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啊，四哥最不喜歡看小七哭了。”
鹿景瀾笑著說道，自己的眼眶卻跟著湿了，他連忙轉移話題，“小七，我給你介紹個人，這是我的妻子，尤靜。”
年輕女人從鹿景瀾身後走出，笑著朝鹿之綾點了點頭，臉上掠過一抹自卑，“我和你四哥不太配是不是？”
鹿景瀾的臉生得太好了，而她五官太普通了。
鹿家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是先愣一下。
鹿之綾卻沒有，她蹲在地上搖了搖頭，出聲喊她，“四嫂。”
尤靜愣了下，鼻尖莫名酸澀，用力地點頭，聲音卻是應得極輕，“诶……”
鹿景瀾坐在輪椅上轉頭，揚聲道，“老五老六，還不出來？”
“……”
鹿之綾的心口被狠狠震了下，抬頭看去，就見第四輛車的後座車門被打開，兩個身形颀長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
鹿景煥從左側下來，頂著一個寸頭，身上穿著簡單款式的Ｖ領毛衣，露出來的皮膚黝黑，一張臉在霞光下像是染過色一般，眼角延出來一道指長的肉疤，一直長到耳根處，愈發襯得他的五官冷硬。
鹿之綾看著他，目光僵住，一時間都不敢認這是她的五哥。
她的五哥不是在談戀愛，就是在談戀愛的路上，護膚品比女人用得還勤，頭發一天折騰三遍。
五哥說，女生都喜歡花美男，誰喜歡糙漢。
鹿景煥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目光復雜，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停頓下來，伸手摸向自己臉上的疤，有些尷尬地道，“醜得不太能認？”
“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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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之綾喚他，聲音幾乎啞在喉嚨裡，澀得厲害。
鹿景煥一聽眼睛就紅了，背過身去捂臉，無法再接近她一步。
“你們變化都太大，小七看我，我變化最小，好認吧？”
鹿景凡從另一側笑著走過來。
鹿之綾看過去，鹿景凡和她年歲最接近，多年不見，乍然相逢，她看他也有種突然長大的錯覺。
曾經家裡家外到處胡鬧的少年已經長成挺拔的青年，面容凌厲肅然，一身黑色的皮衣裝束，襯得身形削瘦修長，手上還戴著一雙皮手套。
鹿景凡容貌透著嚴肅成熟，語氣卻依舊如初，一下子將她帶回江南鹿宅的那些年。
“六哥。”
鹿之綾出聲叫他，
“啊——聖誕老公公！”
遠處的小野一見到這兩人就激動起來。
“叫聖誕舅舅！”
鹿景凡遠遠地衝小野喊道，然後轉頭看向鹿之綾，“來，起來，讓六哥抱抱！”
鹿景凡張開雙手就朝她走過來，鹿之綾從地上站起來，還沒站穩就被鹿景凡一把摟進懷裡，“我們小七長大咯——”
說著，鹿景凡用力拍了兩下她的背。
鹿之綾被拍得咳出聲來，鹿景煥在後面立刻道，“老六你差不多得了，別拍傷小七。”
“行，行。”
鹿景凡立刻放開她。
刻意縮短時間的一個擁抱，可鹿之綾還是感受到他胸膛的肌肉線條，曾經上個擊劍課、跆拳道課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人什麼時候偷偷練出了一身肌肉……
見鹿之綾看向自己，鹿景凡默默把手往身後放。
鹿之綾直接握住他的手，隔著皮手套，她清晰地摸到空蕩蕩的兩截……
“……”
鹿景凡僵在那裡，臉上笑容不再。
鹿之綾握上他的手腕，將皮手套一點點摘下來，鹿景凡的右手缺了無名指和尾指。
殘缺。
都是殘缺。
沒有一個人是完好的。
鹿之綾定定地看著，嘴唇顫慄起來，下一刻，她再次投進鹿景凡的懷裡，伸手牢牢抱住他。
“……”
鹿景凡黯了雙眸，再次抬起手拍她，這一次，他拍得很輕，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貓，嘴上則道，“我就知道什麼都瞞不住你這鬼靈精，都怪四哥……四哥，不是我說你，小七說兩句你就招架不住，說好了要隱瞞到底的呢？”
第527章 兄妹相認（2）
鹿景瀾坐在輪椅上，聞言不禁低笑一聲，“我早就說過，別讓我見小七的面。”
隻要見不到，他就能一直瞞下去。
可她就在他的窗外，紅著眼眶說羨慕他們能記得清家人……他還怎麼忍心。
“小七，五哥抱下。”
鹿景煥調整好了狀態，朝著他們走過來，一把將礙事的鹿景凡扯開到一旁，伸手抱上鹿之綾。
“老五，你才是老六吧？”
就這麼把他丟了？
鹿景凡相當無語。
多年的分別讓鹿之綾早已經對哥哥們的懷抱感到無比陌生，她還沒好好感受鹿景煥溫暖的懷抱，鹿景煥就松開她，雙手捧上她的臉頰，低頭像看個孩子一樣，“小七，還想五哥的零花錢嗎？”
鹿之綾笑了，眼眶更加酸澀，“我有錢，我還能養你呢。”
“看看，我們家小七就是能幹，五哥可以躺平了。”
鹿景煥笑起來，用溫熱的大掌將她的臉頰往裡壓，就像小時候一樣逗她，可逗著逗著，眼淚就淌了下來。
