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廷,“諷刺朕?”
寧如深紅彤彤一張臉,“感恩。”
李無廷看了他幾秒,隨後接過宮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既然來了,就去把東西收拾一下。”
寧如深“喔”了聲,轉頭收他那堆破爛兒去了。
他在矮桌前收著,旁邊就站著德全。
德全朝他口型暗示:“快想辦法賴下來!”
去給陛下送送茶、擦擦汗、捏捏胳膊啊!哪樣還愁賴不下來?
寧如深,“……”
正想著怎麼賴,腦中驀然浮出軒王的臉。
他醞釀兩秒,突然嘭地一踢桌角,撐住膝蓋彎下腰,“哎呀,臣的腳崴了!”
李無廷扭頭,“……”
德全,“………”
德全面目扭曲:你是這樣賴下來的!
“腳崴了?”李無廷目光落下。
寧如深蹦了蹦坐下,抱住一條腿,朝李無廷看去,“崴得厲害。”
“喔,有多厲害?”
Advertisement
“得有一刻…”寧如深話到一半瞥見德全的眼色,改口,“兩刻鍾到一個時辰都走不得。”
李無廷,“……”
他幾乎氣笑,“寧卿還會自我診斷。”
寧如深謙虛抿唇,“一些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罷了。”
頭頂的視線在他身上落了幾息。
隨後聽李無廷開口吩咐,“去傳太醫來。”
寧如深抬頭:?
李無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朕倒要看看,寧卿是不是崴得兩刻鍾到一個時辰都走不得。”
“………”
·
很快,一名太醫便提著診箱匆匆而來。
李無廷抬抬下巴,“替寧卿看看他崴了的腳。”
寧如深抱著膝蓋往椅子裡縮了點,“這多不敬,冒犯陛下的眼睛……”
李無廷,“朕的眼睛恕你無罪,太醫。”
“是,陛下。”太醫奉旨握住他的官靴,“寧大人別亂動,先將靴襪褪了。”
烏黑的靴子很快被褪下。
接著是雪白的足袋。
官袍緋紅的衣擺搭在寧如深的小腿上,露出下方纖細的腳踝和一隻形狀姣好的玉足來。
太過姣好,連點紅印子都沒磕上。
太醫都默然了幾息,“寧大人是崴哪兒了?”
寧如深腳趾縮了下,“崴得比較深層,不明顯。”
李無廷在旁邊哂笑了一聲。
太醫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看了眼面前膚白衣紅的寧大人,又覷了眼一旁站著的聖上,揣摩半天也沒揣摩出任何結論。
幹脆順水推舟地給人上了些活血化瘀藥膏,隔著帕子按起來,“……那寧大人可忍著點痛。”
寧如深咽了咽唾沫,“嗯。”
屁事沒有的腳莫名其妙開始接受治療。
寧如深隻能硬著頭皮屈膝坐在椅子上。
但他腳生得確實好看,足背白如暖玉,隱隱透出青色的血管,上方還綴了枚小痣,很是勾眼。不知是受涼還是難為情,他腳趾微微蜷起,扣著椅凳邊緣。
李無廷掃了眼便收回視線,“去將軍府玩得如何?”
寧如深兩手搭在膝蓋上,“勤學苦練。”
“是嗎,朕看你一臉餍足地回來了。”
“……”說、說什麼大實話呢!
寧如深輕輕瞎掰,“臣和霍將軍練了會兒箭,談了談會試的事宜,又感受了一下我大承將士的勃勃英姿,看得臣心潮澎湃。”
李無廷輕哼了聲,面色倒緩和了些。
一旁德全終於將心放了下來:
他就知道把寧大人叫回來是對的。看看,陛下嘴上不說,心裡還是高興的!
