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蟄伏於東宮,魏昭隻拿我當易碎的瓷器護著,並不限制我行事。
故而我趁機開始尋找父皇留下的眼線。南朝百年根基,父皇留下了不少能用的人與事物。
而我單憑南國公主的身份,便可悉數收入囊中。
前些日子,我得知太子要巡視青州之時,便往外傳訊。
邀這些人在青州如意館相見。
還好,人都來齊了。
「吾等參見公主!」
我望著幽暗的燭火,望向朝我行禮的眾人,開口說了自六歲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隻問爾等一句,可否願意扶持女帝?」
他們應該是驚訝的。
畢竟傳聞中,韶華公主是啞巴。
可我不是啞巴,我隻是不願意說話。
不願意開口叫他人父皇。
我自己的父皇那麼好。
我又怎願認賊作父?
「天道昭昭!南帝血脈隻剩公主一人,吾等願追隨公主左右,光復河山,九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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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願意就好!
「那諸位便入朝吧!徐徐圖之,慢慢蠶食!我與諸君以三年為期!三年後,青州舉事!在此之前,望諸君各憑本事,培植勢力!」
「爾等尊公主懿旨!」
「鷹衛統領何在?」
眾人中一位身形魁梧的將軍出列。
我打量了他一會兒,半響,從懷中拿出父皇給我的令牌,和一張我親手所畫的地圖交與他。
「帶著這支軍隊,以起義軍的名義,按照本公主地圖上的標識打過去,切記!」
「此仗目的不在於攻城,而在於壯大兵馬,不必著急,不用計較得失,注意保存實力。」
待我聲音落下,原本安靜的屋內一瞬間像是被點燃了生機。
8
若之前復國隻是一個願景,此番謀劃後,便隻需耐心等待即可。我在地圖上的標識,都是魏朝布防薄弱之地,又或是我知道的,多多少少對南國有留戀之人在駐守。
那些地方多為荒涼遙遠之地,當年一舉攻入南國之時,耗盡了魏家的元氣,陛下很難抽出足夠的精力去那些地方鎮壓。
三年時間,足夠五萬兵馬壯大了。
魏昭的睡眠一貫淺,我不宜久留,吩咐了幾句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後,便匆匆離開。
我在母妃身上別的東西沒學到,倒是學會了偷看布防圖。
說來慚愧,也不知這樣的因果循環何時方休。
「去哪了?」
魏昭被我驚醒了,嗓音微啞,像隻貓兒一樣。
我沒忘記自己不會說話的設定,往他懷裡鉆了鉆。
魏昭隻當我起夜去了,並未放在心上,攬著我又睡了過去。
青州富庶,為太子封地,魏昭為了躲他父皇給他議親,索性在青州常住了起來。
魏昭在青州的日子很輕松,公務也不似在東宮繁忙,時常有空帶我出去遊玩。
今年我十六了。
上蒼或是想彌補我國破家亡的悽涼,故賜予我越發美貌的容顏。
魏昭總是攬著我感嘆。
嘆我含苞待放時便已讓人過目不忘,如今逐漸綻放,更是美得令人驚心。
我因美貌,在青州惹出不少轟動,魏昭吃味,逐漸金屋藏嬌起來。
我無所謂,本就不愛熱鬧。
三個月前我在街上買了兩個賣身葬父的孤女。
這兩個女孩是那些大人安排進來,替我們傳遞情報的。
如此一來我的行事愈發便利。
也就不在乎能不能隨意出門了,我的丫鬟們可以便可。
9
我與太子在青州躲了兩年,這兩年紅袖添香,舉案齊眉,倒像是一對尋常夫妻一般。
可我們不是夫妻,更不是尋常人。
他是魏朝太子,而我是兩朝公主。
因陛下突發急癥,宣太子與韶華公主即刻回京。
皇帝放縱了我們兩年,如今終於不再忍了。
御林軍統領蕭澤親自來接人,我與太子不得不回去。
不過見到蕭統領的那一刻,我有了意外發現。
蕭澤佩劍上的劍穗,是我母妃的手藝。
那個式樣是我母妃自己琢磨出來的,小時候母妃教我做過。
我訕笑,看來這兩年宮中發生了不少故事。
「你笑什麼?」
問我話的人是蕭啟,我太子哥哥的伴讀之一,也是蕭統領的獨子。
我拽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下兩個字。
「為什麼抱歉?」蕭啟不解。
我搖搖頭,不忍告訴他,你的父親可能與我母妃有一腿。
上了馬車,魏昭拉我在他腿上坐著。
「與阿啟說什麼了?」
我朝他笑起來,窩在他懷裡,貪戀著他的溫度。
魏昭一向心思細膩,知我憂慮,輕輕拍著我的背。
「韶華別怕,吾會護好你的!」
一回京城,太子便將我藏在了東宮,任誰也不讓見。
外面風言風語傳得沸沸揚揚。
10
無非說我狐媚,隨了我母妃,魅惑儲君。
說我與太子在青州,在外是兄妹,關起門來做的是夫妻。
還說太子是因為我才遲遲不肯還朝,也不肯娶妻。
對此我並不生氣,因為大家說的都是事實。
但我母妃坐不住了。
她為了福王和她自己的名聲考慮,要求皇帝賜死我。
本來魏昭還在為我周旋,可母妃這舉動一出,完全坐實了我狐媚惑主的罪名。
貴妃大義,生了個不仁不孝、枉顧禮義廉恥的女兒。
所以這個女兒,當以死謝罪。
我不是很驚訝我母親的舉動,也不傷心。
甚至還有一點理解她。
我骨子裡的那些涼薄自私,歸根結底是從她那承襲而來。
魏昭還是要保我,我聽聞他在御前自行陳罪,將我與他之事一並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說他可以放棄儲君之位。
我也可以放棄公主之位。
他要娶我。
傻魏昭啊,怎麼可能呢!
