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第132章

字數:3302

發佈時間:2024-11-08 13:25:47

  • 20

法染聽到此處低低笑了。


這等手段,果然是他梅長生。


如若無人泄露,給這小小外使一輩子光陰,他又豈有本事打探到這等機密。


好個先動之以情、曉之以大義,再不成,便屈之以威脅。


那人心裡知道,他宣靈鹔是飲漢家水讀漢人詩長大的,他從骨子裡,隻認定自己是漢人。


故土?洛陽才是他的故土,這裡有他年少留跡的深宮玉闕、走馬章臺,有他浮浪半生的梨園樂坊,有絡繹繁華的東廛西市,有洛水河桃花陌。


有她。


梅長生知他不會甘心屈辱地就此東去,便故意以部族興衰的希望引誘使者,讓這人如此來惡心自己,再拿他這輩子最深的龉龃——他的身世,來堵住他的後路。


進,進不得。退,退無路。


這左右為難的局,是他曾經設給梅長生的,如今,他盡數還了回來。


“聖子為何不語?”


東胡使者等了半晌等不到他答復,微轉眼珠,又換了個懇切的聲口:


“方才聖子問小臣由何得知這些事,小臣坦誠相告也沒什麼。日前,小臣與他國使節共同拜見以鴻臚寺為首的三寺三卿,便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吏以眼神暗示小臣,入夜後,他至驛館來找小臣商談此事。


“小臣不蠢,知道此人未必好心,但他提出的方略,卻恰可解東胡燃眉之急。聖子您還不知覺麼,在這晉朝中,有人視您為眼中釘,千方百計地想令您離開洛陽啊!您何不就勢離了這虎狼地,乞一紙聖詔,封一個傳法禪師的名號,體體面面地與臣歸鄉呢?”


能夠出使的旌節吏,口才自然不弱,法染卻不為所動。


他寶相莊嚴,曼婉如樂的嗓音,似喃與自己聽:“體體面面,脫下這身佛袍,換上左衽褐裳的體體面面麼?宣九郎是漢人,不是胡人。”

Advertisement


東胡使臣急了,為了鮮卑與貉貊,為了不再年年敬奉族中少女給那貪暴的匈奴王,他必得請這個有力的援手回去,起身道:


“難不成聖子說不是便不是?到時小臣將聖子並非皇家後裔的秘密公諸於世,中原人又會如何看待妙法蓮臺上的法染國師?”


法染微笑:“滾出去。”


東胡使者愣了一下。望向蒲團上那人一雙凜凜生寒的藍眸,他內心竟不由戰慄。


他猶疑剎那,屈臂以胡禮拜辭,臨走前留下話道:“小臣本意不願迫聖子,然此心不改,過兩日小臣再來拜訪。”


法染面平如水,桌下如玉的手指捏緊。


他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他在意的,從來都隻是她對他的看法。


如果能坦白父不祥的此身,他十年前便不會避入空門。


他還想聽她叫自己一聲九叔,不想她看待自己的眼神發生變化。


一個梅鶴庭而已。


他需設法破局。


“尊師。”這時侍者入室輕道,“公主殿下還在等著。”


法染睜目,向窗外看一眼,已是晌午過,她還在等著。


她向來不會與他拘禮,今日如此執著等候,該是有話與他說吧——梅鶴庭已經回到了她身邊,上回他說,他在自己這裡的把柄已沒了,那麼,昭樂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事,又知道到什麼地步?


不對,她而今已不是昭樂了。


法染纖柔的眼睫垂落,他發現,自己此時的心境正同十年前別無不同——


是不敢見她。


“醋醋。”法染低念這兩個酸澀的字音,很快地,重新收斂起藍瞳中無邊的情緒,拂動雪白袈裟,“請她回,我不能見。”


*


“不見麼……”聽到侍者的話,宣明珠神色有一瞬沉鬱。


九叔明知她來,避而不見,問緣由,侍者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原本隻有一分疑惑不安,九叔如此反常,她心中的疑慮反而更加重了。


她原可以拿著九叔改換的那張藥方,去太醫署問個明白,又或者直接問梅鶴庭,他知道些什麼內情。


可她還是出於信任先至這裡。


可皇叔不見。


宣明珠心緒悶悶的,在毗盧閣的觀音窯邊,遙遙向那朱牆券門望了一眼。


他不出來,她自然也不能硬闖進去。駐了一忽兒,宣明珠眼裡的溫度漸漸淡下來,轉身對隨扈道回。


才轉過殿,卻見送儺迎著走過來。


她此日穿了一身舊紅色的夾棉裙,而非平常的窄袖勁服,緊绾的發籫也從頭頂放下來,松松垂在鬢旁,看上去別有一種澗花開且落的寂靜樣子。


宣明珠快行兩步過去,“送儺,你怎的過來了,可是四哥有事?”


