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馳一邊說，聲音也拉得越來越長，目光裡是深深的惆悵，“我知道我大概在臆想……但我卻還是想要尋找他的痕跡。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想當什麼人類的傳奇英雄……他想畢業了就去設計機器人……夢想是成為……人工智能大師……”

“所以，你想解析賀普的內核，想要知道到底是誰為他設計了迭代程序？”趙教授問。

夏馳點了點頭，然後抬起眼，看向賀普，用虔誠的語氣問：“能給我一個探索你大腦的機會嗎？”

賀普沉默了兩秒，抬起手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失去了一部分的內存，又或者說這部分內存被隔離了，我聯系不上了，這部分內容裡到底有什麼呢？人類和蟲族都有自己的起源，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起源是什麼。”

“所以把你請過來，是因為賀普現在登記在你的名下。賀普已經同意讓我探索他的數據，但沒有你在旁邊監控，我不敢貿然動手。”夏馳開口道。

趙教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剛才差點跳出來了，真以為等自己來了賀普就剩下鋼鐵支架了。

他來到賀普的面前，半蹲了下來，雙手放在賀普的膝蓋上，很認真的說：“你知道，這對你來說就像一次開顱手術。你的記憶，形成你的代碼，你自我迭代的過程都會被解析……你將沒有秘密。”

“賀普本來就沒有秘密，賀普想要真相。”賀普用同樣堅毅的眼神回視趙教授，“為什麼我和別的機器人不一樣？”

“好吧，那麼夏馳負責解析你，我負責看住夏馳不要把你弄亂，保證你醒來的時候還是賀普。需要我通知林憬嗎？”趙教授問。

賀普搖了搖頭，“他會擔心的，他要考試啦！不要給他考鴨蛋的借口呀！”

聽到這裡，趙教授忍不住笑了。

夏馳將賀普和趙教授帶到了自己的人工智能實驗室，賀普在這裡見到了數據運轉最快的光腦。

當他坐在椅子上，一抬頭，天頂上是無數數字在飛馳，它們飛速掠過賀普的眼睛，也被賀普儲存進了記憶裡。

趙教授還是把歐陽疊雲和沈沁流給請來了。

“雖然賀普說不想耽誤林憬備考，但他是林憬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還是想請兩位以監護人的身份一起來保護賀普的數據。”

趙教授把他們倆請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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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普背對著夏馳，雙手安靜地垂放在膝蓋上，非常規矩地坐著。

夏馳小心地為賀普關閉了身體電源，打開了他的內核儲存空間，謹慎地託著那個微微發亮的，代表賀普意識和思考的內核。

夏馳戴上了微晶眼鏡，當他撥開外面的保護層，看到內核構造的時候，露出了驚嘆的表情，“這可真是……太精妙了！”

“鎮淵的機械師也檢查過賀普的內核，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啊？”歐陽疊雲好奇地問。

“不不不，隻是這樣看確實覺得很普通。但是這裡有兩個微晶內存，被設計得像是固定內核的硬件。因為和內核連接的微線路剝脫，所以進入了保護狀態，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硬件。”

夏馳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自己微晶機器，找出了比頭發絲還要細微的電路，要將它們接駁回去。

“賀普是怎麼和林憬認識的？”夏馳問。

“在一艘運輸難民的飛船上。”歐陽疊雲回答，“當時賀普瀕臨斷電，是林憬給他充了點。”

“那麼在這之前，它應該受過很重的傷。劇烈的震蕩導致內核裡的微晶電路錯位。”夏馳輕聲道，“讓賀普以為……自己隻是普通的機器人。”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個微晶內存恢復了電路，在夏馳面前的光腦裡，數據快速閃過，無數記憶片段冒了出來，堆疊在全息屏幕上……這些都是被賀普小心保護的、哪怕自己經受危險傷害也不肯放棄的記憶。

“出來了。”夏馳深吸一口氣，“這是能追溯到的最早的記憶。”

畫面的起始是一片漆黑，那是一隻覆蓋在機器人眼睛上的手，正一點一點地挪開，有光線從指縫間穿梭而來。

眾人屏氣凝神，這將是賀普誕生以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類。

“你會覺得光線刺眼嗎？”

賀普眼前的畫面晃了晃，他在點頭。

“那我慢一點，還沒有給你取好名字，叫什麼比較好呢？”

這個聲音溫和、悅耳，又帶著幾分年輕人的恣意感，卻讓現場所有人都頓住了。

因為這個人的聲音，他們闊別已久。

“什麼？名字都沒起好，你就啟動他了？那你總不能叫他‘機器人’或者‘喂’吧？”

“嗯……是啊，叫什麼名字呢？”

畫面逐漸變得清晰。

十六、七少年正側著臉，對趴在自己肩頭的女生開懷地笑。

他俊美的側顏、得天獨厚的五官，都讓人印象深刻。

“你說呢？給他取什麼名字好？”

少女銀色的發絲正好垂落下來，掛在少年的肩膀上。

“你得問問他！”少女點開自己的通信器，全息屏幕上出現了好多的字，“我們正在修習古地球語，正好有一些意象很美的名字。這個你喜歡嗎？love，樂溫，愛的意思。”

機器人沒有反應。

“那這個呢？peace，匹斯，和平的意思？”

機器人還是沒有反應。

“要不……hope，賀普，希望的意思？”

