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我真把你的頭骨掀了。”
“……”
但大庭廣眾之下，剛才那兩個來回已經讓周辰感覺很沒面子了。
他之前在劇組的形象人緣都很好的，現在都要被毀幹淨了。
雖然衝突剛發生的時候，有工作人員上來勸過，想讓他們去室內解決，順便讓周辰先把髒衣服換了。
可那時周辰對自己還有自信，總覺得陸時祈先動手的，那不管怎麼看，他都是過錯方，最後肯定是自己博得大家同情，所以沒有答應，非要在這裡等著凌玥或導演過來。
結果凌玥竟是這家伙的親媽。
一張嘴還那麼能說會道，一個反問將周辰繞進了他的話術，殺得周辰反應不及，大腦都轉不過來了。
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接。
所以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他要是道歉了，從今往後還怎麼劇組混？不就輪到其他小朋友來欺負他了？
周辰咬牙切齒：“……就算要道歉，也應該是你先向我道歉，你不僅打翻了我的餐盤，你還把我的衣服弄髒了。”
盡管此刻的自己很狼狽，可髒衣服也是最好的說明。
而對這點，陸時祈也默認了是自己衝動造成的理虧——要是沒有掀這一下，他將毫無弱點，能將周辰抨擊到當場落淚。
奈何被抓住了這點，攻擊力至少減弱百分之三十。
但重來一次，陸時祈還是會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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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樣的情況下，保護裴慢慢是第一選項，沒什麼可後悔的。
“你應該慶幸我隻是掀翻了你的餐盤，沒有真的動手打你。”
要陸時祈給一個壞小孩道歉就更不可能了。做什麼春秋大夢。
“你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真把你的頭擰下來？”
“……”
但到這一步，陸時祈的威脅真過分了。
凌玥不得不出言制止：“……小祈，適可而止！”
導演也終於姍姍來遲。
從一堆繁忙的事務中脫身，來為幾個孩子的口舌之爭判案。
其實陸時祈看得很透徹，心裡也清楚，這件事很難會有一個讓他滿意的結果。
因為他們沒有大打出手，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這件事沒有人受傷，沒有吵成天翻地覆，雙方連情緒都是比較和平的。
在大人眼裡，這應該就是小孩子拌嘴的幾句口舌之爭罷了，壓根不是什麼要緊大事。
陸時祈也就是想借此鬧大一下，讓所有人都知道裴慢慢不是好欺負的。
最後雙方都被大人帶走了。
讓他們握手言和是不可能的，凌玥不會做這種事，但陸時祈動手確實過了，原本佔理也變成了理虧。
她讓助理先送裴慢慢回酒店，自己則帶陸時祈上了車——總不能當著裴慢慢的面教育陸時祈吧？
哪怕陸時祈不在乎，但凌玥必須顧及這點。
母子倆在車內坐下，凌玥終於攏了攏自己凌亂的頭發，千言萬語先嘆聲氣：“不管怎麼樣，媽媽都相信你……你不是輕易被激怒還動手的孩子，肯定是對方過分在先。”
陸時祈下一秒搶答：“嗯，說到這裡就行了，如果後面要接但是的話，可以不用說了。”
“……”
凌玥後面還真打算接上“但是”。
她無奈地嘆聲氣：“那要叫你失望了，因為後面真是轉折了——但是，你今天的行為實在莽撞了，你不應該動手，最後還說那些威脅滿滿的話。”
陸時祈猜到了凌玥會這麼說，滿臉寫著不在乎，雙手枕到了腦袋後面。
“那又怎麼樣，我不後悔。”他說，“再重來幾次都一樣，我是一定會保護慢慢，不會讓別人在我眼皮底下欺負他的。”
