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

第6章

字數:3854

發佈時間:2024-11-05 11:39:38

「你中意他?」


「阿姐——」宜兒徹底羞了,一張臉漲成玫瑰汁子似的。


我扳過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們若兩情相悅,阿姐和薑夫人自然會為你籌謀,不過沈家家風嚴謹,世代清白,在親事定下之前,不許你們有逾舉之態。對了,王六郎可知曉你的身世?」


「他和他的父母全知曉。阿姐,我明白你的心意,他但凡嫌棄我的出身,我便再也不會理他,天下好男兒多的是,總有不論出身不挑嫡庶的慧眼良人,不過,他真的很好。隻是——隻是他父親曾經在朝上參過你,六郎他憂心阿姐會因此厭惡他。」


「傻丫頭——」聽完宜兒的話,我忍不住笑了。Ўż


「參阿姐的人多了,我記性不好,早已忘了。宜兒你記住,我們姐妹同氣連枝,你好,阿姐才會好,在這世上,沒什麼比你終身喜樂更重要的事了。」


「阿姐——」


宜兒伏在我的肩上又落淚了。


我的小姑娘啊,終究還是昔日那個總喜纏我黏我的小姑娘。


景和七年夏,淑貴妃薑南生下了皇九子。


如今,她已經是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的娘親了。


芳翠殿裏,悠哉哉躺在榻上盯著乳娘哺乳的薑南假意懊惱地對我說:「日後我可再不生了,入宮這些年,除了懷就是生,哪兒閑著了。」


「那還不是聖人寵你?」


「求求了,別寵我,我想獨自靜靜。」


「靜靜?怕是靜不了。昨兒還聽聖人叨咕要給你辦生辰宴呢。」


聖人的後宮其實稱得上一派寧和,皇後雖然脾氣急,但貴在心腸熱,所以後宮眾人皆服她。

Advertisement


多年前皇後因始終無子,很是焦躁了一陣子,甚至還私下裏向我問詢古書中是否有一舉得男的絕招。


我勸她:「您是天下之母,後宮子嗣皆是您的兒女,日後無論誰繼承大統,您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後娘娘,又何苦心急至此,既傷了自己的鳳體,又徒惹聖人不快呢?」


皇後茫然:「可是誰不想登龍位的是自己親兒?」


「您和聖人同齡,可您看您青絲依舊,聖人卻華發滿頭,為何啊?還不是聖人身居高位,不得不嘔心瀝血宵衣旰食嗎?兒女緣是天註定,硬求是求不來的。您膝下的兩位公主蕙質蘭心不輸男兒,您應該多顧念她們才是。」


皇後也聽勸,從此倒真的不再執迷於生男一事了。


而自從她放下了心結,聖人的後宮就更加風平浪靜。


後宮妃嬪和樂,前朝梧鳳爭鳴,聖人多年的心血到底是換來了民安盜息,海晏河清。


景和八年春,在我開始著手編寫我的第五本古經注解時,徵西大將軍薑時率軍得勝還朝了。


一去五六年,秦州的風沙將他的皮膚吹得又黑又糙。


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粗漢簡直與昔日那個著朱衫、束玉簪的神逸少年郎判若兩人。


可這個顯眼精絲毫不以己醜,他在宮門處,一見我便躍身下馬甩開馬鞭,猛地將我抱起來繞了好幾個圈。


差點把我當場繞暈。Ƴź


我微怒:「你幹嗎?」


他朗笑:「這是小本子上的第一百件事,你還假裝不知?」


「知道——但不知你會如此臭。」我捂著鼻子萬般嫌棄。


「哈——臭嗎?不過是倆月沒洗澡而已。」


「因何不洗?」


「歸心似箭,風雨兼程。」


「當心別臭暈聖人。」


「聖人暈也是歡喜暈的,不是臭的——」


喜上眉梢的聖人在大殿上召見完薑時後,隨手點了幾位心腹重臣的名字,一起進了乾慶閣。


乾慶閣裏,聖人又仔仔細細地問了這幾年的戰情。


而薑時也毫無遺漏地將每場對峙和激戰都講了一遍。


他講述得越雲淡風輕,我記錄得越戰戰兢兢。


原來這五六年,他真的餐風飲露,真的幾經生死,真的差點被人砍成肉醬包成肉包子。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我的少年將軍啊——


