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無所謂了,我已經約了手術,跟孟雲溪的預產期同一天。
手術前一天,是我媽的忌日。
我媽去世後,我爸就組建了新家庭。
我是跟外婆一起長大,前兩年外婆去世後,我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了。
陳遇為了不讓我覺得孤單,不管當天他有什麼事,都會推掉,風雨無阻地陪我去悼念我媽。
但是,今年。
他好像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他隻知道今天孟雲溪的預產期提前,羊水破了,有些難產。
現在正守在產房前為她祈禱:母子平安。
12
我獨自買了花和一些祭掃物品開車上山,在墓碑前坐了很久,跟媽媽說了很多話。
關於工作。
關於生活。
關於,陳遇。
「媽,今年陳遇沒來,以後他也不會來了。我決定跟他離婚了。」
「以後我又是一個人了,」我吸了吸鼻子,露出笑,「不過沒關系,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也能好好生活,會賺很多很多錢,買大房子,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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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我開車下山。
回到家,陳遇果然沒有回來。
意料之中,甚至覺得有幾分可笑。
我聯系了李斯,「方便過來幫我搬家嗎?」
李斯二話不說直接趕了過來,看著我收拾好的東西,「總該讓我這個苦力知道一下原因?」
我扯了下嘴角,「陳遇在陪孟雲溪待產。」
「走,不,跑起來!」
等最後一樣東西搬出家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眼房子。
有時候放棄,也不過如此。
我笑了笑,把門合上。
13
陳遇皺了皺眉。
內心莫名地恐慌。
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想看看手機備忘錄,但是發現手機沒在身上。
剛想去車上找找,產房門被推開。
護士跟他說是女兒,母女平安。
他隻能暫時把找手機的事放下,去辦手續,去照顧雲溪。
雲溪醒來後看著寶寶,提議讓他取名。
他當時想到的卻是溫冉,如果他跟溫冉有了孩子,會怎樣?
他一定是個合格的奶爸。
畢竟他已經實習過了,連孩子的初中都看好了。
他一定,一定可以把他跟溫冉的孩子照顧得很好。
陳遇想著,嘴角揚起笑容,脫口而出,「陳茵,小名就叫團團。」
孟雲溪笑著說,「很好聽,寶寶肯定會喜歡。」
陳遇反應過來,皺眉,「雲溪,你誤解了。」
「那是我給我和小冉的孩子取的名字。」
孟雲溪愣住,「你們的孩子……阿遇,你愛上溫冉了嗎?」
陳遇沒有否認。
「你回來的時候,我也曾經迷茫過。對你,我到底是什麼感覺。」
「最近,我終於想明白了。」陳遇嘴角透出笑意,「當我第一次想像出跟溫冉有個孩子的時候,當我模擬奶爸,沖第一瓶奶粉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我是真的很想跟溫冉有個孩子。」
「我對你,有懷念,有不甘,有憤怒。獨獨沒有愛了。」
「我愛的是溫冉。」
孟雲溪的眼淚往下落,「那我呢?我算什麼?阿遇,那你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又算什麼?」
「你就當是我認不清自己內心給你造成的誤會。」
孟雲溪帶著眼淚笑,「阿遇,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傷人。」
「對不起,有需要你可以找我,我會盡全力幫你。」
陳遇說完,感覺渾身輕松。
突然好想溫冉,想快點聯系上她。
終於找到手機。
但看到手機備忘錄彈出的提醒消息時,陳遇如墜冰窟。
昨天,是溫冉媽媽的忌日?
他忘記了。
他怎麼能忘記了!
