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你還有什麼別的需要?燻肉,還是奶酒……”
寧如深心頭一動,搖頭,“不用。”
他故作隨意,“我想去舞姬帳住,裡面有大承人。我一個人待著悶得慌,想找人聊天解悶。”
蘭達勒想了想,“好。”
雙方各自達到了目的。
寧如深很快收拾毯子,心滿意足地搬去了舞姬帳裡。
…
另一頭,大承軍營。
剛打完一場漂亮的勝仗,不費一兵一卒就折損了賀庫王上千兵馬,三軍皆精神振奮,氣勢空前——
然而中軍帳裡,被他們奉若戰神的帝王卻不見喜色。
李無廷撐額坐在案前,指節收緊。
燭火靜燃,在他眉間的溝壑和低垂的眼睫下落了幾分陰影。向來沉靜的面色間,罕見地泄露出真實的焦灼。
眼前不斷地晃過那道身影。
他指尖微顫,全靠驚人的定力支撐著紛亂的心緒。
靜默的夜色中,一道鷹唳驟然劃破上空!
李無廷心底一震,抬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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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簾很快被掀開,霍勉一手挽鷹大步走進來,手中捏了張還沒來得及展開的布絹:
“陛下!有急報。”
李無廷一抿唇,接過來。
他視線在布絹上落了瞬,隨即深吸一口氣,強行定下神將布絹展開。
雪白的衣料晃得人眼睛一花。
緊接著,就看熟悉的字跡哗哗寫道:
『人在狄營,已成神,勿擔心。』
“………”
李無廷,“?”
他指節動了動,又往下看去。
下方是一張輿圖,幾筆勾勒,標出了蘭達勒駐營的地點,還有營帳分布。
帳中安靜了半晌。
帝王連日緊繃的神色驀然一松,捏著眉心,忽而低笑了一聲:
“寧卿……”
霍勉看得莫名,“怎麼了,陛下?”
李無廷一緊布絹,斂了神色鎮定抬頭,“召集眾將,拔營!”
·
蘭達勒營中,舞姬帳。
寧如深搬來後,安安穩穩地窩了兩天。
這兩天,蘭達勒顧不上找他,他以“運發於南”的理由將人兵馬支去了邊關——
隻要再多暴露幾次行蹤,哪怕自己給的輿圖不那麼精準,大軍也一定能找到大營的位置。
這會兒他正窩在帳中一角。
旁邊是替他“改衣裳”的大承姑娘,名叫菀桑。看著十五六歲,大概是剛被擄來沒多久,還沒有那麼頹喪。
“我是個牧羊女,是和羊一起被搶來的。你呢?”
寧如深說,“我是個點糧官,是和糧車一起被偷來的。”
“……”菀桑茫然:?
他看人似乎沒能理解,心嘆:
不理解就對了,他自己都不太理解。
寧如深換了個話題,“對了,這營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菀桑思索,“說起來,北狄軍中不禁酒。每次劫掠回來,那些北狄將兵都會喝酒殺羊……這算不算?”
寧如深心頭跳了下:不禁酒?
劫掠回來,那不就是這兩晚。
…
當晚,北狄兵搶了牛羊回來,果然大擺宴席。
外面火光通明,哗聲喧天。
舞姬帳位於大營一角,帳中光線偏暗,倒是相對安靜。
寧如深看向帳外晃動喧鬧的人影:
白隼飛離幾天了?
算著時間,若從長綏整頓調兵過來,也差不多該到了。
如果能趕上今晚……
他正想著,帳外突然傳來陣動靜。
一道嚷嚷聲傳來,緊接著簾子一掀,一名北狄將領喝得滿臉通紅地走進來,隨手抓了名舞姬,“出來!”
舞姬驚叫了聲,掙得一退。
那將領罵罵咧咧了兩句,繼續抓人。
寧如深看不下去了,他四下一望:有沒有什麼削鐵如泥的家伙事……
反正他是神。
剛掃出一眼,突然就聽一聲:啪嗒!
