫。
「沈輕!——」
「你說他不懂禮貌,說他總是嗆你們的聲。是因為他說到你們心坎裏去了。」
「你們就是不知道我的喜好,你們就是不關心我,你們就是對一個外人比對親女兒要好。」
「你說說他到底哪點說錯了?」
媽媽變了臉色,伸了手,好像想上前打我。
我沒躲,站在原地死死看著她,喊了她一聲「媽」。
「你當真不知道嗎?」
「你當真不知道盛湉裝病,隻是為了阻攔你們去看我的演奏會,」
「你當真不知道,那天我在那裏等你們多久、有多期待,」
「你當真不知道,她根本不愛鋼琴,隻是為了搶走你們的關心。」
「你當真沒有意識到——」
我的聲音裏隱隱帶了些哭腔。
扯破蓋在我們之間的遮羞布,把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那些心知肚明卻假裝公平的偏心、那些我在每個深夜裏反復品嘗的委屈——
明明白白地攤開。
哪怕他們會變成分割我們關系的刀刃。
我也不在乎了——
「你們都偏愛盛湉嗎?」
媽媽的話被我堵了回去。
她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樣咄咄逼人,嘴唇顫動,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最後她說,「那是因為她是客人啊。」
「因為她是客人,你們就偏心她,是嗎?」
我扯開唇角。
「爸,媽。」
「血緣是無法改變的關系。我還是會把你們當爸媽,我還是會給你們養老。」
「但是隻有這些了。」
「爸媽,除此之外任何的親情,請你們從盛湉身上去找。」
「不過。」
「還有點東西,想給你你們聽聽。」
我拿手機點開了錄音。
盛湉的聲音在大廳中無比清晰。
她嘲笑著爸爸媽媽和哥哥是蠢貨。
嘲笑著他們因為一點點偽裝就對自己的親女兒不好。
嘲笑他們有眼無珠,自己離間了和親女兒的關系。
錄音播放到一半,我媽就紅了眼睛,盛湉的頭發被她扯在手裏。
她像個潑婦一樣想去打她。
「白眼狼!你怎麼能——!」
我冷眼看著這場鬧劇。
爸爸的背一下子佝僂下來,想喊我:「輕輕。」
我沒有理會,朝著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