德全自信滿滿,覺得還是自己最有眼力見兒。
…
太醫給人按了會兒不存在的扭傷。
李無廷眼見差不多了,揮手讓太醫退下。
寧如深松了口氣,趕緊低頭穿著靴襪。他剛將靴襪穿好,便聽門外內侍來報:
“陛下,禮部尚書求見。”
他飛快起身,將官袍嗖地一抻。
李無廷側眼,看人已穿戴整齊便道,“宣。”
禮部尚書管範很快進來,行了一禮,“臣參見陛下。”
“管尚書免禮。何事?”
“稟陛下,貢院考場全部布置好了。”
李無廷指尖輕點,“嗯,帶朕去看看。”
管範連忙應下。李無廷隨即起身,又朝寧如深投去一眼,“你也同朕一道。”
他說完已經同管尚書大步走了出去。
寧如深趕忙幾步跟上。
正撵出兩步,前面的李無廷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崴得走不動路的腳。
“……”寧如深也猛地一停。
視線相對,他輕抬起那隻腳,迎著李無廷的目光往人跟前跳了跳。
作者有話說:
寧如深:蹦蹦……噗通、哎喲!
李無廷:又碰朕的瓷來了。
第18章 不虛此行
寧如深蹦了半步。
看李無廷站著沒動,他又朝人蹦了一步過去。
這一步蹦得太遠,差點衝到李無廷身上。寧如深驚了一跳,擦著人側身一個趔趄!
眼看要噗通摔倒。
李無廷突然伸手,抓著他的腰帶將他撈穩,“故態復萌?”
“……”金鑾殿上的倒地碰瓷一瞬重回腦海。
寧如深站穩了道,“臣隻是崴得厲害。”
李無廷沉下一口氣,忍無可忍地抵了抵額,“有兩刻鍾了。”
寧如深:嗯?
“寧卿的腳應該好了吧。”
一股難言的心照不宣在對視間彌漫。
寧如深順著這梯子一溜,放下腿,原地蹦了蹦似驚訝,“呀,還真是。”
“……”李無廷。
旁觀的管範完全看不懂這出。
…
貢院是供考生參加會試的考場。
佔地面積很廣,跨三街一巷,牆院高大森嚴,考棚整齊而密集地排布。
李無廷這次視察即興而隨意,身上還穿著練箭時的玄色修身常服,沒有聲張,隻帶了些侍衛低調出行。
寧如深跟著李無廷踏入貢院大門,一股肅然緊張的氣氛便迎面撲來。
他呼吸微微一屏,又聽李無廷道,“寧卿對這裡可有印象?”
寧如深搖頭,“午夜夢回都不敢回這裡。”
李無廷,“……”
管範在一旁引著路,聞言笑道,“寧大人說笑了,你可是從這裡出來的狀元郎。”說話間已進到裡面,他道,“陛下,就是這邊。”
聖駕親臨,院內官員紛紛前來拜見。
隨駕的官員一多,寧如深便自覺綴到了後面。
李無廷視察起考場便沒再逮著他挖坑,冷俊的面容上多了幾分帝王的嚴肅沉穩。一邊考察,一邊同隨行官員問話。
寧如深在後面聽著,句句切中利害問題。
貢院很大,他們花了好長時間才逛完。
寧如深看完有些感嘆:
古代的考場條件實在太差,這麼多考生擠在一個院子裡。棚舍隔開,冬冷夏熱,一連幾天不讓出去,五谷輪回都在裡面。
十年寒窗,最後在這裡拼出個功名。
但也是時代的局限,沒有辦法。
他正揣著袖子張望感慨,忽然聽李無廷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食宿條件盡量好一些,錢找戶部拿。”
管範躬身遵旨,“是,陛下。”
寧如深抬眼看去。
隔著兩排官員,隻見李無廷身姿清凜,映著背後一片略顯蕭肅的場院。眼底卻並非凌駕高處的漠然,而是裝著芸芸百姓。
在他微怔間,李無廷已經轉身準備離開。
後者邁出兩步對上他望來的眼神,腳步頓在他跟前,“寧卿是有什麼疑問。”
“沒…”寧如深思緒回攏,“錢夠了嗎?”