緊接著那首領“噗通”悶聲落地。
寧如深刷地抬頭:……!?
隻見帳篷中央,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拾一安靜地看來,眨了下眼睛。
大漏勺!寧如深一陣驚喜,又朝旁邊嚇到了的舞姬做了個噤聲。舞姬們紛紛捂住嘴,點頭沒有出聲。
他走過去小聲,“隻有你?”
拾一,“還有陸伍,去接應大軍。”
寧如深心頭陡然一撞:
不是援軍,是大軍……
似要印證他的猜想,拾一點頭,“陛下派我先來尋你。”
寧如深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他緩下微促的呼吸,又拾起剛才的念頭,同拾一寫下兩個字:營嘯。
拾一頓了下,看向他。
寧如深指了指倒在腳邊的首領,“丟出去,正好用得上。”
隨後又在他手上寫了個:放火。
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北狄兵在酒精麻痺下已經神智不清。以拾一攪渾水的本事,至少能引起混亂和騷動。
在大軍來之前,先內耗掉大半。
拾一斟酌了半會兒,點頭,“我去離這裡最遠的地方,你好好待在這裡。”
他說完帶著首領,一瞬消失在帳中。
待人離開,舞姬們終於緩過神來。
寧如深轉頭叮囑,“一會兒若有事,就朝遠離大營的方向跑。”
菀桑小聲,“是有人要來救我們了嗎?”
寧如深微吸了口氣,一襲紅紗颯沓如火,眸光灼然安定:
“嗯,要來接我們回家了。”
·
沒一會兒,外面突然傳來騷動。
營中的人四下奔走著,有迎風起火的聲音,一片喧鬧驚慌。
緊接著,便聽一陣兵戈相交。
寧如深捏了把汗,估計拾一是成功了。
他細細聽著帳外的動靜,隻聽聲響越來越大,就連守在他們這頭的守備兵和巡邏兵也呼啦跑了過去。
帳中似也被帶起了一點恐慌:
“我好像聽見烏罕達的慘叫聲了。”
“他是被殺了嗎……”
寧如深看向舞姬們忐忑的神色,定下神安撫,“先待在這裡,別往外跑。”
他們這邊暫時沒被波及。
但發生在同一營中的騷亂依舊很近。
時間好像變得格外漫長。動靜漸漸的越來越大,朝著他們這邊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大地隱隱傳來震動。
寧如深心頭一動,走近門口,聽著遠方傳來的聲音——
震天的吶喊從另一頭席卷而來。
熟悉的喊“殺”聲響徹整片荒原和夜幕。
他心潮難以抑制地湧動:是大軍來了!
定遠軍如一片黑雲烈火席卷入營。
與此同時,旺盛的火勢和營中的廝殺也終於蔓延了過來。
透過帳篷已能看見明灼的火光。
帳中,一名舞姬忍不住顫聲,“要跑嗎?外面…是什麼情況?”
寧如深也不清楚,但萬一北狄兵和大火先一步到來,他們隻會困死在這裡。
“我出去看看。”
身後舞姬擔憂,“千萬小心!”
