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15章

字數:3988

發佈時間:2024-11-12 11:07:11

  商絨一看,竟是金燦燦的一支仙闕鎖玉娥簪,赤金雕琢的仙闕細致入微,鑲嵌其中在窗棂探頭的白玉仙娥更是栩栩如生,明珠被镌刻作雲霧狀託著樓闕,底下墜著細碎的赤金流蘇與寶石珠子,碰撞著發出清脆猶如雨滴簇蔟拍打在欄杆的聲音。


  商絨仰頭望見少年在寒霧裡清雋的眉眼,他纖長的睫毛沾著雪粒:“要嗎?給你玩兒?”


  商絨生在皇家,一歲入宮,曾有千種珍奇萬種寶物在她眼前,她如何不知此時握在折竹手中這支仙闕鎖玉娥該有著怎樣的價值。


  可卻,偏偏又是一支尋仙問玄的死物。


  “我不要。”


  商絨的眉頭輕擰起來:“什麼老氣的式樣,我不喜歡。”


  “我看也是。”


  折竹漫不經心地應一聲,一縷發絲微拂他白皙的臉頰,他的神情沒什麼變化,隻是眼睑下有一片倦怠的淺青,他有點懶得說話,卻還是簡短道:“那便熔了它買酒。”


  說著,他將那簪子隨意地扔進馬鞍旁墜掛的雜物袋子裡。


  但他又忽然將韁繩塞給她。


  商絨不明所以,抬首卻見少年才打了哈欠,他低下頭來與她相視,她看清他的眼尾泛著一片薄紅,看向她的一雙眼睛也好似沾著潮湿的霧氣。


  她抿了一下唇,什麼也沒說,忐忑地握緊了韁繩,但此時山道上寂寂一片,沒有往來的車馬過客,馬兒也走得很慢。


  也許是聲聲馬蹄催人眠,她聽見山間的清風,也聽見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聲越發趨於平緩。


  忽然間,


  她的肩上一重。


  商絨的脊背一僵,慢慢的,她側過臉,看見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頭。

Advertisement


  他的睫毛又濃又長,如此青灰的天光下,更襯他白皙的面龐透著疏離的冷感,唯有他臥蠶處的那顆小小的痣是生動的。


  有風帶起她的一縷淺發輕輕地拂向他的眉眼,商絨伸手,風在指間穿梭,她捏回了發絲。


  再轉過臉去,她望向彌漫寒霧裡,幽幽一山碧,次第卷天青。


第18章 人影雙


  山道悠長,馬蹄聲慢,商絨手握韁繩在寒煙栊翠間也醞釀出一絲困意,然而倏忽之間,“砰”的一聲,重物落地。


  她嚇了一跳,與此同時,原本不知不覺依靠在她肩上的少年也驀地睜開一雙漆黑的眸子。


  帶了幾分未消的朦朧睡意,他的神情卻是銳利而警惕的。


  商絨隨之看去,隻見原本橫趴在馬背上的道士夢石此時已摔在了地上,散亂的發遮去半邊面容,他卻仍舊人事不知。


  “先找個地方睡一覺。”


  折竹松懈下來,他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哈欠,一雙眼睛添了細微的水霧,嗓音也透露幾分倦怠的喑啞。


