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嶽和陳兮在路上商量今晚怎麼過,他們沒急著返家放行李,先去超市買了一堆食材,準備晚上吃火鍋,結賬的時候方嶽又拿了兩盒套,行事明目張膽。
大約快要過年了,超市每個收銀臺前都大排長龍,陳兮跟在方嶽身後,見狀她悄悄後退,繞出了隊伍,走到收銀臺出口處,雙手插著外套兜兜,東張西望一副等人的樣子。
方嶽微垂著眸,把購物籃裡的東西一件件擺上臺面,眼皮掀起,餘光掃向出口處的那道身影,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結完賬,他拎著兩購物袋的東西,經過陳兮身邊的時候手肘輕碰了一下她,像打了個接頭暗號,陳兮隨即跟上去。
一坐進車裡,方嶽就把人從副駕一撈,摟著狠狠親了幾下,似笑非笑說:“不是膽子大的很嗎?”
陳兮說:“要臉,要臉。”
“哦,那我不要臉?”
陳兮很會,“那你要我還是要臉?”
方嶽:“……”
方嶽放開人,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看都不看她地說:“你今天晚上完了。”
陳兮心頭小鹿亂撞,一路上都在想著是怎麼個“完”法,方嶽卻一個字都沒多說,全程一副清風朗月的樣子。
進地庫停好車,陳兮拎購物袋,方嶽拿行李,進電梯的時候,方嶽說:“先洗澡。”
陳兮心口又撞了一下,結果到了家門口,大門一開,客廳燈火通明,兩人在門口不約而同地停了一下,然後聽到一聲熟悉的喊叫——
“兮兮,你們回來了!”方茉跟頭小牛犢似的衝了過來,把陳兮撲了個踉跄,方嶽下意識在她腰後扶了她一把,方茉滿眼都是見到人的喜悅,沒留意到方嶽的小動作。
“你怎麼在家?”陳兮問方茉,“你不是在你男朋友那裡嗎?”
“回來了呀,今天剛回來,我又不呆他家過年,再不回來我怕我爸媽得懷疑。本來我下午回來的時候想跟你們說一聲的,但你們不是要考試嗎,我就沒吵你們,”方茉笑嘻嘻說,“也沒提前跟你們說,怎麼樣,驚不驚喜,你想死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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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兮點頭:“想你,超想你!”
方嶽脫鞋,拿著行李一言不發地進了屋,陳兮邊跟方茉瞎聊,別偷眼瞧他。
晚上的兩人火鍋變成了三人火鍋,方茉口若懸河,一會兒撸袖子一會兒甩筷子,聊她寢室裡那些八卦,說她寢室那個圓妹又有了新戀情,她那個渣男舊男友知道後忙不迭地跑來求復合,還在女寢樓下擺蠟燭送花,方茉當時就接了一盆水,讓圓妹給對方洗個澡。
陳兮聽得津津有味,連火鍋都沒心思吃,方嶽則又恢復成了在家中沉默寡言的模樣。
飯後方嶽洗漱回房,陳兮被方茉拉著一直聊到快十點,回到房間,陳兮還有些意猶未盡,直到聽見方嶽的聲音。
“終於聊完了?”
“啊,聊完了,你還沒睡?”
“才幾點?你過來。”
陳兮走到小門口,看向靠坐在床頭的方嶽,方嶽房間隻開著壁燈,書也不看,手機也不玩,他抱著胳膊,似乎一直在等她。
陳兮朝方嶽臥室大門看了一眼,走過去試了下有沒有反鎖,已經鎖了,她小跑向方嶽,往他床上一跳,床墊震了震,方嶽笑著把人接住。
“方茉在家。”陳兮小聲說。
“怎麼?”
“別了吧。”
“……什麼別了?”
陳兮摸摸他臉,然後親親他臉頰,“你忍一下。”
方嶽靠回床頭,笑了一下,受不了似的把陳兮脖子一箍,將人箍到了胸口,他低頭親了她一口,克制著沒其他動作,說道:“想什麼呢,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
他們放假晚,新年的氣氛已經布滿大街小巷,小區裡張燈結彩,路燈上都掛著小紅燈籠,小區大門也已經拉起了新春橫幅,每一幢樓的樓頂都打開了逢年過節才會開啟的彩色燈條。
方嶽看過陳兮的記事本,知道她寒假的詳細計劃,她要做兼職,所以今年過年依舊不打算回家。
方嶽從枕頭邊拿起一個紅包,陳兮剛才沒留意。
紅包很厚,看著沉甸甸的,方嶽把紅包擱在他們面前的被子上,說:“這是給你的新年紅包,本來我想著該不該給你,因為你有點倔脾氣,怕給了你會讓你多想。但我想了很久,還是想把這紅包給你,裡面的錢都是我兼職賺的,不是家裡的錢。”
方嶽抱著陳兮,垂眸看著她,低聲說:“四年了,你過年一直沒回去過,今年過年,你回去陪陪你爸和你弟吧。”
第80章
紅彤彤的紅包紙封面印著一隻卡通小羊, 小羊是燙金的立體浮雕,卷毛造型靈動可愛。
再過幾天就是農歷羊年,前不久潘大洲買奇趣蛋, 拆出一隻塑料小羊, 波瀾不驚地說:“我就知道, 兔年開出兔子,龍年開出龍,羊年就開出羊,就不能有點新意嗎,比如羊年開出一隻烤全羊, 最好是孜然味的!”