“與其在這裡教育我，不如去跟導演商量換個人演吧。讓這種人當主角，將來遲早害電影全網禁封，你們所有人的付出都會完蛋。”
說得誇張了些。
陸時祈知道換角不可能，因為成本太高了。
為了小孩之的幾句爭執，誰來承擔這麼高的成本？
何況凌玥跟導演還是多年好友，隻要接下去沒其他意外，這件事明擺著會大事化小。
……這麼一想，陸時祈還是有幾分後悔了。
後悔剛才沒動手。
反正最後都是大事化小，哪方吃虧都一樣，他真應該把那死小孩痛打一頓的。
凌玥看著他：“……你以為你這樣就叫保護慢慢嗎？你考慮過你這麼做之後嗎？”
“之後慢慢怎麼辦呢？”
“你能一直待在劇組嗎，萬一讓慢慢很難跟別人相處了呢？”
陸時祈很快應道：“那他就做難相處的人好了。他難相處了，對方不管是誰，自然都好相處了。”
“……”
還真是令凌玥都感到無言以對的強大邏輯。
很無語。
可你甚至不能找到錯在哪，因為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你當然能這麼做，你就是這樣的性格。”凌玥聲音重了些，“那慢慢呢，你覺得他能做到嗎？”
“……”
“你別說說慢慢可以學，可以改變……這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你自己回憶回憶，慢慢來到我們家多久了，變化是從哪到哪，你覺得他能成為你想的這種性格嗎？”
“……”
那還真是不能。
雖然裴慢慢是變得大膽許多，但一個人的本質性格是很難變的，不管再怎麼變，他本質還是一個內向的小孩。
“媽媽知道你是想保護慢慢，不想讓別人欺負慢慢……但動手真的很不應該，本來你們有理的，現在都不佔理了。”
陸時祈呼出一口氣：“……那我怎麼辦，就讓對方一直嘲諷慢慢嗎？”
“你可以來告訴我。”
“好像小孩子告狀，我才不要。”
“……那你也嘲諷回去啊，你難道還擔心自己說不過別人嗎？”
“……”
說是說得過。
可當爭論中心點是裴慢慢的時候，不管怎麼說都很難繞開他，展開的所有話都可能傷害到他。
陸時祈肯定不想自己也傷害到裴慢慢，又不想周辰繼續胡說八道，隻能手動打斷了。
但現在凌玥這麼一說，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之處。
當時被上頭的情緒蒙蔽，忽略了裴慢慢之後的處境。
陸時祈自己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因為別人的看法影響不了他，相反的，他的看法還能強行影響到別人。
可裴慢慢不一樣。
他是在乎別人看法的，還會因為別人的看法而內耗自卑。
他不可能待在劇組不走，是無法一直保護裴慢慢的。
等他走後，再對上周辰，裴慢慢必定吃虧。
而且就今天這件事，等平息之後，周辰要再出來顛倒黑白幾句，搞不好別人真以為是他受委屈了呢。
陸時祈說：“我知道我的問題在哪裡了。”
凌玥驚訝：“嗯？”
突然之間就想通想明白了？
“不是我不該動手，是我既然動手了，就應該把他揍趴下，揍到害怕，揍到以後他看見慢慢就繞路走，再也不敢招惹慢慢。”
說著大少爺就要站起來：“你等等，我先去把這頓毆打補上，剩下的等會兒再說。”
“…………”
凌玥趕緊將他拉回來。
“……你給我坐好！你真要翻天了，竟然還想去打人家！”
“後悔沒打。”陸時祈說，“我要真打了，現在局面反而純粹了。”
反正會大事化小，他確信自己不會有事。實在不行就把陸泓景搖來，讓陸泓景解決。
至少以後沒人再敢找裴慢慢麻煩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裴慢慢之後還得面臨被欺負的風險。
凌玥按了按額頭，努力平靜心情：“你放心，之後我會多關注那個小孩，不會再讓慢慢跟他有單獨接觸的。”
“……但你也知道，小孩跟小孩之間，也有自己的相處模式，有些時候大人是很難幹預的。”
她可以避免周辰跟裴慢慢的接觸，可以不讓周辰再有機會單獨跟裴慢慢相處。
