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隻要他殷無書還活著,那個屬陰冰下人就不可能死透重來。如果那個冰下人真的徹底格盤,就意味著他殷無書也一樣!
是了!這才是殷無書的打算!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謝白隻覺得周身血液仿佛都逆流了一遍,從皮膚一直冷到了心髒裡。他抬起剛恢復知覺的手,狠狠掙動了起來,然而鎖在他手腳上的金線卻沒有絲毫要松開的趨勢。
不過片刻的工夫,他近乎把能試的方式全都試了一遍,卻毫無作用。
一定有辦法的……
不可能毫無辦法……
謝白雙眼裡幾乎浮起了一層淺淺的紅絲,死死地盯著殷無書消失的那一點,在腦中翻來覆去地重復著這樣的話。
突然,他雙眸一動,似乎想到了辦法。
就見他祭出一團黑霧在床邊的地板上觸了觸,而後透過地板在一樓找到了立冬,他微啞著嗓子,低聲道:“立冬,麻煩給我找五枚散魂符。”
第50章
立冬明顯一愣:“啊?散魂符?您要散魂符幹什麼?”
他雖然語氣很是不解,但還是腳步匆匆上了樓,聽聲音是往隔壁的房間去了。片刻之後,他抬手在門上敲了三下,推門探頭道:“還好還有點兒存貨,我給您拿了五張過來,不過大人,您要用來幹嘛啊?老大之前叮囑我讓您在這裡好好休養,等身體徹底好了再出門的……”
謝白已經從床上翻坐起來,繃著脊背低著頭兩手撐著床沿,也不知在想什麼,他沒回答立冬的問話,而是一探手祭出黑霧將立冬手上那五張薄薄的紙符抓進了自己手裡,一邊翻看一邊道:“他叮囑你?他還叮囑過你什麼?”
立冬答道:“他說這兩天妖靈界可能要出些亂子,即便這幾天不出,過幾天之後的月初也跑不掉要亂,他說這些亂子不是我合適去管的,他親自去,我跟風狸留守太玄道,守住這棟樓,畢竟鎮在界眼兒上呢。”
這種要求對立冬來說其實又稀奇又不稀奇。稀奇的是這百來年妖靈界雖然發生過大大小小不少事情,但是需要殷無書親自出面的實際少之又少,大多靠立冬一個人就解決了,像這樣格外叮囑一句的更是前所未有,說明這事兒罕見的棘手。
不稀奇的是,在立冬看來,畢竟整個妖靈界都在殷無書的管轄範圍內,他想管就管了,再棘手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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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納悶歸納悶,擔心也不是沒有,但始終覺得殷無書的叮囑有他的道理,便安安分分地守在太玄道,沒有跟出去。
謝白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隻是示意立冬下樓前幫他把門關上。
聽到房門“咔噠”一聲關了個嚴實,謝白才又仔細看了一遍手裡的散魂符。之前的教訓讓他根本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殷無書心眼兒無數,在太玄道的各種東西上都動了手腳。
反復確認了片刻後,他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殷無書顯然沒想到他會動用散魂符,所以這五張符紙正常得很,沒有任何問題。
他低頭在自己身周箍了一道圈,仔仔細細地畫著陣,又將手裡那五張散魂符中的四張一一拍在自己的頭頂、雙肩、心口。每張散魂符都化作一道淡金色的符文,印進他的皮膚裡,而後消失不見。
四張散魂符拍完之後,他抬手在左手無名指上劃了一道小血口,擠了一滴血在最後那張散魂符上,在血跡暈開的瞬間將它拍在了陣眼上。
他面色平靜極了,好像隻是在做一件極其尋常而普通的事情,可實際卻不然……
最後一張散魂符印在陣眼上的一瞬間,謝白閉上了眼,渾身倏然一震,本就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血色。仔細看起來那甚至已經不是病態的白了,而是泛著死氣的青白色。
他有那麼一剎那狠狠皺了一下眉,撐在床沿的手指痙攣似的攥得死緊,顯然很是痛苦。
這種痛苦甚至比刺骨的寒冷更難熬一點,因為後者他早已習慣了,而前者他卻難得經歷,那種難受簡直翻江倒海,讓人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度秒如年。
大約四五秒過後,他身下的陣突然迸出一圈火光,沿著陣圈一路燒到他的雙肩,又爬至頭頂,在將他整個人都籠進火光中之後,又像風中之燭一樣,呼地便熄滅了,好像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象一樣。謝白依舊閉著雙眸,臉色青白,痙攣的手指陡然一松,卸了力一般垂下了頭。
他這裡動靜剛息,房間門外便刮過了一陣勁風,接著房門被“砰”地拍開,重重地撞在牆上,又彈回來。
婁銜月一邊抬腳抵開門,一邊急衝衝地嚷著:“他讓你給散魂符你就給啊?!你是不是傻!”