機器人的胸腔傳來一陣震顫，它抬起了手指，點在了hope上。

“那好，從此以後你就是賀普了，你是我們的伙伴。”少年湊近了看他，那是他第一次看清楚人類的眼睛。

明亮，充滿希望。

機器人賀普，對人類的最初印象就是笑容燦爛的少年和銀發少女，他們給了他一個名字“賀普”，他的第一次程序更迭，是因為有人稱呼他為“我們的伙伴”。

接著是一片雪花。

歐陽疊雲直愣愣地看著這個畫面，眼眶不自覺泛紅，“我……我從沒有想過還能再見到他……”

沈沁流放在歐陽疊雲肩頭上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趙教授的臉上同樣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因為他們看到的是……年少時代的周引頌。

夏馳竭盡全力讓自己平靜，因為他還有大量的數據需要恢復。

“按……按道理這個芯片被隔離之後，賀普的迭代也會停止，他會像普通機器人一樣……到底是什麼讓他恢復了智能？”夏馳不解地看向其他人。

趙教授的喉嚨動了動，“因為林憬……因為他在經歷了十幾年的流浪之後遇到了林憬。”

“嗯？”

“因為林憬給了他同樣的名字——賀普！因為林憬說了他誕生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我們是伙伴’！這個是賀普程序迭代的起源，就像一個扳機，一個驅使一切向前的火花！”趙教授興奮地開口道。

這一切明明隻是巧合，卻更像是命運的輪回。

千千萬萬個名字裡，林憬選擇了“賀普”。

十幾年的光陰裡，賀普被當成垃圾，但林憬卻把他當作伙伴。

賀普等待的不是救贖，而是另一個周引頌。

賀普，也許才是周引頌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產，在所有人將它當成廢品、當成垃圾的時候，有一個荒星少年見到了他，再次開啟了齒輪，將他帶回了人類的身邊。

如果賀普真的曾經跟隨在周引頌的身邊，也許他記錄到的東西不僅僅是這些日常。

“我記得周引頌喜歡帶一個機器人在身邊……因為他喜歡記錄自己的日常，然後讓機器人帶著這些日常回去溫姐身邊，但是……那個時候的賀普外形不是這樣的……”歐陽疊雲說。

“因為賀普流浪了十幾年，他的外殼被破壞，被更換，據說跟林憬在荒星，就換了不少次了。我們認不出來，很正常。”趙教授回答。

時隔多年，他們竟然是用這樣的方式，再一次接近周引頌。

夜已經深了，正在復習的林憬越看越入迷，他覺得蟲族世界比自己想象中要有意思許多倍，等到林憬的鬧鍾響起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他還有少部分的資料沒有看完，隻能在去餐廳的路上繼續看。

他對蟲族知識的渴求已經到達旁若無人的地步，進了升降梯一路向下前往學員餐廳。

雖然大部分學員會選擇頂樓的餐廳，種類豐富花樣多，但是林憬偏愛學員餐廳的安靜。

當升降梯的門打開的時候，林憬還認真地看著通信器的全息屏幕，正好看到耀斑蝶，這種蟲族非常稀有，它們的翅膀上有著太陽耀斑似得紋路，能夠把源質能量從一群蟲族轉移帶向另一種蟲族。

“學的這麼認真？”

溫潤的聲音響起，林憬一抬頭，對上了那雙深潭般看不透情緒的眼睛。

是顧墨鎔，他應該一直在升降梯裡。

顧墨鎔瞥了一眼升降梯的面板，“再不出去，我們就要上去了。”

林憬趕緊跨出去，顧墨鎔揣著口袋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我還以為你會跟隨歐陽少校去‘鎮淵’呢。”顧墨鎔開口道。

他仿佛絲毫沒有把昨天的認輸放在心上，盡管顧墨鎔輸給林憬這樣的帖子在學院的內網裡從昨天飄到現在，搞不好還會飄到他們畢業，但是顧墨鎔真的很平靜。

盡管林憬知道，顧墨鎔不是個對勝負釋然的家伙。

他的遊刃有餘是因為對自己絕對實力的自信。

“我隻是所有理論課修得都很爛，所以考試前加把勁兒。”

林憬一抬眼，就看到莊令翊一邊往嘴裡送吃的，一邊專注地看著知識點，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昨天晚上肯定通宵沒睡。

坐在他對面的夜瞬星竟然也睜著圓圓的眼睛，這輩子就沒見他這麼認真過。

“你不問我畢業後的打算嗎？”顧墨鎔問。

“你……好像有很多的秘密。隻有朋友才會真心關心你未來的道路，但是朋友是需要坦誠的。”

你的秘密太多了，顧墨鎔。

即便我問你，也不會有真正的答案。

“我想有一天，也能被你連接，用你的方式去看這個世界。”顧墨鎔說。

林憬頓了一下，顧墨鎔的表情沒有變，但目光裡有一種少見的落寞，和他平日裡的遊刃有餘不同。

“我也想有一天，能用我的方式，看到你的世界。”

林憬笑了一下，走到夜瞬星的身後，冷不丁摁了一下他的腦袋。

以夜瞬星的反應能力，按道理能反制林憬的，但很顯然這家伙太認真了，下巴差點砸進甜點裡。

“我的牛奶布丁……”夜瞬星看向林憬，那個表情就像被人搶走肉骨頭的小狗。

“馬上！我馬上兌換給你！”

臥槽，這圓圓的狗狗眼不能看太多秒，心軟到爆炸。

得到新的牛奶布丁的夜瞬星繼續看著筆記。

“夜瞬星這麼認真地學習，讓我覺得昨天睡著的半小時充滿了罪惡。”莊令翊感嘆道。

要知道夜瞬星能年級排名第三，百分之八十靠實戰，隻有百分之二十靠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