但周辰要私下影響了別的小朋友，進而再影響到裴慢慢，那就是大人也很難管的一件事了。
“你要再去打他，隻會激化這部分的矛盾，對慢慢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凌玥沉思：“但周辰這孩子平時很好很乖的啊，怎麼會對慢慢說這種話？”
陸時祈說：“當你在家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
“……”
那就說明家裡已經到處是蟑螂了。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對慢慢這樣了。”陸時祈篤定地說，“慢慢也肯定不是第一個被他針對的小孩，建議你們劇組好好徹查，還無辜小孩一個道理跟清白。”
從陸時祈嘴裡蹦出道理跟清白這幾個字的感覺相當魔幻，但凌玥還是先點點頭：“你放心，這點我會告訴導演，之後肯定要做的。”
雖然周辰跟導演沾親帶故，算是半個關系戶，但小孩之間要也搞什麼霸凌劇情的話，那導演是不會容忍的。
不然這麼說出去，損害的是導演自己的名聲。
他拍的還是少年成長向的電影呢，結果竟容忍主角在自己的劇組搞霸凌嗎？
開什麼玩笑。
“總之……”
凌玥還想再說幾句，可剛起了個頭，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她扭頭去看，是助理帶著裴慢慢回來了。
凌玥剛將車門打開，就對上了裴慢慢堅定認真的雙眸，嘴巴還閉得緊緊的——從物理形式上憋住了想說的話。
“你們不是回酒店了嗎？”凌玥問，“怎麼又回來了？”
助理道：“慢慢不肯走，說他還有話想跟您說。”
凌玥重重嘆了聲氣，讓裴慢慢上了車。
重新將車門關上後，凌玥看著他：“好了，慢慢想跟阿姨說什麼……現在說吧？”
裴慢慢還是緊閉著嘴巴。
看上去憋得很急，但真要他開口說的話，還需要一些勇氣。
裴慢慢看著凌玥，又扭頭看了看陸時祈，最後又將視線轉回到凌玥身上。
終於開口：“我，我，對不起……”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道歉。
這就是裴慢慢啊。
明明沒做錯什麼，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一旦讓周圍人大動幹戈的話，他總將錯誤往自己身上攬。
這也是凌玥不想陸時祈太莽撞的原因。
這麼個小小的人，小小的心髒，已經承受太多超過負荷的壓力了。
凌玥整顆心發軟，伸手揉揉裴慢慢的腦袋，又摸摸他的臉，安慰道：“……沒關系的，慢慢沒做錯什麼啊，慢慢不需要道歉。”
裴慢慢的小臉保持著堅定，搖了搖腦袋：“……不是的，我沒做好，我表現得不好！”
小家伙邊說邊垂下眉，滿臉寫著自責：“我對不起哥哥……”
陸時祈忙道：“你沒對不起我啊。”
“……我有的！我對不起哥哥！”
還以為小家伙是難受陸時祈替他出頭，結果被凌玥單獨教育了這件事。
沒想到小家伙接著卻說：“……哥哥保護我，為我說話了，我應該也勇敢，也要說的！”
但他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沒有經驗，就這麼被緊張失措侵略大腦。
直到凌玥來了，也沒能說出一句有用的話。
大腦當機的時候，這沒什麼。
可事後回想起來，裴慢慢就覺得自己太糟糕太差勁了。
“……阿姨，他那麼說我的時候，我心裡很不舒服，我忙著傷心難過了，所以我才忘記了。”
小家伙認真地解釋，堅定地保證。
“下次再這樣，我會好好表現……我，我一起打他！我跟哥哥一起打！”
他不該讓哥哥孤軍奮戰的。
他要做勇敢的慢慢，那就應該加入哥哥，為哥哥出力，一起毆打壞小孩。
凌玥：“……”
陸時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