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他進門起,那股子餓狼撲食的眼神實在駭人。
李相浮咽了咽口水,竭力保持語氣的平穩:“我大學時專門研讀過佛經,對梵語也有造詣。”
這話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算得上是大言不慚,因為早上的齋飯,住持對李相浮印象不錯,也就沒有責怪。
出家人講究謙遜,對方都這麼說了,住持自然要順著問一下都有什麼造詣。
李老爺子沉聲提醒:“安分點。”
然而李相浮的身體有自己的想法,已經先一步站去前方位置,看到外面的外國人時還不忘招了下手,讓他進來。
“我就不用了。”外國人來這裡隻是遵從老板要求,繼續提供人身安全保證。
李相浮沒強求,反正人就在門口,誦經也能聽見。
他靜心片刻,確定已經生起恭敬心,不用翻書便已然誦讀起記憶裡的文字。
十項全能的稱號不僅僅是一個稱號,同樣能回饋部分力量,好比舞蹈旋轉,他能在人類的極限上再快0.1秒,誦讀也是一樣,聲音傳遞出的力量幾乎可以輕松抵達靈魂深處。
屋內人的神情逐漸陶醉起來,外國人原先還在外面鬥蛐蛐玩,耳朵捕捉到裡面的梵音,手中的樹枝不自覺放下。
恰逢遠處有僧人敲鍾,神秘的梵語似在耳邊低喃,有如暮鼓晨鍾般震得人心中久不得寧靜。
他看著蛐蛐反思。
我在做什麼?
蛐蛐也是生命,我為什麼要讓它們自相殘殺?
天空中堆積的雲散開,陽光灑在肩頭,外國人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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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失神狀態下,手機響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接起:“喂。”
秦晉聲音一如往日冷冽:“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
外國人近乎是自言自語道:“寺廟內外我都找過一遍,沒發現幾個香客……如果真有心懷不軌的,也一定會被拯救靈魂。”
說著把手機朝屋內伸了一下,確保誦讀音能傳過去。
外國人仰頭閉眼感受這片天地:“聽到了麼?”
山間信號不好,多了個載體,秦晉聽到的聲音模糊又失真,隻是覺出幾分熟悉。加之梵語一般人很難聽懂,不現場感受就覺得是一通嘰裡呱啦地亂讀。
城市的另一邊,秦晉坐在辦公室裡皺眉,“好端端的,李相浮在念什麼咒語?”
咒語?
重新把手機貼在耳邊,外國人語氣滄桑道:“老板,你沒有佛性。”
“……”
作者有話要說:外國人:你沒有佛性。
秦晉: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沒有人性。
……
李相浮:想當年,全府三年上下無子嗣,內外無宅鬥,和和美美歲月靜好。
第31章
話音落下,久無回音。
外國人‘喂’了好幾聲,以為是信號問題,又往遠處樹下走了一點。聽不見梵語後,面色漸漸發白,當下入耳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終於,秦晉再次開口:“佛性?”
“老板。”外國人的身體在瞬間變得僵直:“事情有點邪門。”
他簡短陳述了聽李相浮誦讀佛經時的感受:“我其實也算有信仰,我的信仰是神愛世人,信上帝的,但他一開口,我滿腦子隻剩我佛慈悲。”
從小練搏擊,外國人的意志力本身比常人強很多,不明白為什麼會被洗腦。
“如果你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我能!”外國人連忙保證:“絕不會再犯。”
他明面上是有點名氣的畫師,以受邀嘉賓的身份作隨行保鏢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所以一向開價很高。這麼多年來,可以長期支付薪酬的大老板隻有秦晉,要是因為一句佛性丟了工作,豈不得冤死?
通話結束後外國人死死盯著手機屏幕良久,確定沒有收到解僱信息,這才長松一口氣。
偏殿。
住持參悟佛法多年,本就是一心向佛,倒沒有其他人感受明顯,反而望向李相浮本人的眼神十分復雜。
出家講究避紅塵,落三千煩惱絲,然而面前的年輕人青絲如瀑,眼角還長著一顆勾魂的淚痣。美人骨,妖異相……竟拉著一把富有禪意的嗓音,種種矛盾匯聚一身。
不知不覺間,半本經書如流水般被念完。
李相浮合上小冊子後長久低頭,平緩了過來。
眾人隻覺餘音嫋嫋,一顆心竟在不知不覺間趨近古井般波瀾不驚。
系統曾說過,拜佛拜的是世俗的欲望。聽李相浮講佛隻有一種結果,摒棄這種欲望,無欲則剛。
李老爺子等人暫時走不出來,此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住持沒有叨擾他們,單獨叫李相浮去幽靜的小道散步。
雲霧散開,陽光照耀大地。
住持發出一聲冗長的嘆息:“原來世間一切都講究天賦,禮佛也是如此。我是近十年才有所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能如此通透。”
李相浮:“您不要妄自菲薄。”
他前後也是悟了近十年,才拿到一個稱號。
今天約莫是黃道吉日,午後來行雲寺的香客突然多了起來,住持本想勸人出家,覺得又不是出家人所為,雙手合十頷首後離開。
天氣漸漸變得炎熱,李相浮坐在樹下,等著清風吹過。
他在靜心養神時,李戲春剛從畫廊回來,嘴裡抱怨著鬼天氣,一時特想喝杯冰可樂。朝冰箱走的時候腳步猛地停下,反復看了三遍,確認沙發上坐著的是李沙沙無疑,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我記得這個時候你應該還沒放學。”
李沙沙認真說:“我翹課了。”
這一瞬間,李戲春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李相浮,一樣是翹課後無所謂的語氣。她忍不住低頭揉了揉眉心,準備先和學校聯系。
李沙沙仿佛看穿她的下一步行動,主動開口:“我跟老師說不舒服,打電話讓張阿姨接我回來的。”
李戲春望向廚房,張阿姨哭笑不得:“你們都不在家,我就趕過去了。”
聞言李戲春面色罕見的嚴肅,她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李沙沙旁邊,雙方平視的情況下說:“比翹課更嚴重的,是說謊翹課。”
李沙沙從兜裡掏出一張紙。
“什麼?”