  此地山林茂盛,常有獵戶上山打獵,折竹毫不費力地在山中尋了一處舊屋,許是被棄置許久,推門進去便是飛塵迎面。


  商絨捂著鼻子咳嗽,卻見折竹拎著那道士的後領大步流星地踏進門去,然後隨手一丟,那道士身子一軟,便直接靠在了牆根。


  屋子雖簡陋逼仄,但好歹有一張竹床,一桌一凳,關上那道門,也能暫時遮蔽山中風雪。


  商絨的嗓子又幹又痒,來的一路已經在咳,此時見了屋子裡積蓄的灰塵便又咳得更厲害了些,她看著折竹徑自掀了那積灰的青紗簾子走到竹床旁去。


  青紗簾影影綽綽勾勒他颀長的身姿,他隨手掀了那堆破爛被褥扔到一旁去,大約因為被褥的遮擋而竹床上不見什麼塵灰,他便要躺下去。


  細微的塵灰在窗外投進來的光色裡顆粒分明,他驀地回過頭來,青紗簾微微晃動,好似被吹皺的湖面。


  明明隔著這樣一道漣漪微泛的簾子,他的面容並看不真切,但商絨還是察覺到他在看她,她一瞬無所適從,甚至抿起嘴唇,強忍起喉間的幹痒。


  她到底也沒忍住,沒咳嗽,卻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折竹也許是困極,眼尾都是紅的,也不知為何掀了簾子出來,輕瞥商絨一雙水霧盈盈的眼睛,卻是什麼也沒說,徑自出去了。


  商絨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她來時,也有見到那一條嵌在開闊山坳的溪流,而此時,她又跟著折竹走回了這裡。


  “折竹……”


  商絨不知他在溪畔看什麼,才出聲喚他,卻見他借力一躍,飛身至溪水中央,那柄軟劍在日光下粼粼閃爍,劍鋒迅疾地劈開水波。


  她隻見他玄黑的衣袂輕盈隨風動,轉瞬他已穩穩落在溪畔。


  少年抬起握著劍柄的手,兩條魚整整齊齊地穿在他的劍鋒上,陽光落在他彎起來的眼睛裡,漂亮的光斑清輝漾漾。


  商絨怔怔望他。


  再回到山中舊屋,那道士仍靠在牆根沒醒,而商絨坐在已擦幹淨的凳子上,看著折竹將洗淨的風爐就著門外堆放的木柴來點燃,煮了一瓦罐的魚湯。


  馬背上的雜物袋裡有一隻竹管,裡頭是雪白的鹽粒,所以此時的這鍋魚湯才能鮮而有味。


  商絨嗅到那極香的味道便緊緊地盯著煮得咕嘟冒泡的瓦罐,折竹舀來一碗,抬眼瞥見她那副神情便頗覺好笑,將那碗魚湯放在她的面前,“你臉上的東西已戴了許久,應該快脫落了,你便先摘了,也好喝湯。”


  商絨摘了面具,捧著發燙的湯碗,看著他轉身走入那青紗簾後,吱呀的聲音響了一瞬,是他躺在了那張竹床上。


  被風嗆得泛幹的嗓子因為溫熱的魚湯而好了些,商絨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抿著魚湯喝,她的那雙眼睛一會兒看嶙峋腐朽的木牆,一會兒看牆上掛著的蓑衣,再看腳下開裂的木縫。


  她看見牆根的道士,他仍舊是折竹將他扔進來時的那個姿勢,動也沒動一下。


  動作極輕地放下空空的碗,商絨站起身來,邁的步子也很輕,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道士面前,盯著他那張滿是髒汙的臉片刻,她蹲下身去,印著寶相花紋的裙袂輕拂地面。


  她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靠近那道士的鼻尖,平穩的呼吸如風一般輕拂她的指節,她松了一口氣,又站起來墊腳去取掛在牆上的蓑衣。


  蓑衣被掛得有些高,她費了會兒力氣才取下來,撇過臉去抖了抖那蓑衣外面的灰塵,屏住呼吸等著漂浮跳躍的灰塵一顆顆在光裡散開,她才又走到那道士面前,將厚重的蓑衣蓋在他身上。


  轉過身瞧見風爐上熱氣已經散去許多的瓦罐,她回頭看了看那道士,又去看簾子後那一道少年的身影,便拿起來桌上的瓦罐的蓋子蓋上去。


  風爐裡燒的是折斷了木柴而非細碳,木柴燃得快些,所以商絨便坐在桌前,學著折竹時不時地往裡添柴。


  她始終靜默,屋內隻有木柴燃燒迸濺的火星子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一窗風雪彌漫,滿室靜悄悄。


  商絨一手撐著下颌,習慣性地默念起道經,暖暖的風爐燻得人神思遲緩,她在這般閃閃爍爍的火光裡,隱約想起昨夜那一堆燒紅的火焰。


  帶了滿身血腥氣的少年託住她的手肘,才使得她沒從石上摔下去,那樣明亮的火光照見少年冷白的面龐。


  無瑕中,卻又沾染了殷紅血跡。


  “都喝了?”


