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第6章

字數:3816

發佈時間:2024-11-12 01:40:00

「晏慈讓你來的?」他凝住心神,低聲同我談判,「他給你多少好處?我出雙倍。」


緩緩搖頭,我示意他伸出手,然後騰出右手,在他的掌心慢吞吞寫字。


「張叔叔,好久不見。」我的指尖掠過他汗涔涔的手心,一筆一劃,「我又長高了。」


「你怎麼還活……」尚未將話說全,他便人頭落地,骨碌碌滾在床榻下。


我將手探進錦被裡,摩挲他尚且溫熱的手指,斟酌片刻,最終沒把它剁成肉泥。


賤貨。狠狠踹了這顆頭一腳,我撣撣染血的衣裳,無聲地狂笑起來。


48


三更,我抬頭向晏慈交差,他湊近我,嗅袍上濃濃的血腥味。


不知道何時起,這種氣味讓他著迷。他枕在我膝上,細細摩挲我的每根手指。


林燕戈就是在這時候掀開帳簾的,她呆站在原地,霎時間忘記反應。


她看見晏慈伏在我膝上,像條狗似的到處亂嗅。而我端坐椅上,手裡拎著張悟的頭。


幾乎是瞬間,她轉身想跑,被一躍而起的晏慈拽住長發,拖了進來。


來不及尖叫,林燕戈的嘴就被我的衣裳堵住了。晏慈蹲在她身前,揩去她驚恐的眼淚。


「為什麼?燕戈。」他問,「我跟你說過,不要亂跑,你為什麼不聽?」


林燕戈瘋狂搖頭,泛紅的眼圈緊盯著我,晏慈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與我四目相對:「過來。」


我走上前。

Advertisement


晏慈抬手扼住林燕戈的咽喉,示意我把堵著她嘴巴的袍子拿開。


49


林燕戈幹嘔了兩聲,看我們倆的眼神,就像在看兩頭禽獸。


「我會大喊大叫的,也不會說出去,我發誓。」她語速飛快,殷切道,「是她,她叫我來的。」


晏慈斜睨我一眼,說了句我知道了,但並沒有松開扼住她咽喉的手。


「我是林國驍的女兒,將軍的女兒。你不能殺我,晏慈,我死了,我爹絕不會放過你的!」


晏慈垂眸看她:「燕戈,你是不是很怕我,覺得我很惡心,很卑鄙?」


她拼命搖頭,身子卻在發顫,悄悄地向後挪去,晏慈微笑:「你說謊,我最恨人說謊了。」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林燕戈的腦袋重重垂下,眼淚猶然落在衣襟上。


晏慈回身看我,解下系在腰間的衣帶,恨恨地抽了我幾下:「你就這麼急,非逼我殺她!」


隻要做了決定,晏慈必已想好退路。我乖巧地跪下,低眉順眼地受罰。


發完火,他蹲下身子摟住我,幾乎要把我揉進胸膛:「我真高興,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50


我將林燕戈的面皮仔細地剜下來,浸在藥水裡,把它制成了面具。


換上綾羅綢緞,系緊繡金腰帶,貼上美人面皮,我搭著銀桃的手,緩步跨進了馬車。


昨夜,喝醉酒的副將張悟見色起意,潛入王妃營帳,欲強行茍且之事。


殺豬匠觀棋為保王妃清白,劈下張悟頭顱,自知罪無可赦,為不禍及十三殿下,她剜下自己的面皮,爬出營帳意欲離去,最終因為失血過多,於帳外不治而亡。


王妃林燕戈性情剛烈,為保清白咬舌自盡。雖然救治及時,但她咬傷了舌頭,再也開不了口。


馬車裡,晏慈倚著我肩膀睡著。銀桃在外頭嗚嗚地哭,我撩開車簾看她。


她驚慌地抬起手背擦拭眼淚,作勢要扇自己巴掌。我從窗內伸手捏住她的腕子,輕輕搖頭。


我真想同她說話,說銀桃別難過,十三殿下睡著了,你趁機數數睫毛吧。


可惜她隻顧流淚,而我也不能開口跟她說話。放下車簾,我感到雙眼酸澀,卻流不出眼淚。


聽說人的眼淚是有限的。倘若過去流了太多眼淚,日後便一滴淚也沒有了。


51


兵馬行至青州時,迎接晏慈的是青百姓的爛白菜。


他騎在馬上,就像當年他陷害晏清一樣,脊背筆挺,巋然不動,迎接謾罵。


「昏君的爪牙!你會遭報應的!你此生定然不得好死!」


「若先帝在,若先帝在……哪兒輪得到你們這些害蟲,來操弄大晏的天下!」


「人面獸心的東西,連老少婦孺都不放過,真是怪物。」


罵聲不堪入耳,我閑得發慌,於是跳下馬車,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晏慈的高頭大馬。


