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寒著臉不想理他,結果他碎著嘴翻來覆去念叨了半天。
謝白終於受不了丟給他一句:“體質問題。”
鮫人轉臉看他,發現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頓時膽子大了些道:“我以前隻覺得無書大人也好,陰客也好,都是執掌妖靈界生死的人物,肯定一副牛氣衝天的樣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爽得不行。現在看……厲害是真厲害,但是怎麼好像過得還不如普通妖靈舒坦啊?”
謝白隨口敷衍了一句:“各人各命。”而後抬手一劈,黑色的漫漫長道便到了頭。
他們抬腳便落到了古陽街上,這次謝白沒開錯地方,正落在太玄道門口。
明明距離上一次來這裡並沒有多久,卻感覺連大門都陌生了幾分。
鮫人摸了一把門前蹲坐的石獸,一臉傻白甜地問:“這哪兒啊?”
謝白抬手重重了扣了兩下仿古門環,便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了厚重的大門,大步邁進去道:“太玄道。”
本就走路不順暢的鮫人不負眾望被高高的門檻絆了個倒栽蔥,驚呼:“哎呦我的媽——太玄道?!”
謝白進門的動靜驚動了樓裡的人,就見風狸一陣風似的直接從樓上呼嘯而下,直到謝白面前才猛地剎住車,一臉愣神道:“大人?您怎麼來了?”
他這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也從樓上滾了下來,袖著手一頭霧水地衝謝白道:“大人您不是去找那個什麼布陣人了麼?這麼快就解決啦?!”
一見立冬也在,謝白心裡略微松了口氣:“殷無書呢?”
誰知立冬“啊”了一聲,答道:“殷老大還沒回來呀,他還差十來顆心沒挖,但是又不放心風狸一個人鎮守太玄道,就把我先譴回來了。”
謝白心裡突地猛跳一下,眉頭一蹙道:“他現在在哪兒?”
立冬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老大埋心的地方又偏又古怪,還那麼多處,您都不知道,更別說我了。”
“那你回來之前,他在什麼地方?”謝白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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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市啊。”立冬答道,“就是從妖市出來之後,他讓我先回來的。”
謝白:“……”
聽這話音不對,立冬忍不住道:“大人您這麼急著問老大的去向是出什麼事了嗎?”
謝白皺著眉搖了一下頭,沒工夫回答,而是轉頭便直奔銜月酒樓。
沒人知道殷無書的去向,他就隻好找婁銜月直接算一卦,算出來方位,就是天南海北他也要把殷無書翻出來!
第41章
這銜月酒樓剛被轟塌沒幾天,婁銜月跟太玄道就不知用了什麼妖法把這二層半的小樓又重新建了起來,跟原本一模一樣。在這街上生活的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走過路過的時候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這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麼好日子,酒樓裡面闲得很,婁銜月正拉了斜對面桃塢典當的洛竹聲,硬是陪她扯了一天的淡。
這兩人正和酒店裡的一眾小妖嗑瓜子喝茶逗鳥兒玩,優哉遊哉闲度浮生呢,謝白便帶著一身風霜氣找上來了,身後還跟了丁鈴當啷一大串不明就裡的貨——鮫人、立冬還有風狸。
一看這架勢,婁銜月便是一愣,提著她那又脆又尖的嗓子道:“哎呦!這浩浩蕩蕩的,怎麼了?小白你那臉是刷了墨嗎,黑氣都漫頂了!”
謝白腳步不停,一邊走到她面前一邊問道:“婁姨,你可以幫我卜算一個人的行蹤麼?”
婁銜月眨巴眨巴那雙杏眼,茫然道:“對啊,你不是去找布陣的那個人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問的問題跟之前立冬的疑問如出一轍,然而說來話長謝白沒那工夫慢慢解釋,隻“嗯”了一聲。
“你這回要卜算誰的位置?”婁銜月依舊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茫然道。
謝白:“殷無書。”
婁銜月掏了掏耳朵:“我聾……誰?”
“殷無書。”謝白又重復了一遍,面色冷肅,看起來半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婁銜月回頭和坐在一旁的洛竹聲對視一眼,不解道:“你卜算他的方位幹什麼?”
謝白言簡意赅道:“羅盤被殷無書改動過,方向錯了,我找他問問清楚。”
婁銜月:“……”
身後的立冬:“……”
“不是他改你羅盤做什麼?”婁銜月一頭霧水地問道。
不過剛問出口,她又突然挑了眉,有些了然地“哦——”了一聲,道:“好吧,我懂了,就是攔著不讓你去。我就說他之前怎麼說不跟就真的不跟了……先說好了啊,找到他好好問,可別打起來啊!”