  少年另一隻手捏著那隻才從地上撿來的玉葫蘆,濃密的眼睫一抬,他猶如沾著霜雪的嗓音裡乍添一絲愕然。


  商絨沒說話,隻是努力睜著眼睛看他的臉,隔了片刻,她冰涼的指腹觸及他的臉頰,在他更為驚愕的目光中,她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他臉上的血跡。


  末了,她舒展手掌,給他看她手指間的紅。


  “噗”的聲音驀地傳來,商絨一下回過神,隻見被她添多了柴火的瓦罐煮沸,魚湯從瓦罐裡冒了出來,流淌到風爐中又發出“滋滋”的聲音。


  她一下慌神,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捏蓋子,卻被燙得指腹一痛,她狼狽地縮回手,站起來又撞到了桌腿。


  膝蓋痛得厲害,她卻也顧不上,忙要找布巾來,卻聽牆根處一聲重咳,她回頭,正見那道士皺著臉,就要睜眼。


  她一摸自己的臉,當下一慌,也顧不得瓦罐了,拿起來桌上的面具,快步掀開青紗簾子衝了進去。


  “折竹!”


  她還沒到床邊去便急忙喚他。


  竹床上的少年早在魚湯煮沸時便已經清醒,此時他睜開眼睛,看她慌慌張張地跑來,又聽見簾子外的動靜,他便知那道士醒了。


  坐起身來,折竹從一旁的布袋子裡取出來一隻木盒,簡短道:“坐過來。”


  商絨立即在床沿坐下,看他從盒子裡取出來一張全新的面具,她就乖乖地仰起臉,等著他。


  道士夢石才清醒過來便是好一陣頭暈目眩,他晃了晃腦袋,勉強睜起眼睛,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十分警覺地撐著牆壁,踉跄地站起身來,還未仔細打量這間屋子便聽到一道極年輕的聲音:“醒了?”


  那一把嗓音清泠又悅耳。


  夢石抬起一雙眼睛,透過那拂動搖曳的青紗簾子,隱約瞧見兩道身影。


  “你們是誰?”


  夢石捂著自己的胸口,才發覺自己身上不知為何沾了不少湿潤的泥土。


  “救你命的人。”


  少年似乎仍有幾分未消散幹淨的睡意,聲音聽著慵懶。


  “我夢石不過是一落魄道士……”夢石這話才說出口,又想起前日獄卒同他說過的話,他又停頓一下,隨即悽然一笑,“不,如今隻怕連道士也不是了。”


  他再度抬首,“不知我這樣的人對於公子來說,又有什麼價值?竟能令你費此周章將我從死牢劫出來?”


  “道長廣結善緣,想必即便不是我,也會有旁人救你。”折竹一邊說著,一邊用指腹輕輕地在商絨的鬢邊一點點按壓著面具的邊緣。


  他的氣息如此相近,商絨聽見他這句話,不由睜起眼睛看他,可當他對上她的目光,她又飛快地垂下眼睛去。


  “旁人?哪有什麼旁人,”夢石不知裡頭的境況,他隻聽少年這一句話便搖頭,看向窗外的天色,“若不是公子,隻怕今日便是我的死期。”


  而折竹聽見他這句話便知祁玉松並未事先知會他什麼,他甚至不知祁玉松想救他。


  他不緊不慢地替商絨粘面具,隱隱揚唇,道,“我之所以救你,其實是因我與容州知州祁玉松有些舊怨。”


  與知州祁玉松有舊怨?


  夢石一愣。


  “我將你救出,便是他祁玉松的失職,如此一來,孫家的那位晉遠都轉運使哪會輕易放過他,你說——是不是?”


  少年慢悠悠地說。


  “就因為這個?”夢石仍有些猶疑。


  “不然呢?”


