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濯道:“北境共有二十萬大軍,這次我們上四軍完全出動,皇上都下令了,要我們滅烏達的國,你說烏達還有何可懼?”
上四軍……
魏娆皺眉道:“韓遼不是好東西,你小心他點,盡量別跟他合兵出擊。”
陸濯明白,其實六年前的戰場泄密,以及後來從行宮回來後遭遇的刺客,陸濯一直都把韓家當成懷疑目標之一,而且最有嫌疑,隻是沒有證據,光憑他的懷疑,不可能就治了韓家的罪。
“照顧好阿寶,不用擔心我。”陸濯親了親她。
時間不等人,陸濯再不舍,還是匆匆離開了。
魏娆一直將他送到門口。
陸濯翻身越到飛墨背上,看看石階下眉眼如畫的魏娆,陸濯笑笑,握著韁繩道:“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陸濯已縱馬而去。
魏娆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陸濯消失在巷子盡頭,魏娆才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苦笑。
放心,說著容易,一旦心裡有了那人的影子,又哪是那麼好放的?
陸濯離開後,魏娆又在將軍府逗留了兩日,與城裡幾位交好的夫人道別後,魏娆才坐上馬車,趙柏守在馬車旁邊,五百府兵跟在馬車後面。
魏娆這五百府兵,乃是騎兵配置,每人都騎著一匹威風凜凜的戰馬。
行路第二日,眾人歇宿郊外,安營搭寨後,魏娆坐進她的營帳,天色已暗,她卻無心睡眠,一會兒想到陸濯,一會兒想到阿寶,一會兒想到這一路看見的逃難的邊疆百姓。戰事一起,哪怕朝廷有信心,百姓們怕死,寧可先背井離鄉,等戰事平息再回去。
野地裡蟲鳴不斷,魏娆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不知何時終於睡著了。
Advertisement
魏娆平時很少做夢的,今晚卻做了一個夢。
夢裡回到了六年前的戰場,魏娆並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戰爭,可陸濯昏迷不醒時,魏娆聽說過他是如何受傷的。他被羽箭射中了後心口,命大沒死,卻不肯好好養傷,負傷繼續戰鬥,於是傷口反反復復。
在魏娆的夢裡,這些畫面都有,她看見陸濯中箭吐血的畫面,看見他傷口重新崩裂,看見他堅持回京然後一頭栽落馬下,看到他枯瘦如柴地躺在床上。夢裡魏娆仍是嫁過去替他衝喜,隻是魏娆不再漠然,她日夜守在陸濯床前,盼著他快點醒來,可陸濯就是不醒,直至咽下最後一口呼吸。
夢裡的魏娆嚎啕大哭,等魏娆從悲慟中醒來,發現她的臉上真的有淚。
魏娆坐了起來,就那麼呆呆地坐著,連蚊蟲在旁邊嗡嗡都毫無知覺。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都說親人之間存在感應,難道陸濯在戰場遇到危險了?
她與陸濯不是親人,可兩人做了三四年的夫妻,又共同養育了一個女兒,她與陸濯,早已勝似親人。
穿上外裳,魏娆悄悄走出了營帳。
“郡主?”守在外面的趙柏立即發現了她。
魏娆搖搖頭,走到營帳之間的空地,遙望北方。
其實,她離草原並不遠,甘州在京城的正西方,她一路往東行,距離草原不過半日騎馬的路程。
繁星璀璨,有幾顆特別明亮。
“郡主是掛念世子爺嗎?”趙柏低聲問。
魏娆笑了笑,對著那夜幕道:“是啊,你說,如果我去找他,他會不會生氣?”
趙柏心中一驚,馬上道:“郡主如此深情,世子爺怎會生氣,隻是郡主去了,世子爺難免分心。”
魏娆點點頭。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陸濯因為她分心,繼而亂了陣腳,影響大局。
“暫緩歸京,先去榆城。”魏娆決定道。
陸濯說過,他們要去榆城與榆城禁軍匯合,想必現在早就合兵上了戰場,那魏娆就去榆城等他,無論如何,她都要第一時間知曉陸濯的消息。
趙柏勸了一遍,見郡主心意已決,便不再反對。
翌日早上,吃過早飯集合,趙柏代魏娆宣布他們要改去榆城。
五百府兵精神一震,有人興奮道:“郡主要帶我們去戰場嗎?”
學了這麼久的本事,如今西羌已退,朝廷兵力勝過烏達鐵騎,正是熱血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趙柏冷聲道:“若去戰場,郡主必有吩咐,既然郡主沒說,你們也休作他想。”
五百府兵對魏娆言聽計從,聞言忙止住了議論。
魏娆就坐在馬車裡,聽著眾人對前往戰場殺敵的憧憬,連她訓練的府兵都一心報國建功立業,英國公府深受皇恩數代,陸濯作為國公府世子,能不全力以赴?