“我的檢討。”
這是一封規規矩矩的檢討書,至少八百字反思,通篇看完李戲春隻覺得是時候考慮跳級的事情。
做好鋪墊,李沙沙說出真正的訴求:“帶我上山。”
“你是小男子漢,不能總想著找爸……”
李沙沙打斷她,指路道:“請看倒數第二段。”
李戲春瞄了一眼:
-從國外回來後,爸爸錄制綜藝,參加採風活動,導致聚少離多。
-我活的像個孤兒。
“……”
筆下寫盡心酸,真人卻端坐在沙發上一板一眼談條件。
李戲春認輸:“收拾東西,現在帶你去。”
李沙沙隻拿了一件外套就下樓,看到她在搜順風車,建議道:“你可以以此為由聯系男友,一味逃避不是辦法。”
頓了頓補充說:“這都是爸爸說過的。”
李戲春沒忍住伸出食指在他額頭戳了下,無奈道:“別學你爸,把感情看太透了不一定是好事。”
李沙沙:“所以我沒有媽。”
“……”
·
難得下班早,剛出公司門口高尋手機就響了,李戲春話說得很直接:“有時間麼?”
高尋停步,幾乎不帶猶豫道:“有。”
“送我上山,順便聊聊。”
“好。”他也沒問是什麼事,直接去開車接人。
秦晉和助理正好在車庫,助理把頭伸去車窗外,納悶道:“這麼急?叫他都沒聽見。”
下班後說話沒那麼多講究,助理半開玩笑說:“心急如焚的,估計是去見女朋友。”
秦晉視線從資料上移開,抬頭看了看前方,淡淡道:“打給他。”
“嗯?”
秦晉從來不會重復第二遍廢話,等下意識的疑問過去,助理立馬選擇執行。
另一邊高尋無奈把車停在路邊,以為是有工作安排,調整好情緒開口:“喂,老板。”
秦晉朝後靠了下,問:“晚上有什麼安排?”
高尋如實回答:“送女朋友去趟山上。”
秦晉聞言偏頭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忽然間他提起李相浮的名字,平靜交代了一句:“如果見到李相浮,別聽他說話。”
高尋心中疑惑,又不好追問原因,隻能應下來。
車子開到約定的地方,前方李戲春領著個孩子站在天橋下。
高尋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對號入座,猜到是李相浮的小孩。
上車後,李戲春直接把導航定位在行雲寺。
山間的車道比較寬敞,一路無話,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李沙沙,他閉眼認真表示:“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
語氣太過一本正經,李戲春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
這個笑容無形中讓車內的氣氛緩解了許多,片刻後她終於把話題打開,緩緩道:“我仔細想過了,我們……很相愛,但不適合共度餘生。”
說後半句的時候聲音放得很低,似乎是在和對方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做陳述:“繼續下去,遲早會耗光對彼此的感情。”
高尋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發緊,目光卻始終直視前方:“我可以盡力去改變……”
並未做出更多解釋和保證,他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再嘗試交往三個月。”
李戲春沒有說話。
車內再次陷入死寂,兩人心思各異,後座的李沙沙始終心如止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快到的時候李戲春準備打給李相浮,都已經撥出去她又臨時改變主意,打給了李老爺子。
一是想著讓老爺子知道孫子來了,高興一下;再者便是令高尋清楚看到橫亙在雙方間的阻礙,相戀多年竟依舊是長輩不認同的狀態。
通話大約持續了一分鍾,李戲春側過臉對高尋說:“我爸說來門口接我們。”
“我知道了。”高尋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停車的地方距離寺廟還有一段距離,要靠步行。眼見高尋跟在身側,李戲春神情復雜:“我爸見了你不會有好臉色。”
這種程度都算是輕的,以李老爺子的暴脾氣說不定直接拿起掃帚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