  折竹終於粘好了商絨的面具,他的手指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後頸,冰涼的溫度令商絨一下睜開眼睛。


  折竹輕抬下颌示意她,那雙眼睛剔透又清亮。


  商絨也不知為何,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她忙低頭去將腰間荷包裡的一隻斷的黛筆取出來乖乖遞給他。


  “夢石道長,我必須提醒你,如今你不但是孫家恨不得碎屍萬段的仇人,更是祁玉松亟待解決的麻煩。”


  黛筆的尖兒有點粗,折竹在床沿磨了磨。


  “公子究竟想說些什麼?”


  夢石此時並看不清那少年,他的眉頭皺起來,抬步想要走入簾內,卻不防一枚纖薄的銀葉刺破青紗簾飛出來,擦著他的臉頰嵌入他身後的牆壁。


  夢石的雙足頓時像是生了根,沒再挪動一步。


  “沒什麼。”


  他聽見簾內再度傳來那少年的聲音:“隻是想問問你,究竟是想死,還是想活?”


  夢石後背已驚出冷汗,可他到底也有一夜連殺孫家三人的本事,他此時並未有什麼懼怕的神情,反倒平靜又坦然:“若能活,誰想死?”


  豈料,聽了他這句話後,折竹驀地輕笑一聲。


  商絨聽見他這一笑便一下抬起頭,折竹才湊到她眉頭的黛筆一劃,青黛的色澤暈了一團在她的眼皮。

暢銷精選

結婚半年,婆婆就把我趕出了婚房,說是給二胎小兒子結婚用
結婚半年,婆婆就把我趕出了婚房,說是給二胎小兒子結婚用 "剛進家門, 就看到我的行李被丟在門外。"
寵妻守則
寵妻守則 我穿進了虐文。此時,霸總男主為了報 復白月光故意當眾向我求婚。「我可以 娶你,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隻是
銀河有星星
銀河有星星 京圈太子爺傅亦銘有個嬌寵養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總愛哭鼻子,玩失蹤。 為了她,傅亦銘缺席了我們的婚禮,也缺席了我們女兒的誕生。 後來,我帶著女兒,和他的小姑娘同時出國。 相反的航向,他選擇去找回鬧別扭的小姑娘。 兩個月後,才想起給我打電話。 「出國旅遊這麼久,該回來了吧?」 結果被女兒糯聲糯氣地警告了。 「我已經物色好了新爸爸,你別來搞破壞!」
女兒死後我不要他了
女兒死後我不要他了 "女兒所在的幼兒園著火了,丈夫陸璟不顧一切地跑進去,卻抱出來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妙妙爸爸你是不是抱錯了,這不是你女兒。」 但丈夫卻隻是紅著眼,拼命護著懷裡的小女孩。 電光石火間,我腦子裡閃過了丈夫白月光的臉。 後來,女兒終於被消防員搶救出來。 早已渾身燒焦,沒了呼吸。"
縫隙
縫隙 "因為老公不允許,我作為珠寶設計師從未戴過自己設計的耳環。 直到一次直播,在彈幕撺掇下,我將耳環戴了上去。"
拒絕徒弟的強制愛
拒絕徒弟的強制愛 "為避免被徒弟強制愛。 他藏我畫像時,我: 「畫得真棒!」 他藏我褻衣時,我: 「幫師尊洗衣服了?真棒!」 後來他禁錮我在溫泉裡浮沉,神情晦暗: 「師尊,棒嗎?」 "
惡毒女配是我媽.
惡毒女配是我媽. 父親帶回一名女子。她多才多藝,會搗 鼓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沒想到,她 還會破壞我的家。
一斛珠
一斛珠 愛要多用力,才會不朽? 它仿佛天上掠過的星星, 總在沉落的時候最為光明。 二月底的紐約,葉崇磬在這寒冷的晚上在這條古董街上走進一家又一家的店鋪。 “……這麽短時間內你讓我去哪兒找那個見鬼的玩意兒?”葉崇磬站在燈柱下,呼出的白氣像兩朵雲。電話那頭的人在笑。 葉崇磬抽了下頸上柔軟的開司米圍巾,說:“……我哪兒一年八成時間耗在這兒了?你真當我是拿著鐵杆兒莊稼擎著鳥籠子沒事兒就逛琉璃廠解悶兒的八旗紈絝啊?”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