心中的恐慌逐漸蔓延,像火星落入泡沫堆中,瞬間燃起一大片灰燼。
他打電話給溫冉,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
接電話……
為什麼不接電話。
陳遇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
家裏大多數的擺設沒變,提前給孩子準備的東西也還在,隻是,好像少了什麼。
他第一反應走向衣櫃。
隻剩下他的衣服。
不止。
家裏所有她生活過的痕跡,都被帶走得一幹二凈。
仿佛從他的生活中完全抽離。
陳遇突然想起什麼,翻出了一個儲物櫃。
當看到裏面一堆破碎的東西時,他整個人無力癱軟在地上。
這裏面裝的,都是他們走過每一個特殊日子的紀念物。
溫冉說過,這些是他們之間最重要的東西,如果她不要了,就是不要他了。
不可能的,溫冉那麼愛他。
溫冉不可能不要他。
溫冉喜歡他很久了,他一直知道。
可是,當翻到一張被撕碎的孕檢單時,他突然恐懼了。
溫冉,懷孕了?
孕檢單的時間是在三個月前。
剛好是孟雲溪回來的時候。
而這三個月他毫不知情。
陳遇瞳孔猛地睜大。
不是,他不是毫不知情。
溫冉曾經很多次給他提示。
這三個月,溫冉總是以各種藉口不跟他親熱。
溫冉有幾次在早上的時候幹嘔得很厲害。
溫冉最近喜歡穿寬松的衣服。
溫冉突然……讓他,飾演奶爸。
如果他,如果他足夠細心。
如果他,沒有因為孟雲溪的回來而心神不寧。
原來,溫冉什麼都知道。
她不是不生氣,她隻是在慢慢積攢失望。
溫冉的性子有多倔,他知道。
他要找到溫冉,求她原諒。
要告訴她,他愛她。
可是,他怎麼都找不到溫冉……
14
再次跟陳遇見面,是在我做完人流手術的三個月後。
我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我。
但他並不是神通廣大,我如果特意躲,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這次,是我主動聯系他,要跟他談離婚的事情。
陳遇憔悴了很多,冒出的胡茬沒有處理,身上的襯衫也不像之前一般光鮮亮麗,堆起了一道道折痕。
看到我時,他問的第一句,「孩子還在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
他知道答案了。
眼球充滿血絲。
他把身上背的黑色雙肩包拿下來,從裏面掏出很多嬰幼兒用品,
「這是我新買的奶瓶,這是寶寶一個月時要穿的衣服,這是三個月的,這是七個月的,這是給寶寶的銀手鐲,這是長命鎖。」
「夠了,陳遇。」我打斷他。
他不接話,依舊沉默地將背包裏所有的東西都擺出來。
「小冉……」陳遇想要過來抱我。
我往後退了一步。
他伸出的手落空,無力地垂在兩側。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想你,小冉。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在你懷孕的時候去找孟雲溪,我……」
我不想聽,打斷他的話,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簽字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紅著眼睛自說自話,
「家裏關於寶寶的東西我都留著,不過爬墊因為受潮有些發黴,我又換了新的,不知道顏色你喜不喜歡,小冉,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我重復,「陳遇,簽字。」
「我不簽!我不可能簽的。」他把面前的離婚協議書撕掉。
我直接拿出一箱復印好的離婚協議書,「還要撕多少份?這些夠嗎?」
「溫冉,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孩子,在家天天看著為寶寶買的東西,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瘋了一樣想做爸爸,但我一想到,是我,是因為我的錯讓自己沒了孩子,我就仿佛被人淩遲,這懲罰還不夠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我?」
「原諒你?」我扯起笑,「那我呢?」