捧著她臉的雙手在顫抖。
鹿之綾抬起手，摸上他眼角的長疤，很醜陃的一道肉疤，像是一隻蜈蚣爬在上面一樣……
鹿景煥低下頭，有些想躲開她的手，又舍不得她指尖的溫度。
“我花錢給五哥整容。”她輕聲道。
鹿景煥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要植皮的。”
“用六哥的。”
鹿之綾道。
“我看可以。”
鹿景煥點頭。
“……”
鹿景凡站在一旁一頭疑問，“等等，小七，你不能隻顧著五哥，我這還有兩根手指等著移植呢。”
“用我的。”
鹿之綾想都不想地道。
“……”
鹿景凡臉上的表情凝了下，沉默地看著她。
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一種醫術可以移植手指給他，他的妹妹會毫不猶豫用她自己的。
小傻瓜。
說完，鹿之綾轉眸看向後面的幾輛車，眼中帶著期待。
明白她這種眼神意識著什麼，鹿景瀾、鹿景煥、鹿景凡和鹿信雄神情都沉重下來，在那裡久久沒有說話。
鹿之綾抬起腳往前走，鹿景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扯著她不讓她動。
“……”
鹿之綾看著他的動作，眸子滯了下，下一刻，她又笑著道，“我去給大家開車門。”
鹿景煥還是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聲線壓沉，“不用了。”
“用的，這麼久沒見了，我給大家開個車門不算什……”
“沒人了。”
鹿景煥啞著嗓子打斷她的話，“小七，沒人了。”
話落，後面幾輛車的車門被打開，活死人們陸續下車。
再沒有一個鹿家人。
忽然晃過來的斜陽不再溫柔，甚至有些刺眼，鹿之綾隻覺得自己的眼睛被刺很疼，她怔怔地看著大家，“哦，大家沒全來江北嗎？爺爺奶奶呢？我爸我媽呢？他們在江南嗎？”
“……”
鹿家三兄弟看著她，說不出真話。
她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來，她是不願意相信。
“大哥二哥三哥呢？”
鹿之綾又問，“二哥肯定在神山吧，蜜姐都感覺有人在看她，一定是二哥對不對？”
“……”
鹿家幾個人看著她，一句都說不出口。
是他們看的。
他們想瞞的隻有小七一個，如果鹿景澤還在，到這一步是不會不認阮蜜的。
“那大哥和三哥呢，他們又在忙什麼？”
鹿之綾看著兄長們問道。
“……”
鹿景煥和鹿景凡完全架不住這樣的詢問，都轉頭看向輪椅上的鹿景瀾。
“小七。”
鹿景瀾溫和地出聲喚她，眼神很暖，“我們還活著，你高不高興？”
“高興啊。”
她道。
“高興就好。”
鹿景瀾微笑著說道。
鹿之綾站在那裡看著他，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她的記憶裡，家人是全死的，如今能活幾個已經是意外之喜，她應該感到高興，這就夠了。
“哦……”
她輕輕地應著，“那我們回神山吧，好好商量下怎麼救薄妄。”
說完，鹿之綾轉身走向不遠處被李明淮抱著的小野。
四個。
隻剩下四個。
怎麼會隻剩下四個，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哥二哥三哥……
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三伯……
她腳下一絆，人軟軟地栽下來，鹿景煥和鹿景凡眼疾手快地衝過來，伸手扶住她。
鹿之綾低著頭站在那裡，視線模糊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濺在她的鞋尖。
“小七！”
鹿景凡震驚地看向她，隻見她的唇被鮮血染上一抹瑰麗的顏色，面容白得讓人心疼。
她卻像是毫無察覺一樣，就這麼站著。
鹿景煥和鹿景凡不停地叫著她，在她耳邊炸起重音，時近時遠，混雜著刺向她的腦袋……
好疼。
頭又疼了。
鹿之綾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頭，見狀，鹿景煥和鹿景凡更加震驚，轉眸看向鹿景瀾，鹿景瀾坐在輪椅上眉頭緊蹙，“快回神山。”
鹿景煥一把將鹿之綾抱了起來，“走。”
鹿景凡伸手打開車門。
鹿之綾仰起頭，看到天邊的殘陽，那麼溫柔的顏色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
“大少奶奶，你好幾天沒有休息，不好的情緒都堆積在心裡，這樣下去你人會撐不住。”
秦醫生把藥放在鹿之綾面前，“一定要注意自我調解。”
小野跑過來，抓起藥就放到鹿之綾的手裡，擔憂地囑咐她，“媽媽吃藥，不怕，喝糖水。”
“好。”
鹿之綾坐在沙發上強打起精神，接過藥全部吃了下去，就水咽下。
小野指指旁邊的水果糖水，示意她喝一些。
鹿之綾端起碗，用勺子舀了兩勺糖水喝下去，小野笑嘻嘻的，表示滿意。
但鹿家人就沒這麼好臉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