他是武將,本也該盡忠職守,可魏娆害怕,怕他又不愛惜自己,重傷加身。
第135章
草原之上。
陸濯率領三萬神武軍與榆城五萬禁軍圍剿一支烏達軍成功,殺敵兩萬多,烏達該部狼狽退逃。
天色漸晚,陸濯帶人安營扎寨。
“這仗打得痛快,陸將軍料事如神,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榆城軍的鄭參將提了酒壇過來,聲音洪亮地道。
“多虧將軍對草原地勢熟悉,你我聯手才能連連破敵。”陸濯謙遜道。
鄭參將就很喜歡陸濯這脾氣,能打仗,卻也不居功自傲,對他們這些本地將領十分謙和,不像那龍驤軍的韓遼,眼睛都快長到天上了,這次榆城禁軍與兩個上四軍合兵,鄭參將最慶幸的便是他跟了陸濯。
鄭參將為陸濯倒酒。
酒水堆滿一碗底,陸濯便按住酒壇,笑道:“淺飲即可,烏達鐵騎擅長遊擊,隨時可能夜襲。”
鄭參將連連點頭:“對對對,還是陸將軍思慮周全。”
陸濯與他碰了碰碗,喝了一碗底的烈酒,繼續觀察懸掛在大帳內的輿圖。
他與韓遼各率領八萬兵馬,分成兩路深入烏達,約好三日後在聽風嶺合兵。西亭侯、榆城主將秦珉以及堂弟率領八萬兵馬在後策應。陸濯對西亭侯有戒心,但那秦珉對朝廷忠心耿耿,留堂弟在他身邊,陸濯便沒了後顧之憂。
鄭參將走到他身邊,看著輿圖道:“這幫烏達人就是狼,咱們打敗他們多少次也馴服不了他們,隻有徹底滅了他們的人才能滅了他們的狼子野心。”
陸濯沒有回應。
雖然元嘉帝下令要他們滅了烏達,但烏達不可能被徹底滅掉,就算攻佔了烏達的都城,烏達諸部落騎上戰馬趕上牛羊就能快速地繼續北遷,朝廷兵馬卻不可能無休止地一直追下去,等朝廷一退兵,烏達部落馬上能卷土重來。
這就是一群狼,滅不掉,隻能一次又一次挫了他們的銳氣,讓他們輕易不敢南下。
同一時刻,韓遼那八萬兵馬也在安營扎寨。
待夜幕降臨,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突然從韓遼大營悄悄離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河水對岸的烏達大營。
領軍的烏達將領看了黑衣人送來的密信,冷笑道:“我憑什麼相信這不是你們設下的圈套?”
黑衣人蒙著面,聲音陰沉地道:“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烏達滅不了,就算滅了對我們將軍也沒有益處,而此計若成,我們將軍少了一個仇敵,您也少了一個阻礙您南下的心腹大患,何樂而不為?”
烏達將領道:“你們就不怕神武軍沒落之後,他日烏達鐵騎南下,你們將軍也國破人亡?”
黑衣人笑道:“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兩日後,陸濯、鄭參將截殺完一支烏達小隊,正要朝聽風嶺出發,一個神武軍的傳訊兵突然匆匆趕來,馬尚未停穩,那傳訊兵狼狽地跌落下來,連滾帶爬地跪到陸濯面前,雙手奉上一封信,喘著粗氣道:“世子爺,兩個時辰前,二公子帶人探查敵情,不巧遇上烏達大軍埋伏,五千神武軍全部被逼入鐵蠍嶺,那烏達共有六萬大軍,又佔據地利,侯爺、秦將軍帶兵試圖救援,無法突破烏達阻攔,二公子深陷包圍,目前生死不明!”
陸濯臉色大變,厲聲道:“我不是讓他緊隨大軍,不得擅自行動?”
傳訊兵痛哭流涕:“屬下不知,屬下留守大營,隻……”
他也不知道二公子為何突然要親自去探查敵情,等他知道的時候,二公子已經出發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世子爺囑咐過二公子什麼。
陸濯胸口起伏,可此時再生氣也無濟於事,當即下令手下的八萬人馬,隨他前往鐵蠍嶺。
鐵蠍嶺是一片狹長的山嶺,山嶺南側分成兩道蜿蜒如鉗子的山脈,圍成一片谷地,進入谷地後一路往北,山路越來越狹窄,僅能容兩三人並行,遠觀就像合並成了一條形似蠍身的狹長山脈,因此得名鐵蠍嶺。
此時此刻,烏達六萬人馬分成三路,五千人馬守住鐵蠍嶺狹長的北側入口,佔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配合箭陣,輕而易舉地擋住了西亭侯派過來突圍的一萬人馬。
烏達再分兵一萬進入山谷圍剿陸涯的五千神武軍,山谷外面布置四萬五千人馬,憑借烏達騎兵的精悍,竟與西亭侯等人的七萬人馬平分秋色。
雙方都有援兵,就看誰的援兵先到。
馬蹄飛揚,風沙陣陣,陸濯率領的八萬人馬與烏達的七萬援軍幾乎同時趕到。
雙方兵馬立即在鐵蠍嶺展開了血戰。
將大局交給鄭參將,陸濯親率兩萬神武軍衝向守在鐵蠍嶺南入口的烏達大軍。
神武軍皆穿赤紅色的戰甲,如一條火龍奔騰而來,烏達大軍早有準備,之前圍成鐵桶一般,此刻卻故意分出一條通道,放神武軍進去。
秦珉見了,目眦欲裂,朝領頭的陸濯大喊:“世子回來!莫要中了陷阱!”
陸濯何嘗不知道這是烏達的陷阱?
陸家的神武軍與烏達積怨已久,烏達軍若能剿滅神武軍,比打敗二十萬其他兵馬更能振奮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