他那夜說得真是不錯。我與他,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爛菜砸中晏慈的鼻梁,他勒馬停下,眼眸低垂:「你可知道,你為何能用這菜葉擲我?」


「我領命殲滅護田軍,可我的鐵騎,從未踏進百姓的田地。」


「晏帝要將京州青州改田為桑,京州的田先是被縣令的官兵踏平,再被護田軍徵用。」


「你們青州為何幸免於難?」他揮鞭拍馬,「因為我在!我晏慈在!」


百姓噤若寒蟬,讓出車道,晏慈拍馬疾馳,我環住他的腰,看他的冠帶隨風飄起。


從斧柄上解下的紅穗子,就系在我腰間,被日光曬得鮮艷欲滴。


52


得勝回朝。晏帝沒有收走晏慈手中的兵符,而是留在他那。


大晏內憂外患,內憂留給晏慈,外患留給晏湛。晏湛去往邊疆,與林將軍抵御外敵。


終於離權勢更近一步,晏慈搬回晏都,好隨時供晏帝差遣。


至於我,我侍奉了林燕戈近兩年,成為林燕戈後,我不費吹灰之力,繼承了她的一切。


隻有一樣不能,就是她那當將軍的父親,從邊疆寄來的信。


晏慈從不懷疑我目不識丁的愚蠢,總是命我研墨,然後模仿林燕戈的字跡,提筆回信。


說謊。這是他最擅長的事情。他的謊言比他的眼淚還要廉價。


而我種繡球,搖桂樹,搗頭油,燒鱸魚,有時覺得手癢,也會想買半扇豬回來斬斬。


為了不驚擾僕役,這消遣總是在半夜進行,晏慈是我唯一的觀眾。


歲歲年年,我們狼狽為奸,互相取樂,好將彼此的日子與野心,經營得有聲有色。


53


晏帝病重,朝堂表面上風平浪靜,私下已是暗潮湧動,然而無人動作,人人都在等。


霜降那日,晏慈下了朝,對我說:「我們都很擅長說謊,對不對?」


晏慈多疑的病又復發了。我知道他將有重任要託付我,他想用我,於是謹慎地審問我。


他懷疑我。他在朝堂聽到風聲,被屠妻女的晏禮,他的女兒可能活著。


昔日晏帝勾結副將,奪了他兄長晏禮的江山,晏禮的一雙妻女被活活燒死,面目全非。


那個死去的女孩叫晏千秋,倘若她還活著,那她看著應當同我差不多大。


我本想對他比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最終還是換成了大白話,以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手勢回復他:「你平白無故懷疑我。」


晏慈伸手捻我耳畔的碎發,語氣溫柔:「你的生辰要到了,對嗎?」


總是這樣,打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啞謎,但多年養成的默契,讓我在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晏慈想知道我的身份有沒有作偽,他將以生辰贈禮之名,探我的虛實。


54


甚至等不及到我生辰那日,翌日晚上,晏慈已經迫不及待,要為我送上大禮。


他問我舅舅一家是否還在晏都。我說是。他便要我說出住址。


他帶我潛入了我口中的舅舅家。平屋上新修了閣樓,田間新添了頭老牛,一派溫馨。


夫妻二人正在寢屋酣睡,呼吸粗重,像冬日爐灶內鼓起的熱風。


那天恰好下了初雪,離我的生辰還有半月。晏慈覆手而立:「觀棋,來拆你的禮物吧。」


我攥緊斧柄,將斧頭高高舉起,他卻忽然伸手攔下我:「等等。」


「你告訴過我,這兩人賣你入宮,換了富貴榮華。若一刀劈死,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耐心點。」晏慈輕聲道,「收到大禮,應當慢慢地拆啊。」


55


夜半三更,我的斧頭輕輕削下女人的臉肉,她被疼痛驚醒了。


「……觀棋?」似是驚覺我的來意,她疼得連連求饒,「血……濃於水……就饒了舅……母……」


白白胖胖的男人亦被吵醒,屎尿俱下,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凝了凝心神:「你是宮裡哪位主子?竟由著奴才殘害百姓,就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


「傳出去?」晏慈站在我身側,嗤嗤發笑,「死了不就傳不出去了嗎?」


我殺了好多年的豬了。別人用殺豬刀,可我偏偏喜歡用斧子。我喜歡把它磨得亮亮的,揮起來威風凜凜,寒光陣陣。不論是豬是人是好是壞,都難逃被我宰割的命運。


不知為何,我在舉起斧頭的瞬間忽然耳鳴,近似於刀劃瓷盤的鳴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斧柄的紅穗子一晃一晃,我看向我的舅母,她微不可見地,緩慢點頭。


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松開斧柄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出了汗,濕漉漉的,好惡心。