他真的差點再也回不來。


11


乾慶閣裏,聖人問薑時要何賞賜。


薑時委屈巴巴,滿臉寥落,他摸著自己額前的傷道:


「臣今已二十有六,容貌有損,渾身是傷,日後恐難婚配。


若聖人肯垂憫,不如為微臣賜一良配,微臣的要求不高,那女子的才情要堪比文姬,容貌要勝於神女,性情更是要世間獨有,聖人,請您盡快成全微臣,微臣的雙親逼得急啊——」


端坐的聖人:「……」


惶恐的薑尚書:「逆子,住口!」


一旁瞧熱鬧的朝臣們:「呵呵呵呵。」


聖人不露痕跡地朝薑時翻了翻白眼,假意皺了皺眉:「愛卿此言倒是為難孤了,這世間哪有如此女子——」


他說著說著,搖頭四顧,突然便瞧見了在他身旁低首垂眉、執筆記錄的我。ץź


「哎——」聖人靈光乍現,茅塞頓開,「巧了,沈尚宮,孤的沈尚宮如今也尚未婚配,不如——」


薑時大喜,登時跪地叩頭:「謝聖人隆恩!」


聖人忽又蹙眉:「哎,還是算了,沈尚宮雖才華容貌俱佳,可她是罪臣之女,難以與你這高門顯貴相配,眾卿以為呢?啊?李尚書?陳首輔?趙國公?」


工部李尚書立即心領神會:


「聖人,前工部郎中沈和之曾與微臣是同僚,昔年他奉命前往燕州治洪,身先士卒,廢寢忘食,可天妒英才,治洪未半,沈郎中便不幸落水,以身殉職。可是先皇他——噫,聖人,沈家著實有冤吶。」


趙國公也不甘落後:「聖人,沈尚宮編國書、授內幃、佐明君、傳道義,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請您念在沈尚宮多年勤勉的情面上,為沈家正名吧。」


落了下風的陳首輔:「請聖人為沈氏一族正名!」


聖人揉揉眉心,似是頗為無可奈何:「你們這群大逆不道的,虧得先皇曾那般厚待你們——哎,好吧,就依眾卿之言。不過沈尚宮日後該自哪裡出閣呢,沈家的宅子早就罰沒了。」


薑尚書立刻道:「聖人,如今的薑府便是從前的沈宅,我薑家願闔府搬出,歸還沈宅。」


「歸還沈宅?薑尚書高義!隻是你們要搬去哪裡呢?此事,孤不願太過張揚,最好——」


方才沒有搶到風頭的陳首輔此時靈機一動,急忙搶言道:「臣有一座閑置的大宅,恰在沈宅隔壁,臣願獻出此宅,為薑將軍與沈尚宮賀喜。」


聖人大喜:「陳首輔大義!孤心甚慰!」


言罷,他扭頭悠悠地望著已然熱淚縱橫的我,輕描淡寫地道:「記下來了嗎,沈尚宮?」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含淚將額頭磕出殷殷血色。