陳兮以前盼著時間能飛速,她能快快長大,快快參加高考,刷題刷累的時候她總想著為什麼時間這麼慢。但一晃神, 高考如約而至,大一學年已經過半, 再回首的時候, 她會驚嘆古人的文學涵養, 白駒過隙的形容真的恰如其分。
四年前的昨天, 她剛來荷川, 滿大街都是兔子裝飾, 四年後的今天, 荷川街上全是各種羊的元素。
陳兮看著燙金的浮雕小羊,心頭像山頂敲響的那口鍾,沉重的“咚”聲後, 餘音繚繞山間, 心髒跟著震顫。
她喉嚨哽塞, 額頭抵住方嶽鎖骨,手在被子裡揪著方嶽的衣服。
方嶽見她不拿紅包,又一言不發,他心髒砰砰跳著,因為猜不出她的想法,他慌了一瞬。
方嶽手摟著陳兮肩膀,用力按下去,喉結滾了滾,語氣盡量平緩,“說句話,嗯?”
陳兮額頭抵著他,沒有馬上動作,又過了幾秒,她才緩緩抬起頭,眼底有很淡的紅血絲,眼睛水潤,額頭有一塊壓出來的紅印子。
陳兮開口跳脫:“你紅包紙是從奶奶房裡偷的?”
方奶奶每年都要送出一摞紅包,床上這個燙金立體浮雕的款式和方奶奶往年送出的是同款。
……方嶽也不知道是不是松了口氣,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她的額頭,總覺得自己剛才那點慌亂有點難以啟齒。他給陳兮揉了下額頭,沒好氣說:“我還以為你哭了。”
陳兮:“差點就要哭了。”
方嶽:“那怎麼沒哭?”
“你想我哭啊?”陳兮靠著他,說,“晚了,我眼淚都憋回去了。”
方嶽:“我發現我就沒見你哭過。”
“你還真想看我哭?”
“哭總比你胡思亂想好,”額頭好像越揉越紅,方嶽推開她腦袋,說,“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亂七八糟想些什麼,那還不如哭,至少你哭了就明擺著是感動。”
“我能想些什麼,”陳兮顧左右而言他,指著紅包說,“我不就想你是不是偷奶奶的紅包紙了嗎。”
方嶽拿起紅包,在手上掂兩下,後腦勺抵著硬邦邦的床頭,垂眸看著陳兮,陪著她先岔開話題,好笑地說:“小區北門有家喜糖鋪子,裡面也賣紅包,奶奶的紅包都是在他家買的,你不知道?”
“哦,”陳兮確實不知道,“那是我誤會你了。”
方嶽說:“反正我現在在你眼裡,不是成天想著那事,就是做賊,是吧?”
“別這麼說你自己,你沒這麼糟糕。”
“……謝謝你的包容?”跟陳兮在一起久了,方嶽也學會了她有時候講話的調皮腔調。
兩人看著彼此,都笑了起來,原本略顯嚴肅沉重的氣氛徹底變了調。
方嶽重新把紅包放回被子上,就擺在陳兮面前,陳兮伸手拿住,手指底下感受著光滑的紙張,言歸正傳說:“我也不是倔脾氣,但是錢這個東西比較敏感。”
“知道,尤其在我家。”他們家因為錢而衣食無憂,也因為錢曾經遍體鱗傷,尋常人之間談及金錢都要三思而後行,何況在他們家。
方嶽說:“所以我讓你別多想,你暑假從老家回來後有休息過嗎?成天不是學習就是兼職掙錢,過年就好好休息一回。”
“我怎麼沒休息過,我又不是鐵人,我還跟你去旅遊了呢。”陳兮反駁。
“鐵人就跟我出去旅遊了一天,”方嶽見她額頭紅印還沒消退,忍不住又伸手,輕輕按了按,說,“怎麼樣,回不回去?”
“鐵人先看看你紅包裡有多少錢。”陳兮打開紅包,看到厚厚一疊,“這麼多?都是你兼職賺的?”
“嗯。”
“不對啊,”陳兮看向方嶽,“你博物館薪水我知道,很一般。”
方嶽現在也沒打算瞞她:“我晚上還去做家教了,不然你以為博物館天天晚上加班?哪有這麼多班加。”
“……你那個時候怎麼沒說?”
“說什麼,我告訴你我晚上又找了一份兼職,然後等著你問我為什麼還要找兼職?”方嶽說,“其實那個時候我真沒想太多,而且我們那會兒剛在一起,告訴你了,真怕你胡思亂想。”
“你怎麼總想著我胡思亂想,”陳兮頓了頓,問,“……還有嗎?”
“還有什麼?”方嶽想了下,“嗯,我在學校裡也接了一點工作。”
陳兮心髒仿佛被熱手捏住,又滾燙又酸疼,想到暑假的時候,方嶽每天晚歸,回來總會站在她床頭,跟她說幾句話,或者親親她。
陳兮頭緩緩低了下去,又被方嶽捏住下巴,重新抬起。
“還是別感動了,”方嶽有點別扭地說,“你要是真哭了,我估計也不太舒服。”
陳兮噗嗤笑了,又靠回他懷裡,額頭抵住他鎖骨,方嶽輕輕撫摸她的長發。
房間靜默無聲,半晌,靠夠了,陳兮又抬起頭,這回臉頰抵在他鎖骨位置,脖頸後仰地看著他,問:“你賺得都在這裡了?”
“給了你整數,”方嶽說,“我剩了點零花。”
陳兮坐起來,把紅包往他胸口一拍,“那跟你的零花一起收好。”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