陛下隻有一個太子,他不可能立福王的。
我母妃可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妃嬪,福王再受寵,也出身不正。
怎能比得上元妻中宮嫡出的魏昭啊。
原本大好前程的魏太子,一片風光霽月的儲君,終究還是栽在了我的身上。
陛下震怒,將太子幽禁。
他沒病,他隻是要把我們從青州逼回來。
11
陛下賜我毒酒那日,母妃特地來看我。
她沒怎麼變,衣著華貴,依舊美艷,依舊得意。
「你做得很好!陛下廢太子是遲早的事。韶華的任務完成了,應該去見你父皇了!」
我笑看著她,滿臉嘲諷。
「你還有臉提我父皇啊?」
母妃震驚於我會講話,卻也不在意了。
她與我說了很多話,說她與陛下青梅竹馬,卻被先皇後橫刀奪愛。
說她自己出身不好,不得不鋌而走險冒死來南國當細作,才搏來一條出路。
她說她最恨自己的容顏,讓她一輩子隻能以色侍人。
她又與我說福王是如何懂事孝順,如何聰慧機靈,隻需少許謀劃,儲君之位一定是她兒子的。
最後她說,日後天下就是她們一家三口的了,多餘的人,盡該除去。
這裡多餘的人,指我與魏昭。
母妃是最後一個為我送行的人,隨後我被灌下了斷腸毒酒。
魏昭總是覺得我膽小,其實我一點也不怕。
我已囑咐手下之人,屆時隨太子起勢。
我要魏昭親手替我殺了那些亡我國之人。
我要魏昭為我更改國號,弒君!弒父!
我知道他會為我做的。
他愛我,早已勝過一切。
他就是一個實心眼的傻子。
隻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許久未見,還怪想念的。
可是,為何我飲下的並不是鳩酒!
這是催情藥!
身體逐漸不受控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降臨的滋味。
急急從發髻上尋到一根簪子,就要往脖頸上刺去。
我有預感,此刻若死不成,未來之事將是我難以承受的。
可我還是沒死成。
12
幾個內侍奪走了我的簪子,三下五除二卸走了我身上所有尖銳之物,又往我口中塞了錦帕,不讓我咬舌。
隨後禁錮住我的手腳,將我抬到了一間密室。
他們將我的四肢用細長的金鏈子鎖住,讓我能在一定的空間內動彈,卻逃離不得。
他終於還是動手了。
一個翻雲覆雨的天子,想要什麼都必須得到。
南國是。
韶華亦然。
他拿開了我嘴裡的錦帕。
我找準機會,向他脖頸上的血管咬去。
我隻想與他同歸於盡,卻被一巴掌扇暈了過去。
隨後我迎來了一生中最昏暗的時光。
魏帝將我關在了地下的金絲牢籠中。
無人之境,便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的醜陋。
他換著花樣地折磨我,想要把我訓練成禁寵。
而我卻是看著他就想吐。
被他碰一下都恨不得立即去死。
他偏偏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比你母妃好太多了,朕終於明白,朕的兒子為何寧願舍棄江山也要你了!如今放在朕身上,朕也願意。」
我不知道被他關了多久。
一個月?
一年?
還是更久?
我實在惡心他,一個沒忍住,吐了他一身。
隨後他們灌我多少吃的,我都如數吐了出來。
也許是舍不得我死,魏帝找來了太醫。
太醫說我有身孕了。
魏帝很震驚!
他子嗣稀薄,一向看重皇嗣。
我怎麼能在這時懷孕呢?
太醫說我方有一個月的身孕,需要仔細養著。
13
魏帝攬著我,與我調笑。
「韶華已經在這兒陪了朕兩個月了,這個孩子隻能是朕的,等過幾日太子大婚,朕便帶你出去。」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卻笑瞇瞇地威脅我,「韶華,這個孩子要是沒了,太子、福王、你母妃,就都為他陪葬吧!」
真奇怪,他竟然如此在乎這個野種?
更奇怪的是那太醫的神色,似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我順從了,我點點頭,指了指太醫,又指了指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