「微臣沈定微,萬死難報聖恩,日後、日後——」


禦前多年,我冷靜自持,從未失態,可今日竟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


見我如此,聖人此時亦裝不下去了,他眸光閃動,龍顏動容。


「日後,你我君臣的日子還長著呢。」


景和八年夏,時隔九年,我終於來到了燕州飲馬江畔。


那一年,我父身墜飲馬江,屍骨無存,身負罪名,我沈家三十五口,皆無辜受牽,慘遭發賣。


幸而當今聖人仁義厚德,明察秋毫,他不僅為沈家翻了案,還允我十日之期,前往飲馬江為亡父招魂。


薑時這段日子一直在忙著找尋沈宅舊人,最終找回舊僕十二人和兩位姨娘。


當初被發賣的趙姨娘不知去向,陳姨娘淪落青樓為奴,王姨娘嫁與一村夫為妻,如今生有一子一女。


薑時為陳姨娘贖了身,而王姨娘捨不得兩個孩子,薑時便把他們一家四口全都帶回了沈宅。


當初沈家抄沒,我父親的舊物全已不在。


聽說我要為亡父招魂,遠在秦縣的陳表舅拿著一件半舊的棉袍匆匆趕來。


「定微,有一年寒冬,我在京城窮困潦倒,衣不蔽體,是你父親贈我衣糧,予我銀錢,我才能活下來。


這棉袍便是你父當年親手所贈,今日物歸原主,願你父黃泉知返,早日魂歸故裡。」


我含淚將這件棉袍抱在懷中,百般摸索,流淚流到不能自持。


飲馬江畔,洪河岸邊,我渾身素縞,五內俱裂,一步一跪,一跪一念:


「爹,恕女兒不孝,今時今日才來帶您歸鄉。ўȥ


「爹,您緊緊跟著我的腳步啊,別回頭,別迷路,別走散。


「爹,飲馬江水寒冷,您別留戀,跟女兒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


「爹,別怕,女兒今日帶你回家,你千萬要跟我走啊——」


……


我身後,宜兒、王姨娘、陳姨娘、沈宅舊僕和陳表舅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他們也身形趔趄,號哭不止。


路上的行人見此,無一不落淚,無一不傷懷。


一群群棲身於枝的飛鳥,也為我們的哭聲所驚動,它們撲稜稜自沿途的樹上飛出,盤旋在一條條白幡之上,久久不肯離去。


忽然,一隻灰色的鳥兒停在了我身前不遠處。


它就那麼靜靜地望著我,寧靜而仁慈,不躲也不避。


它望著我,我望著它,人與鳥四目相對,少時,它啼叫一聲,騰空而起,竟然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就在它飛走的那一刻,我突然氣血翻湧,眼前一黑。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一頭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我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三個多月。


這三個月裏,我一直昏昏欲睡,半醒半寐。


恍惚中,我居然看見了幼時的自己,還有那時尚在人世的爹娘。


他們兩人笑語吟吟地攜手似要遠行,我追在他們的身後問:「爹,娘,你們要去哪裡?」


爹娘不說話,隻停下來摸摸我的頭,然後笑著指了指西方。


在夢裏,我悵然,迷惘,卻又如釋重負。


因為西方極樂,我想爹娘泉下有靈, 真的可以安息了。


宮裏的御醫一個個都說我氣竭血盡, 若再不好生將養, 怕是活不過兩年。


薑時急了,宜兒急了, 聖人也急了。


薑時每日都守在我的房裏, 親自疊被鋪床, 端藥喂湯,偏他還粗手粗腳, 好幾次都把藥汁喂到了我的下巴上。


我無語氣結, 隻默默摸出了放在帳邊的荊條。


薑時討饒:「不能動怒, 千萬不能動怒,你看好了,我自己打。」


說罷,他拿過荊條,朝自己的手心「啪啪啪」一陣亂打,那輕得喲,就跟撓癢癢似的。


我又氣又笑,出言轟他走:


「你我尚未成親,你總來我閨閣, 成何體統?宜兒和兩位姨娘自會照顧我,便是薑夫人也每日都來,顯得著你?」


「宜兒如今有孕, 她照顧你雖然更妥帖,但六郎心裏捨不得,隻是面上不肯說。至於兩位姨娘和我娘,又怎比得上我貼心?」


「就你油嘴!聖人也肯容你天天胡來?」


「聖人?」薑時大笑,「聖人比我還急呢。他嫌身邊的秘監處處不得力,巴不得我趕緊把你照顧好,讓你盡早去宮裏當值。這不,前兒他又派人送來兩棵千年人參,說要給你入藥補身。」