「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孟雲溪跟別人交往。你跟我結婚,是因為孟雲溪跟別人結婚。孟雲溪回來了,你就魂不守舍,你讓我原諒?」
陳遇臉色煞白,「你都知道了。」
他又連連祈求,「溫冉,我不愛孟雲溪了,我現在愛的是你。」
我笑出聲,「我愛了你三年,你現在才開始愛我。」
「陳遇,簽字吧。別讓我看不起你。」
陳遇最後還是在協議上簽字了,但是他倔強地看著我,
「溫冉,我不會放棄你。」
「我簽字是為了結束上一段感情對你不公平的感情,我會重新追求你,讓你看到我的真心。」
陳遇有時候對某些事偏執得可怕,他的律所之所以能開得如此成功,一部分歸因於他有些偏執的性格。
但他一直能夠把尺度把控得很好。
但是,這次他卻偏執得像一個瘋子。
15
陳遇每天都跟著我。
一般情況下不會打擾我的生活,但隻要我閑下來,他都會拿下他的雙肩包,讓我看裏面的東西。
有時候是一瓶沖好的奶粉,有時候是一份做好的輔食,還有很多套不同年齡階段的嬰兒裝。
他像獻寶一樣拿出來給我看。
剛開始我置之不理,以為久而久之他就會自己放棄。
但他卻像牛皮膏藥,無論如何都甩不掉。
我不勝其煩,壓著脾氣對他說,「陳遇,你愛陷在過去的回憶裏那是你的事,不要再把我拉回去。」
「你知道現在我想起過去的事,是什麼感覺嗎?」
「我覺得惡心。」
「憑什麼你說愛我的時候,我就得接受?」
「你不是在追求我嗎?那我告訴你答案,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更不會跟你在一起。」
「所以,別犯賤,陳遇。」
陳遇頹唐地站在原地,渾身氣力仿佛被人抽走。
從那以後,陳遇就沒有再出現在我身邊。
隻是,孟雲溪突然聯系我。
「溫冉,你滿意了嗎?」
「陳遇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和你那個不存在的孩子,他根本就容不進我!」
我冷聲反問,「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我已經把位置讓出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早就預謀好了要走,你也根本不會留下陳遇的孩子。但你故意給他造了一個當爸爸的夢,最後再把他的夢戳破,並且告訴他,這把刀是他自己遞的。」
「現在,他整天待在家裏,抱著個洋娃娃,說那是你跟他的孩子!」
孟雲溪的情緒逐漸激動。
我沒興趣去承受她歇斯底裡的怒意,直接將電話給掛斷。
孟雲溪卻每天堅持發視頻給我。
視頻中的陳遇,懷裏總是抱著一個洋娃娃。
他時而叫它陳茵,時而叫它團團。
這些都是他曾經跟我說過的,要給我們的女兒取的名字。
我內心毫無波瀾,直接把孟雲溪拉黑。
又過一個月,警局聯系我,問我認不認識陳遇,麻煩我過去處理他的事情。
我讓員警聯系別人,員警說他隻記得我的聯系方式。
我被迫來到警局。
員警同志跟我說了事情原委。
陳遇帶著一個洋娃娃到幼兒園,非要給它辦理入學手續,園長再三拒絕後隻能報警處理。
「如果家屬精神狀態有問題,建議多加照顧一下,我看他很依賴你。」
陳遇向我走來,手裏抱著個洋娃娃,眉眼帶著溫柔的笑意,「小冉,我們一起去給團團辦入學手續。」
我平靜地看著他,「陳遇,別演了。」
陳遇表情凝固了一瞬,執意牽起我的手,「小冉,我們一起去給團團辦入學手續。」
我將他手裏的娃娃抽出,丟在地上,
「別說精神病,你現在就算死掉,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我轉身走出警局。
他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不是死了,你就能原諒我?」
風有些大,我沒有回頭。
16
後來我曾遇到過孟雲溪,她面色蠟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憎恨地瞪著我。
我風輕雲淡從她身邊走過。
我隱約聽李斯提起過,孟雲溪跟前夫要撫養費,但最後卻查出她的孩子並不是前夫的。
現在被前夫上訴,狀告賠償各種費用。
沾惹一身泥。
爾後再次接到孟雲溪的電話,她帶著哭腔,
「溫冉,現在陳遇的情況很不好,如果你還有良心,就過來看看他。」
我沉默。
「沒有。」
「早就在那三年喂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