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第98章

字數:3882

發佈時間:2024-11-12 16:26:32

1783年8月1日,光明國勝利的號角響徹四方,羅曼國軍隊大敗,隨軍大臣及女巫全數被俘。


艾絲黛拉當眾宣布,除非羅曼國的國王交出王位繼承權,否則她將繼續攻打羅曼國。一時間,羅曼國群情激奮,百姓紛紛衝向王宮的廣場,希望國王積極應戰。


1783年9月20日,神聖光明帝國與羅曼帝國爆發第二次戰役。這一回,羅曼軍隊渡海發起進攻,試圖奪取制海權。這場戰役隻持續了十日,羅曼國便大敗,史稱“十日海戰”。


1783年10月1日,羅曼國內掀起了起義潮,暴亂事件層出不窮。內憂外患之下,羅曼國王向光明帝國投降,希望能籤訂停戰協議。


艾絲黛拉答應了。


兩國約定在交界處的一個小教堂會面。這是羅曼國王的決定。他天真地以為光明人都是虔誠的信徒,不會在教堂裡大開殺戒。


然而,他判斷失誤了。


一個國王判斷失誤,整個國家命運的風向就變了。


羅曼國王希望能用割地賠款的方式停戰,卻被艾絲黛拉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隻要羅曼帝國的王位,否則決不停戰。


就這樣,談判失敗了。羅曼國王搖搖頭,站起身,正要和身邊的精銳護衛一起離開,艾絲黛拉卻猛地抽出一把燧發槍,抵在他的額頭上,扣下扳機,一槍擊穿了他的後腦勺。


消息傳回羅曼帝國,舉國震驚,人們立刻擁護大王子即位,希望他能力挽狂瀾,出兵殲滅狂妄的光明帝國。


這時,艾斯黛拉卻親自把羅曼先王的靈柩送了過去,然後,在羅曼國著名的勇士廣場上展開王旗。


軍號奏響,傳令兵在洪亮的號角聲中出列,高聲喊道:“光明女王艾絲黛拉駕到!願意以此地風俗接受挑戰,有誰願意上臺一試!”


勇士廣場是羅曼人比試的地方,整個王國的巫師、法師、武士和煉金術士都聚集在這裡。他們個個身強體壯,肌肉泛著令人發怵的油汗光芒;也有身材幹瘦的人,但這種人手上都拿著一根法杖,在陽光下閃耀著力量充沛的光焰。


他們聽見傳令兵的話,當即一擁而上,但隨著從臺上摔下來的人越來越多,敢上前應戰的人也越來越少,到最後,竟無人敢回應挑戰。


羅曼國的新王別無選擇,隻能應下了艾絲黛拉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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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紀和艾絲黛拉差不多大,身高卻比艾絲黛拉高了一大截,猶如一尊鐵塔般,立在她的面前。


他知道艾絲黛拉得到了神力,於是要求雙方戴上特制的禁魔石對戰。


就像光明帝國有專門限制魔法的禁魔石一樣,羅曼帝國也有專門限制神力的禁魔石。


“為了保證公平,我允許你使用那把半步穿楊的槍。”新王說。


話音落下,臺下頓時爆發出一片嘲弄的噓聲。


羅曼人都覺得新王有些輸不起,一對一比試的時候,讓一個身材比自己矮小太多的人戴上禁魔石就算了,還用一種恩賜的語氣,允許對方使用對比試不利的遠程武器……這真的太丟羅曼人的臉了。


一個羅曼武士大喊道:“為什麼要禁用神力?你這不是公開承認神力比魔法厲害嗎?你都慫成這樣了,比試還有什麼意思?”


“對!不要禁用神力,給光明人看看我們的魔法有多厲害!”


羅曼人也以為,艾絲黛拉一定不會答應如此不公平的決鬥。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艾絲黛拉居然答應了。


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新王見艾絲黛拉答應下來,居然就這樣和艾絲黛拉開始比試了!