送儺道,“四爺想請殿下過去說話。”


眼下宣明珠心裡不上不下的,她對九叔的觀感變得模糊起來,總覺有種潛藏的不吉要破石而出,又何來闲情敘話。


問了四哥的人身安危沒有不妥,便道:“今日且不見了,改日我再來。”


說罷,見送儺衣著單薄,她解了鬥篷給她披上身,一渥她的手,又是冰涼,皺眉道:“才下過幾場雪,怎不多穿些,內務司對這裡的衣食有苛刻不成?你短什麼直接告訴我。”


因為將送儺派給了四哥那混世魔王,宣明珠對這姑娘一直有份憐惜與愧疚,對待她便與迎宵那三人更不同些。


送儺謝恩搖頭,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姑娘,說一切都好。


又將披風推辭了回去,怕公主著風寒,細心地為公主系好緞帶。


而後她輕聲地請求:“殿下,屬下可以隨您回去嗎?”


這句話突如其來,宣明珠聽後,意外地怔住。


下一刻她反應過來,咬牙道:“我那混賬哥哥給你委屈受了是不是?”


此前四哥被囚在隆安寺,她幾次令人遞話讓送儺回來,她都未應。


如今到了護國寺,環境變得好了,一切都在向有利的方向轉變,送儺卻要離開。


送儺的神情還是那麼安和,說不是,“屬下始終是殿下的人,當初在四爺身邊,是為保四爺安全,如今不必擔心於此了,屬下功成身退,還回到殿下身邊伺候著,才是本分。”


傻姑娘,什麼本分,她沒名沒分地跟在四哥身邊五年,五年來不吭一聲苦,可在那荒臺廢寺裡過得是日子,想一想都心疼。


宣明珠寧願稱她一聲嫂子,那才叫本分。現在共苦過了,眼看著可以同甘,不知四哥又胡作些什麼,竟令送儺如此灰心。


見她主意已定,宣明珠也不慣著宣焘,當即道:“成,你今日就同我回府。”


頓了頓,她柔望送儺,放輕語氣問,“出來時同他說清了嗎,要不要去道聲別?”


送儺低睫搖頭說不必。


於是宣明珠便帶了送儺,同乘一車回公主府。一徑將至黃昏,宣焘在禪室卻等得不耐煩了,翹起二郎腿勾著一縷發嘖嘖:


“如今眼裡越發沒我了,爺這在這裡被圈得煩悶,她倒出去松散老半天——诶,你,去找找我那小悶葫蘆上哪兒隨喜去了!”


被點到的那個侍衛一時無語,這個落魄的四王爺,說招人煩是真招人煩吶,被看禁還不老實,想起一出是一出。


可誰讓他與大長公主關系匪淺呢,侍衛不敢無視,隻得踅身去了。


過一時,侍衛回來,語氣有幾分不待見地道:“四爺不知道嗎,送儺姑娘午後便隨大長公主殿下走了。”


宣焘沒聽明白,那張俊美的臉上罕見露出茫然之色。


“走?她能走去哪兒?”


第102章 嗯,叫我。


宣明珠帶送儺回家,落輦後牽她的手一同入府。送儺的屋子還在水池閣留著,與迎宵的屋舍相鄰,松苔和雪堂得知送儺回了,都趕過去相見寒暄。


這四個女孩子,皆是自小養在公主身邊接受訓練以保護女君的暗衛,彼此照應長大,情同手足。分隔五載,四個裡缺了一個,就像一隻八仙桌少了條腿,如今聚全了,自然要好生熱絡一番。


送儺本性安靜寡言,不過見了昔日姐妹,面上漸浮現出笑意。


低眉頷首間,她衣領下露出頸上的一塊紅痕,恰被迎宵瞧見。


初時她以為蟲咬的,而後反應過來,這時令哪來的蟲?迎宵頓時擰眉:“是他弄的?”