立冬的聲音緊隨其後:“我也納悶,但就那麼五張符能幹什麼啊?這符平時也就克一些沒道行的……他叫我的時候您怎麼不說話啊姐姐!”
“呸!我那不是一時沒反——”婁銜月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房裡垂頭坐在床邊的謝白,他看起來安靜極了,好像隻是在低頭想著事情一樣。
婁銜月腳下一頓,身後大步跟上來的風狸和鮫人一個沒剎住車,撞在她和立冬背後,撞得她朝前一個踉跄,單膝磕在了地上。
她身體這麼一矮,便看清了謝白的臉色,青白中透著股死氣。
“完了……”婁銜月喃喃了一句。
“怎麼回事?什麼完了?”身後那三人都被她這句話驚了一跳。
婁銜月雖然武力值不高,除了腿腳快,急起來力氣也大之外,大概隻剩兩項能力比較突出。一是卜算準,二是精通符咒陣法。她匆匆掃了眼謝白身下黯淡得幾乎已經消退完全的陣,腿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散魂符雖然單用不起眼,頂多能克克小妖,連我這樣的都克不了,但是在特殊情況下還有另一種作用。”婁銜月頓了一下,指著謝白道:“就是以四張封住三火和心口四處地方,一張壓住陣眼,所成的完整符陣……”
她說著嘆了口氣,道:“所成的符陣能使魂魄和肉身分離,普通人直接魂飛魄散,靈力強對符咒操縱精準的,能把自己的魂魄完整剝離下來,不受肉體束縛,單獨成行。”
緊跟上樓的洛竹聲在門口站定時剛好聽到這一句,眉頭一皺道:“這方法我知道,但是魂魄剝離時間越長就越危險,很可能最後還是個魂飛魄散的結局。他怎麼會用這種方法?”
之前他們都隻在門外轉悠,看不清謝白的情況。現在婁銜月被撞進了房間裡,離謝白近了不少。她盯著謝白已經沒有聲息的身體看了數秒,抬手一指他的手腕:“那是不是箍著東西?”