他記得半個月前國庫還窮得叮當響。
李無廷唇角彎了下,似心情不錯,“抄了幾家,暫且充裕。”
……差點忘了這個。
寧如深撫掌輕嘆,“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李無廷,“……”
管尚書笑得勉強,“話不是這麼用的,寧大人。”
·
視察完貢院,聖駕啟程回宮。
寧如深來的時候是被李無廷捎來的,坐著那駕低調的青笭馬車。
現在他站在貢院門口,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麼回府。
他這一天被李無廷在幾個地方挪來換去,跟蓋碗猜球一樣。也不知道嚴敏會不會跟來貢院接他。
正想著,門口的青笭馬車掀開了車簾。
德全從簾邊探出頭,指指點點,“寧大人怎麼還不上來,淨讓陛下等著!”
寧如深:???
他在身後官員們寫著“果然是大紅人”的目光中登上馬車,簾子一掀正對上李無廷那張冷俊的臉。
李無廷,“還在磨蹭什麼。”
寧如深,“………”
不要一副我們約好了一起走的語氣。
他默了幾秒,很快又從善如流地鑽進來,說了聲“多謝陛下”便坐到了李無廷身邊,舒服地蹭起車來。
馬車一路穿過京城的街道。
車廂內擺設齊全而舒適,身下是絲滑細膩的綢墊,一旁燻著淡淡的香。矮幾上還擺了茶水、點心。
李無廷端坐正中,隻喝了幾口茶。
寧如深坐在他旁邊,目光頻頻落在點心上。
如果不吃,會放壞吧……
他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李無廷起初瞥見還視而不見,等看見寧如深吞咽的動靜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你想吃就拿。”
寧如深眸光一亮,伸出手,“這不好吧,多沒規矩啊……”
李無廷呵了一聲,正要開口。
車廂突然猛地搖晃,馬車堪堪一剎!
寧如深手探到一半,上身驀然傾斜,“嗯…”他手一落就撐在了正下方——入手是光滑柔軟的衣料,一片溫熱透了出來,緊實的肌肉頂著他的掌心。
他垂眼隻見自己撐在了李無廷的大腿上。
還有幾縷發絲垂落,盤繞在那膝頭,纏過李無廷的指縫。
寧如深心頭一跳,忙收回手。
抬眼卻看李無廷神色淡淡,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連被發絲拂過的手指都沒動一下,隻朝他掃來一眼。
寧如深抿了下唇,“陛下,臣……”
剛開口,前行的馬車又是一晃。
他一手忙扶住桌沿,另一隻手再次按到了李無廷腿上。因為想要閃避,反而比上次還靠上面了一點。
手心沿著那隆起的弧度往內側滑去——
這次,手心下的肌肉驟然一緊。
接著他手腕被抓住。
李無廷抓他的力道很大,一手將他拎開,沉沉看向車簾外,“外面何事驚擾?”
車簾外傳來侍衛誠惶誠恐的聲音,“回主子的話,這會兒正經過鬧市區。有幾個小孩當街嬉鬧,屬下怕撞到人。”
“主子,是否需要屬下過去驅……”
“不必。”李無廷開口,“朕的大承,何時連小孩當街嬉鬧也容不得了?”
他說,“慢慢走吧。”
“是,屬下遵命。”
馬車又緩緩起步,輕晃著前行。
寧如深手心還殘留著一些熱度。
但更多的是在回味剛才那番話,還有李無廷說那話時的神色。
他望著李無廷,睫毛微動了下。
李無廷側目,“怎麼?”
寧如深回神,“陛下愛民如子。”
李無廷似想到什麼,神色微冷。
他眼睫一垂,漆黑的眼底映著寧如深,“朕也並非對所有人寬厚。寧卿可明白?”
寧如深點頭,“臣明白,比如一些孽子。”
李無廷,“………”
·
馬車終於行過鬧市。
車廂外漸漸安靜了下來,大概是行進了某條人跡罕至的巷道,隻聽得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
這一路上車帷都是放下來的。
寧如深早就憋得悶,這會兒便湊近車窗,掀了道縫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