羅曼人以為艾絲黛拉陷入了一場不公平的決鬥,實際上即使禁用神力,她的力量也要比普通人強悍太多——每使用一次神力,她的身體就會被神力鍛造一次,如同鋼刃被烈焰千錘百煉,早就不是當初不堪一擊的女孩了。


見新王大叫一聲,朝她衝過來,她面色冷靜地側身躲開,往後一滾,給燧發槍上彈,打燃火石,向他的腿上開了一槍。


這一槍沒有任何花樣,新王輕輕松松地躲了過去。他不禁大笑起來,覺得艾絲黛拉也不過如此。但很快,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艾絲黛拉的槍不僅射程極遠,而且可以連射六發。


她像是愚弄獵物的鹞鷹一般,不緊不慢地瞄準,扣下扳機,再瞄準,再扣下扳機,每一槍都剛好打在新王的腳邊。


最要命的是,她現在是以玩笑的心態在愚弄新王,但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停止愚弄,改變瞄準的方向,對著新王的頭顱扣下扳機。


對新王來說,這場決鬥已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場酷刑。


……他是輸給神力了嗎?這把槍明顯經過神力的改造,但羅曼國也有經過魔法改造的弓箭和槍支,他曾和那些弓箭手和槍手比試過,從沒有哪一次比試像現在這樣狼狽。


艾絲黛拉像是把他研究了,每一槍都打在令他恐懼萬分的地方。她完全不在乎開槍的位置是否會讓自己陷入危險,隻在乎那一槍能不能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真是個瘋子。


新王毫不懷疑,如果他以一種赴死的決心衝到她的面前,舉起拳頭,砸向她的腦袋;哪怕下一刻她的腦袋會被砸得稀巴爛,她也會不躲不閃地瞄準他的下颌,面色平靜地扣下扳機。


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明白了這個女人的瘋勁兒——她是一個不怕死的人,境況越危險越讓她興奮,假如生死懸於一線,她的眼睛甚至會放射出餓狼般的光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新王是個正常人,他沒有艾絲黛拉這種可怖的瘋勁兒,也沒有寧願同歸於盡也要勝利的執念。


他雖然也是一頭野獸,擁有雄獅般強健的體魄和力量,卻更像是馬戲團馴養的野獸,從沒想過像叢林裡的野獸一樣,為了一頭倒在血泊裡的獵物,鬥得死去活來。


在他看來,艾絲黛拉就是一頭叢林裡的野獸。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瘋狂——不就是一頂王冠,至於嗎?


新王當然不會明白她為什麼如此瘋狂。


他頭頂的王冠,是眾大臣和民眾硬生生推到他頭上的;她卻是費了千辛萬苦,才戴上這頂王冠。


為了走到這一步,她焚燒了一切可以焚燒的——親緣、名譽、誓言、歡笑、愛情,甚至焚燒了自己的欲望。


她將自己一分為二,一個她在欲望的洪流裡沉浮;另一個她則將前者拒之於體外,逆流而上,毫不猶豫地遊向了岸邊。


她頭上的王冠,與其說是裝飾著寶石和黃金的冠冕,不如說是化蝶的蛹殼和斑駁的蛇衣。


王冠的迷人之處,在於其象徵的權力,而不是背後沉甸甸的責任。


新王還未感受過龐大的權力,就要肩負起沉重的責任,當然無法像艾絲黛拉一樣拼死搏鬥。


眼看艾絲黛拉就要朝他的心髒扣下扳機,新王連忙叫停:“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願意讓出王位繼承權!”