眾人被她一提醒,都盯向了他的手腕,仔細看了一會兒後,終於在角度對的某個瞬間,看到了金線的痕跡。
立冬頓時一驚,喃喃了一句:“這不是老大捆人慣用的手法麼,怎麼……”
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事態似乎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許多……
同一時間,離古陽街大約六七公裡遠的萬山高速上,將魂直接剝離出來的謝白抬頭看了眼天,滾滾的黑雲連成了一條長龍一般的線,隻奔著極西北的方向去了。
他落葉似的站在高速欄杆上,接二連三的車從他身邊匆匆而過,掀起的風似乎都能將他直接吹散了。
但那些司機卻一個個神色如常,好像看不到頭頂明顯不對勁的黑雲,更看不到邊上鬼魅一樣的謝白。
其實他此時的身體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婁銜月他們站在這裡,伸手碰一下就會發現,他們甚至還能摸到謝白的皮膚,觸感真實得好像並不是魂魄。
唯一的區別是他太輕了,輕得好像隨時能散在霧裡一樣。平日就冷冰冰的氣質在這種時候愈發凸現出來,平添了幾分鬼氣。
在他身後,跟屁蟲似的小黑貓正蹲坐在欄杆邊,仰著脖子看他。
就像當初殷無書跟謝白所說的,這貓忠誠極了,但凡活一天,都會緊跟在謝白旁邊,哪兒都敢去。
謝白衝它招了招手,小黑貓三兩步便跳進他冰冷得滿是死氣的懷裡,一點兒不介意地蹭了蹭。
他算好了方向便沒在這高速路上多做停留,抱著小黑貓眨眼便化散開來,沒了蹤影。
自從把魂魄從肉身上剝離下來,想去什麼地方方便極了,連靈陰門都不用開……謝白自嘲地想著。
除了中途根據黑雲辨認了一下方位,謝白這一路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既然知道散魂符的這種用法,當然也就知道這麼用會有多大的危險。魂魄離體的時間一旦超出可承受的長度,就隻有魂飛魄散一個下場。
他不希望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路上,還沒見到殷無書就已經沒命了。更何況他並不想真的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他想活,這麼些天他被殷無書算計了無數次,他想讓殷無書和他自己都好好地活下來,然後慢慢算一筆總賬。
所以當他臨近西北,見到路上逐漸開始出現一些散妖,甚至還有混戰的時候,連個停頓都不打就過去了。
地上的妖靈氣息越來越紛雜混亂,濃重得幾乎能薰出一裡地。
因為此時被引出來的妖靈都有些性情大亂的意思,所以散發出來的氣息又邪又腥。謝白聞不見味道,從半空掠過去的時候,隻能看到地上也是一片青黑色的妖煞氣,頭頂是越來越濃重的黑雲,懷裡的小黑貓嗅覺沒有問題,被那妖煞氣弄得有些煩躁,總時不時在喉嚨底呼嚕幾聲,聽起來好像隨時都想蹦下去把那些性情大亂的妖靈驅逐回窩。
好在這裡荒偏至極,沒什麼人跡,不然也不知道會引發多大的亂子。
謝白很快穿過被禍亂的妖靈弄得焦枯成片的百裡荒地,又繞過一片沙地火海和鋪天蓋地的飛蟲,越行近千裡來到了黑雲最濃稠的地方。
他所站的地方是一片雪地,雪厚極了,普通人一腳下去能沒膝,他卻腳不沾地的懸立在上面。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從右到左三條山脈。其中一條是明線,另外兩條是暗線,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明的那條在最右邊,謝白就是在那中間的一處崖壁上發現的殷無書,那是天山山脈。
而暗的兩條,一條是中間的古哈山脈,一條比這兩還要再北一些,叫高蘭山。古哈和高蘭,是鎮在極西北的兩座妖山,如果說天山普通人完全可以看見,古哈山便是時而可見,時而不見,而高蘭對普通人來說則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三條山脈在遠處看由深到淺,由實到虛,像是從人間到妖靈萬山的過渡。從高蘭再往西北便是一片雲雪迷茫,再看不清任何蹤跡了。
如今這三條山脈烏雲罩頂,倒懸的黑雲漏了三條漩渦,像三條長龍一樣,在三條山脈可見的山頂處滾滾盤旋,猶如擎天之柱。
謝白摸了一下懷裡的小黑貓,皺著眉盯著那三根通天柱看了片刻。
數秒之後,就見天山上的那條黑龍突然散開,統統被吸進了古哈山山頂的那條黑龍裡。
緊接著,這第二條黑龍也被什麼東西一衝而散,直直被吸入高蘭山上的黑色長龍中,一時間,高蘭山上的黑龍瞬間壯大了大約一倍。就連遠在數裡之外的謝白都感覺到了一陣濃重的森寒氣,和一股隱隱的吸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