我:「……」


聖人啊,您老真是破費了哈。


景和八年冬, 我和薑時大婚,因著沈宅和薑府隻有一墻之隔, 所以婚後我們依舊住在沈宅。


臘月底, 朝中按例要開大朝會。Ƴź


一大早,我和薑時便穿著嶄新而隆重的官服,坐同一輛馬車來到了宮門外。


宮門處下車,薑時假模假樣地朝我躬身一禮:「沈尚宮, 哦,不,沈太傅,日後在宮中行走,還請多多關照下官哦。」


我被他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 宮門處的守衛亦是拼命憋笑, 憋得面容通紅。


一陣風起, 兩隻鳥兒逍遙而自在地越過紅墻宮簷,結伴向著見將明的晨曦飛去。


舊巢飛新客,燕啼兩三聲。


回首三千事, 風雨總關情。


薑小將軍,那就,餘生請多關照吧。


 


 


-完-

暢銷精選

江心向明月 "出差當天,我發現了男朋友的秘密。 他有個開通了很久的微博,裡面寫滿了他對另外一個女孩的愛意。 他願意隔著一千多公裡去愛她,卻連一百公裡的異地戀都不願意和我談。 他說自己不愛出遠門,卻為她攢下了二百一十三張遠程火車票。 浮世萬千,他最愛暮暮,可我是朝朝。"
和哥哥的死對頭網戀了 為了幫我哥追到女朋友,我跟他的死對頭網戀了。 等我哥把嫂子追到手後,我火速給網戀對象發了分手短信。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不是不愛你,隻是我得了癌症。】 【我很愛你,希望你找的下一個有我的影子。】 三連絕殺發完後,我火速注銷了小號。 結果我哥剛談的女朋友轉頭就要分手。 他女朋友:「對不起,我哥的未婚妻子去世了,我現在不方便談戀愛。」 不是姐,你有哥?哥還有未婚妻? 太巧了,巧得我突然感覺自己屍體涼涼的。
愛意難眠 "我是傅臨州的跟班,十分聽他的話。 可傅臨州不喜歡我,甚至算得上討厭。 某天他卻突然變了。 他會把我抱在懷裡哄我,親我。 還會寶貝、乖乖的叫我。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暑假。 直到暑假結束後。 有人揪住我身旁的傅臨州,咬牙切齒道:「沈望停,你他媽怎麼敢趁我不在的時候碰我的人?」 到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這段時間裝作傅臨州陪在我身邊的竟然是我那個高冷的校草室友? 而我有臉盲症這個秘密恰好隻有我們宿舍的知道。 "
偏偏心動 我被老媽掃地出門了,理由是:走出臥室時先邁了左腳以及 ——25歲,單身。譚鉛頤在公司大群公然挑釁我: 「喲?被趕出來了?我家寬敞,來試試?」
發瘋吧,姐妹! 在訂婚宴敬酒時我叫了準婆婆一聲「媽」。她冷臉說:「叫阿姨,還不知道能不能改口呢?」我低頭邪魅一笑
動心 我喜歡顧清淮,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 那些年京城圈子裡最大的樂子。就是看我追著他跑,為他做盡傻事。 後來有朋友問,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幹脆拒絕。 顧清淮無所謂地笑了笑:「留著解悶兒啊。」 好像從那天開始,洶湧的愛意忽然就退潮了。 我不再纏著他,摘了他送的項鏈,人也漸漸變得安靜不少。
愛是炸雞 「離婚吧。」「啥?」我震驚得停下啃炸雞的動作,滿臉油 膩地抬頭,疑惑地看向說話的人。他啥時候回來的?他嘴角 抽搐,「我要離婚!」
新逢春 結婚十年,宋霄靠著我功成名就。卻也始終恨我入骨。 我死後,他吞並我家的公司,娶了他的小青梅。 他們結婚那天,曾經和我訂過娃娃親的、我後來的死對頭傅昀卻引爆了婚禮現場。 火光吞噬一切前,傅昀笑著說: 「她死了,留你們平步青雲,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再睜眼,我回到了十年前。 拉著宋霄,去找傅昀退婚那一天。 他神色淡漠地看著我:「你想好了,真要為了他,跟我退婚?」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