四人中她的性情最是火爆,知道些送儺與宣四的內情,有意罵那混球幾句,被松苔及時攔了,用闲語岔開,給送儺倒了杯熱茶渥在手心。


松苔看出送儺眼底神採鬱鬱不歡,對迎宵暗中搖頭,大家隻言談敘舊,這且不提。


卻說宣明珠安頓好送儺後回房,並沒看見想象中的人。她問近侍,侍女回稟:“大人與公子們都在膳廳裡。”


宣明珠聽後笑自己,是了,他說等她回來,也不見得就一動不動守在這裡。


於是去往膳廳,才踏進門檻,卻險些被浮飏在空中的面粉迷了眼。


宣明珠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驚住了步子。


隻見那張髹漆花鳥大理石圓桌上,糯粉白面灑落得到處都是。梅豫站在桌前,前胸圍了件不倫不類的粉花圍衫,正擰著眉頭調和水面。


梅大公子對鬥雞投壺還在行些,這玩意兒一瓢水一舀面,總也調和不均,不是太幹就是太稀,以至於那面團子越滾越大。梅二公子則守在一隻水晶大碗前,動作細致地揉搓糖沙餡料。再看寶鴉,臉頰左右一邊一道白面痕,把自己造得花臉貓一般,神情卻專注,將二哥哥揉好的餡兒,放在大哥哥碾好的面團裡,認真地合在掌心搓揉。


“咦?”搓得好像不是很圓嘛,寶鴉做完不甚滿意,把罪過歸於梅大手藝不行,踮腳往他後背拍了一下,留下一個白白的小手印。


而後粗暴地把那隻元宵給扒拉開,摳出糖餡重新二加工。


至於在場唯一的大人,支膝坐在一邊,沾了一點面的手指懶散搭垂在膝頭。


他就那般放任地看著孩子們,神情有些意味闌珊。


“阿娘!”寶鴉看見娘親,叫了一聲。


梅長生轉頭看見她,寂寂的目光頓時明亮,抖抖袖管快步趕過來道:“你回了。”

暢銷精選

穿成愛豆對家的親妹妹
穿成愛豆對家的親妹妹 "作為盛珩的死忠粉,陸安安最討厭的便是盛珩對家陸延。 特別是陸延總炫耀妹妹,靠著炒“國民好哥哥”人設狂蹭熱搜! 直到有天,她不僅成為陸延日常狂炫的那個妹妹,還被迫綁定一個“感動天感動地兄妹情系統”,每天要對哥哥狂吹彩虹屁。"
室友是生活博主,我是顏值博主
室友是生活博主,我是顏值博主 "我和室友都是小網紅。 她是生活博主,我是顏值博主。 入學後,她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五點起床,切菜、煮早餐、洗衣服…… 還把鏡頭對準剛從遮光簾裡探出頭來的我。 「晚晚快跟大家打個招呼!」 企圖拍到我素顏炸毛,還一晚上沒睡好的憔悴模樣。 期待著我因生圖和精修差距過大而塌房。 但很可惜,不僅沒塌,還更火了。"
侯門夫妻重生後
侯門夫妻重生後 白明霽及笄那年,晏家派媒人上門替世子晏長凌提親,同是武將之後,也算門當戶對,父母一口答應,她也滿意。
我繼承了三個攻略對象
我繼承了三個攻略對象 我家都是攻略女。我娘攻略裴遲他爹。 我姐攻略裴遲他哥。我攻略裴遲。沒想 到,她倆攻略失敗被抹殺了。我正哭
清眠不休
清眠不休 "我十九歲跟了顧南深,到現在已經十年。 十年間,我跟著他來到陌生的北城打拼。 一起住過地下室,兩個人吃十塊錢的盒飯。 最難的時候,我們身上加起來不到五塊錢,餓了三天。 今年我二十九歲了,顧南深創業成功,人人都叫他一聲顧總。 我們再也不用吃十塊錢的盒飯,也不用住在陰暗的地下室。 但是顧南深的身邊卻有了別人,二十歲的小姑娘,青春靚麗。 像極了當年的我。"
幕後人如玉
幕後人如玉 "我是京城最好的廚娘。 沒人說過我的飯難吃。"
我的蠱蟲被人吃了?
我的蠱蟲被人吃了? 我是苗疆人。阿娘給我寄了包裹。等我回來,包裹裡面的吃的已經被
他要貶妻
他要貶妻 "他是從戰場上被抬回來的。 太醫們紛紛搖頭,對將軍的毒無能為力。 我不信命,一步一叩首求到了太清山上求得真人出手。 他終於醒了。 睜眼看我的第一句便是,「邊境醫女救了我的命,溫逾,我要娶她。」 我愣住了,「那我怎麼辦?」 夫君好像這才回神,「你……便做平妻吧。」"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