視線掠過床榻上支離破碎的軀體,我看向晏慈,他從角落拾起鐵鍬,頷首示意。


殺人砍頭,阿彌陀佛。就地掩埋,善哉善哉。


56


此事過後,晏慈停止了對我的猜忌,他確信我不會是晏千秋。


畢竟我真的叫觀棋,我真的有住在晏都的舅舅和舅母,我真的將他們碎屍萬段了。


晏慈不再起疑,日子便同往常般流淌下去,平淡裡透著溫馨。


如今晏帝已是風中殘燭,而晏慈兵權在握,野心勃勃。我知道,晏慈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我想,晏慈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也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冬日的府邸相當平靜,書房內的炭爐照例嗞嗞作響。距離我在晏宮為他研墨的日子已經過去數年,可我還是不能免俗地,在這種靜謐的午後打起瞌睡。


醒來的時候,晏慈已經在爐上架起鐵網,烤著滋滋流蜜的番薯,我伸手抓它,被燙了個激靈,然後伸手去捏晏慈冰涼的耳垂,被他拍掉手腕,才作罷。


連日操勞,夜裡,晏慈趴在桌子上睡著。我取出匕首,抵在他後頸,而他的呼吸均勻綿長。


確信晏慈不是在裝睡,我輕輕抽出壓在他臂彎的信紙,一目十行。


57


晏慈每日都要經手很多封信,每封信,我都看得很仔細。


嚴冬將至,西北戰事吃緊,晏帝命晏慈護送物資馳援邊關,與林將軍和晏湛共同御敵。


而晏慈早已與必經之路上的山匪勾結,要聘山匪演一出好戲。


他將命心腹護送二十車稻草前往邊關,心腹會協助被收買的山匪,截走這二十車稻草。


至於冬衣與糧草,將由晏慈暗中護送,送給他暗中豢養的兵馬。


宮中晏帝病重,邊疆戰事吃緊,內憂外患,正是晏慈直入晏都,率兵踏平晏宮的時候。


他要用御敵的物資壯大自己的兵馬,趁虛而入,把江山收入囊中。


饒是晏慈年歲漸長羽翼漸豐,縱觀他身側的可用之人,再沒有人比我更加可信的了。


我將這些信擺放回原位,坐回小馬扎,默默地啃起涼掉的蜜薯。


不出半月,果然,晏慈交代我,要護送二十車稻草前往邊關,同山匪出演一出好戲。


58


臨行前夜並未下雷雨,可晏慈卻留我宿在他寢屋,枕在我膝上,他唱起歌。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請您不要渡河,您還是去渡河了。您因為渡河而死去,這實在是無可奈何。


與虎謀皮,放手一搏,我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來。

暢銷精選

沐雲
沐雲 哥哥是小姐的侍衛,自認與小姐間的感 情超越男女。為怕小姐入宮寂寞,哥哥 變賣祖宅,毀我親事,將我送入宮中
哭包鮫人和她的東北系統
哭包鮫人和她的東北系統 穿成淚失禁的鮫人公主。 系統要我欺負還未化龍的陰鷙反派。 我遊到反派面前,哆哆嗦嗦用魚尾扇他的臉。 「雜……雜種。」 系統教育我:「大大方方的嗷!使勁兒削!」 後來,反派化龍,成為四海共主。 用下身龍爪按住我的魚尾巴,嗓音沙啞。 「不夠,還要。」
不當舔狗那些年
不當舔狗那些年 "穿成修真界的共用舔狗,系統讓我攻略三位男主。 「隻有在兩年內刷滿他們的好感度,你才能回到現實世界。」"
逆襲學渣
逆襲學渣 男朋友踹了我之後要和美女學霸去清華雙宿雙棲。 可是高考結束,我作為唯一考上清華的學生代表上臺講話。 他倆隻能在下面看著。
掉馬女配與作精大佬的日常
掉馬女配與作精大佬的日常 我是個變態,關了一院子的美男逼迫他們和我 play。卻不想 有朝一日地位反轉,這院子裡的美男都成了聲名赫赫的大人 物。
當我喂了校霸戀愛腦藥丸後
當我喂了校霸戀愛腦藥丸後 意外得到一枚戀愛腦藥丸。我想都沒想給死對頭校霸喂了下 去。沒想到玩脫了,校霸徹底變成戀愛腦。對我百依百順, 無微不至。
那一刻心動
那一刻心動 大一軍訓,為了獲得優先配偶權,身為 網絡唱見的我,在教官提出才藝表演時 重拳出擊!
離歌
離歌 我陪男朋友住了七年地下室,給他寫了幾十首歌。後來他紅 了,自己寫了一首情歌,採訪的時候羞赧地說要送給他最重 要的人。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寫給他女助理的。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