婁銜月叮囑了他一句,結果謝白直接繞開這句話,道:“現在上樓?”
婁銜月:“……”
立冬跟風狸在後面默默捂住臉:“……”
婁銜月擺了擺手道:“不上樓,閣樓上還亂七八糟沒清理呢,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還沒收拾,就在這裡卜算吧。胡桃,你幫我把裝銅錢卦的匣子拿過來。”
酒店裡這群小妖跟了婁銜月不少年了,剛開始見到太玄道的人還一驚一乍的,現在已經麻木了。胡桃是個看上去很嬌俏的小姑娘,溫溫柔柔的應了一聲,順手掃掉桌上的瓜子皮,而後匆匆去側間裡拿了個木匣子出來。
婁銜月接了木匣子,轉頭掃了一圈,而後隨手點了個空桌,示意謝白一起過去。
她一邊將匣子裡的銅錢一枚枚拈出來,籠在手心裡,遞給謝白道:“想一想殷無書,然後把銅錢丟出來。”
謝白根本連醞釀都不用,剛接到手就直接把銅錢灑在了桌上。
婁銜月:“……”看來這一路滿腦子沒裝別人啊,淨給殷無書扎小人了,別見面真打起來……
她定了定心神,便開始抬手撥著銅錢的卦位。那雙手依舊靈活極了,三兩下一動,就差不多了。
結果,就在她手指按上最後一枚銅錢的時候,眉心突然一皺。就見六枚銅錢突然在桌上嗡嗡震顫起來,眨眼的工夫,全都從中間裂成了兩半,她手下按著的那枚更是直接碎成了齑粉。
謝白一愣,婁銜月連忙縮回手指,擺手道:“不是我弄碎的。”
“我知道。”謝白點了點頭,皺著眉看著桌上碎開的銅錢。
婁銜月一臉茫然地愣了一會兒,又叫道:“胡桃,把我的龜甲和蠟燭也拿來。”
本來婁銜月卜算的時候,其他人是不便打擾的,所以都坐在原本的桌子邊安安靜靜的,沒有出聲也沒勾頭去看。結果她這一嗓子,把這一桌的人都喊愣了。
洛竹聲轉頭朝那邊瞥了一眼:“怎麼又要龜甲了?”他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斯文清俊,說話聲音水一樣溫和微沉。
“銅錢……碎了。”婁銜月澀澀地回了一句。
胡桃匆匆又從側屋裡拿了另一個匣子出來,匣子裡裝著一枚深色殼面的龜甲。
婁銜月捏了捏手指,而後把龜甲輕拿出來,又衝謝白道:“你繼續想著殷無書。”說完,左手輕捏著龜甲,右手利索地點了蠟燭,而後用橙黃的燭火細細地燒著那枚龜甲,嘴唇無聲開闔,飛速地默念著什麼。
結果這一會兒,蠟燭上的火光陡然變得熾烈起來,竄得又烈又高,“轟”地一聲把龜甲整個包在了火中。好好的燭火好像突然間就帶了某種說不清的邪力,直接將整個龜甲燒了個透焦,化了一半的骨。
謝白:“……”
婁銜月:“……”日了狗了。
她似乎不信這個邪,自己親自起身風風火火地直奔側間,一口氣抱了三個匣子出來,一一拍在桌上。
結果五分鍾後,謝白面前的桌上,除了碎銅錢、枯甲骨外,又多了一把燒焦了的蓍草、斷成節的丈尺、一折兩段的木枝。
洛竹聲看不下去這動靜,終於不回避了,起身走到謝白他們那桌旁邊,伸出幹淨瘦長的手指撥了撥桌上那一攤已經報廢的卜算之物,“嘖”了一聲道:“殷無書不想讓人找到行蹤的時候,再厲害的卜算也不管用。”
婁銜月絞著手指一邊心疼桌上的東西,一邊有些惱。結果惱了幾秒突然想起什麼來,抬頭問洛竹聲:“诶對了!他離開古陽街的時候,不是往你那兒去了一趟麼?神神秘秘的,說是讓你幫忙照看點東西,什麼東西?”
她這麼一提醒,謝白也想起來了,跟著抬頭看向洛竹聲。
在座的人裡面,要說起跟殷無書交情最久的人是誰,必然是洛竹聲,他的年紀雖然比不上殷無書那種開了掛的,但比婁銜月他們還是長得多了。
這人手裡的那家桃塢典當看上去就是個普通典當行,實際上年代海了去了。跟從古至今的很多典當行一樣,他店門口一直懸著個倒蝠吊金錢的標志,隻是吊著的金錢上刻著一枚小小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