寧如深吸了一口氣,掀簾出去。
掀簾一看,外面已是一片火海。
火舌舔舐著帳篷旗杆,噼啪燒灼著夜幕,營帳全都轟然傾塌。
狄旗折斷,地面盡是斷木殘鐵。
離得不遠,就看幾名狄兵正在廝殺。
幾人顯然已經殺紅了眼,敵我不分。一人剛解決完同伴,轉頭看見寧如深,提刀便直奔向他。
寧如深心底一驚,掃了眼身後無路可退、全是舞姬的大帳。
隨後毅然決然往前跑去。
他一路穿過橫七豎八的木欄,周圍火光燒灼,腥風迎面,遠處廝殺聲震天。
紅紗在夜幕中跹然翻飛。
寧如深一顆心怦怦直跳,甚至能感受到身後逼近的狄兵。
前方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
他倏然抬眼,還沒能看清,一隻箭矢便自他頭頂破空而過——
噗通,身後狄兵悶聲倒地。
一匹高頭大馬逆著火光衝破夜幕疾馳而來,玄衣銀甲,一柄雪亮的天子劍。
寧如深心跳驟懸,迎上了李無廷那張熟悉而冷俊的臉。
目光相對,對方漆黑的眼底燃了火。
在看見他一身紅衣烏發時,李無廷瞳底似是一震,緊接著踏馬俯身而來,長臂撈過——
緊實有力的胳膊繞過他腰側,帶起一陣金鈴的輕響,將他一把撈在了馬上,玄色披風往身前一裹,“抱緊朕。”
作者有話說:
寧貓貓:終於困回了最安全的窩。(眯)
李無廷:誰在給朕的家貓亂掛東西!(殺了北狄)
下一章就熱吻!
*營嘯是一種古代軍隊中的突發事件,士兵失去控制自相殘殺,精神高度緊張是誘因之一。本文非典型營嘯,隻是通過精神亢奮、神智不清達到類似的效果。
第75章 熱吻
寧如深倏地被抱上馬背。
李無廷的手臂緊錮著他的腰, 玄色披風將他遮得嚴嚴實實,熱息拂落他額間。
仿佛於紛飛的戰火中,失而復得。
他身前抵著冷硬的銀甲, 一顆心卻熱得發燙。
馬蹄一揚, 他便抱緊了李無廷的腰身。
天子劍劃破夜色, 李無廷又順手解決了一個北狄兵。寧如深靠在他身前,抬頭急聲:
“舞姬帳裡還有人, 有我們大承人。”
“會有大承軍來接應。”李無廷低頭,甩掉劍上血花。
話落,陸伍就帶兵趕過來了。
寧如深被一把按入懷中, 頭頂吩咐了一句, 陸伍便帶人去了舞姬帳裡。
待人離開, 李無廷一勒韁繩調轉馬頭。
駿馬低嘶一聲, 飛跨過火光斷木,踏著荒土屍血飛馳而去。
顛簸間,金鈴在風中發出叮鈴響聲。
李無廷摟著他的手又是一緊。
銀甲護腕纏著紅紗, 鈴鐺硌著掌心。
寧如深環著李無廷的腰身,相貼的身前,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他被盔甲硌了下, 在微亂的呼吸中抬頭:
“陛下……”
迎著寒烈的夜風,李無廷低頭吻了下他的耳尖, “朕帶你回營。”
…
營嘯已經解決了大半狄兵。
定遠軍正好過來掃尾,李無廷便帶著他直接馳回長綏大營。
一路疾馳, 緊繃的神經一下松懈。
寧如深放空了思緒, 靠在人懷裡, 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 馬蹄漸緩。
駿馬馳入營地的轅門, 守營的親兵見道,“陛下!”
李無廷嗯了聲沒停下,隻吩咐了句“打盆水來”,隨即馳馬到了主帳前。
他用披風一裹,就將人抱進了帳裡。
寧如深自昏沉中一下被抱起。他驚了跳,下意識攀住了李無廷的肩:
“陛下!臣自己能走。”
頭頂落下低聲,“你這身,怎麼走?”
……也,也是。
寧如深就不吱聲了,攥著人肩頭。
李無廷抱得輕松,幾步繞過屏風將他放到了床上。剛放下,親兵就端了水進來放在屏風外,點了燭火離開。
暖色的燭火一亮,落進了帳裡。
近距離間,兩人的眉眼都映得清晰。
寧如深靠在床頭看來,隻見李無廷撐在他上方,這會兒披風一撤,就露出了他底下一身輕薄的紅紗衣。
微弱的燭光下,他一頭烏發纏著紅紗,皮膚瑩白如玉。
李無廷低眼落來,握緊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