——艾絲黛拉卻還是扣下了扳機,一槍打碎了他王冠上的寶石。


然後,她站起身,微笑著說道:“感謝陛下的慷慨饋贈。”


沒有羅曼人反對。


在大部分羅曼人看來,舊王已死,新王是個廢人,歸順光明帝國或許已是最好的結局。


1783年10月15日,羅曼新王與艾絲黛拉女王籤訂停戰協議,代價是割讓出羅曼帝國的全部領土,僅留一座海濱城堡,繼續為羅曼王庭所統治,以維護其王室最後的尊嚴。


整場戰爭從7月10日開始,到10月15日結束,耗費的時間不過百日。不到百日就奪取下一個帝國的王位,簡直是一個足以立碑的奇跡。


經此一役,沒人再敢質疑艾絲黛拉的實力。她頒布的每一條法令,都有人積極擁趸,似乎隻要加冕禮如期舉行,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從此以後,她會成為整個帝國最高貴耀眼的一朵玫瑰。


這天傍晚,艾絲黛拉走進偌大的浴室,脫下了絲綢衣袍。


統一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並不是隻要依仗武力就行,她必須缜密規劃未來要走的每一條路,反復考慮即將頒布的每一條法令……盡管羅曼國表面上已經歸順光明國,但仍有許多勢力在蠢蠢欲動,企圖推翻她的統治,她還要想辦法化解這些勢力的妄念和空想……


這幾個月來,她和神的對話,不超過二十句。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戰場上開槍時,突然被一股毫無來由的興奮攫住,需要找個途徑宣泄出去。


於是,她匆匆丟下燧發槍,走進帳篷,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這時候的他們完全沒有感情上的交流,如同兩隻為了生存而必須貼在一起的動物。無關乎愛情,隻關乎本能。你能說,野獸食肉是因為愛情嗎?你能說,火焰使燭芯燃起來,是因為愛情嗎?你能說,一個在沙漠流浪許久的旅人,對骯髒的水窪生出了強烈的渴望,是因為愛情嗎?


那段時間,她徹底受某種古怪的衝動所驅使,像黏膠一樣粘纏著他。有需要就找他。在幹草堆裡,在沙礫裡,在泥濘裡,在燃著昏黃色燭焰的帳篷裡。兩隻蛾子在煤油燈旁邊追逐、撲騰,一張一合的翅膀被投射在帳篷的白布上,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四簇燃燒著的黑色火焰,在擴大,在蠕動,在互相蛀蝕。


她特別喜歡他銀白色長發染上淤泥的樣子,總是故意讓他躺在一些骯髒的地方。


他盡管願意滿足她這些小小的怪癖,但她也要為此付出代價。比如,整個過程中,她所有脆弱的部位都必須由他掌控著。造物之主的控制欲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身處淤泥之中,他的表情也顯得格外冷峻、莊嚴,始終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


即使他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滿了陰暗的、黏稠的、濃重的欲望……可隻要他脫離她,站起來,理一理領子和袖口,身上的汗水、泥濘和塵芥就會消失不見。他又會恢復一塵不染的模樣。


他們可以在泥沼裡翻滾,她卻始終無法把他徹底拽入泥潭。


有時候,她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無所不能的神力,使她無法將真心完全交付於他,還是單純不喜歡他高高在上的作態……明明他們已經再親近不過,如同齒輪和齒輪一樣緊密相連,他卻始終像無法被卑俗的欲念玷汙一般。


她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他從至高無上的神壇上跌落下來,她是更喜歡他呢,還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他呢?


艾絲黛拉閉上眼睛,下意識摸了摸脖頸上的標記。


隨著他們之間的羈絆越來越深,這個標記也越來越深……如同棘刺,如同浮雕,她每吞一口唾液,它都會隨著喉嚨的起伏而上下滑動,簡直是她的另一個髒器。


這提醒著她,再不做決斷,他們之間的關系會越來越緊密,就像心髒和器官一樣,你泵血,我活著。


這時,她的腰被一隻手攬住了。


他來了。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語調一如既往低沉、冷峻、居高臨下。


在想怎麼處置你。


“在想你。”她轉過身,摟住他的脖子。水珠從她的胳膊上瀝瀝而下,流進了他的衣襟裡。他穿著白色長法衣,頸間系著聖帶,聖帶和衣擺都飄浮在浴池的水面上。


他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脖頸,大拇指輕輕摩挲上面的標記:“真話?”


“我沒必要騙你。”


她的確沒必要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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