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抱著殘缺不全的奧特曼撇著嘴角悶聲哭,父母偏愛他,他是知道的。
果然,父母看向我的眼神複雜無比,我努力辯解說不是我做的。
至今我仍記得那一刻的無助。
母親擺了擺手,態度敷衍的說:「行行行,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轉頭,她就在以為我聽不見的地方跟父親說:「這個孩子怎麼被你媽教成了這
樣 ?」
父親不說話,顯然也默認了那件事就是我做的。
後來他們買回了更多的玩具,隻過不那些玩具被鎖在一間雜物室裏,那裏的鑰匙 隻有他們三個有。
我對海鮮有些過敏,奶奶記得最是清楚,家裏的餐桌上從來不會出現海鮮類的東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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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被接來之前,奶奶還叮囑母親不要讓我碰海鮮類的食物,母親點頭應下了。
可在我來到他們家的第三天,我因為一碗海鮮粥去了醫院,在急救室裏我幾乎呼 吸不過來氣時,卻聽到了一門之隔父母聒噪的爭吵聲。
母親說:「我怎麼知道他海鮮過敏?」
父親的聲音有著無奈:「媽來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
「她說那麼多事我怎麼記得住?」母親的聲音有些尖銳:「再說了,他都那麼 大了,自己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他自己不知道嗎?我看他就是貪嘴,弟弟要 吃,他要是不吃不是虧的慌..」
而今,他們這般生氣,應該不是生氣我跟岑芙離婚沒有告訴他們,而是生氣我辭 去了高薪又穩定的工作。
他們怕我沒有工作後,會跟弟弟爭家業,不然,他們怎麼能想起來跟我打電話?
6.
大約是茲體事大,我的父母竟然在當天晚上趕了回來。
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我那個上大學的弟弟,我倆視線相對,他眼裏的幸災樂禍甚 至還沒來得及收。
兩年多不見,父母看上去老了很多,眼角的皺紋不笑看過去也很清晰,法令紋也 深了許多,尤其是母親的面相,看過去竟有些刻薄。
母親並不理會奶奶興高採烈的問候,而是冷冷的向我瞥來一眼,她還沒來得及坐
下,就怒斥道:「方硯書,你翅膀硬了是吧?離婚和辭職那麼大的事居然也不跟 我們商量?」
奶奶震驚於這個消息,看看她,又看看我,嘴角囁嚅幾下到底沒說什麼。
我自知親情淺薄,心裏並無波瀾,隻看著指尖燃了一半煙,不語。
母親最是見不得我這幅模樣,她聲音徒然尖銳起來:「方硯書,這就是你對你親 媽的態度?簡直毫無教養,怪不得你婚姻會失敗,你——」
眼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父親突然伸手拉了拉她,他嘖了一聲,神情似是不滿:「 你真是氣昏了頭,怎麼能這麼說孩子?」
母親自知失言,也拉不下臉跟我道歉,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父親也有些為難的看著我,那表情好像是要我去跟母親道歉。
呵!被罵的那個是我,我還要去道歉?
憑什麼?當子女的難不成生來就欠父母的?
奶奶端來茶水,小聲跟父母說:「有什麼事要好好跟孩子說。」
母親有些嫌棄的看她一眼:「你知道什麼?我看方硯書那麼大的膽子都是你給慣 出來的!」
她慣是愛把奶奶當做出氣筒,為了家庭和睦,奶奶也從來都是默默忍受。
我將手裏的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撚了撚,才轉頭看向父親,我問他:「你們怎 麼知道我回來了?」
父親訕訕的笑了下:「小芙給我和你媽打了電話,說這段時間一直聯繫不到你, 她有些擔心 . . . .」
我抿了抿唇,突然覺得好笑。
出軌的是她,懷了別人孩子的她,先提離婚的是她,說緣分到頭好聚好散的還是 她 。
我不糾纏,既然離了,我們之間有沒有牽絆,我必定是要同她斷乾淨的。
可她還來聯繫我做什麼?
母親還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說著岑芙怎麼怎麼好,她每說岑芙一點好,還要意有所 指的說我性格差勁,岑芙肯包容我就不錯了等等。
我面無表情聽她把我當成岑芙的對照組貶低,等她把關於我之前的舊賬也翻個差 不多了,最後得出一個我腦子不正常的結論,她說離婚就離婚,怎麼能為了離婚 連工作也不要了?
是啊,但凡腦子正常,我也不會在這裏聽她掰扯那麼多。
大抵內心還是生出了不可求的奢望。
7.
不管母親怎麼惡語相向,我跟岑芙離了就是離了,工作辭了就是辭了,萬沒有後 悔的餘地。
在吹了一夜冷風也沒得到隻言片語安慰的那日,我幡然醒悟,餘生還很漫長,又
何必浪費在一個不愛我的人身上?
最後,母親還是不甘,她說我得趁著這次離職的空窗期不長,趁熱打鐵再去找一 份新的工作。
對於這個提議,父親也是認同的,他跟著母親一起勸我抓緊時間再找一份工作, 又說我學的專業跟家裏的生意不是專業對口……
為了不讓我跟弟弟爭家業,他們的吃香何其難看。
我按了按隱隱泛痛的眉心,打斷他們的商議:「說夠了嗎?」
父母親同時轉頭看向我,就連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弟弟也詫異的看向我。
這麼多年,我慣是好脾氣,忤逆父母或是頂撞父母的事還真從來沒做過,也是因 為如此,母親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貶低我。
可時至今日,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我懶得轉彎抹角,淡淡道:「說夠了就走吧,趁還能買到回去的票。」
母親瞪著眼睛,好半晌才指著我的鼻子再次破口大罵,她罵我是養不熟的白眼 狼,罵我生性涼薄…..
我瞥她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涼薄,會遺傳。
而我的生性涼薄,遺傳了他們,怪不得旁人。
我在鎮上找了間旅館住下,剛安頓好岑芙就打來電話。
她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我的新號碼。
我看著那十一個熟記於心的數字,猶豫片刻,還是沒接。
岑芙並不氣餒,很快打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離婚後她對我的耐性,是眼見著比以前好了不少。
可這個賤,她非犯不可嗎?
在她打來第七通電話時,我接通了。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隻有岑芙平穩的呼吸聲。
我也不說話,垂眸看著不斷變動通話時間,等它變成2開頭,我打斷沉默:「緣 分到頭,好聚好散,這話是你說的。我沒有跟前前妻藕斷絲連的習慣,岑芙,不 管是什麼事,都別來找我了。」
那邊依舊是沉默,我沒想著等岑芙的回答,掛斷電話後,順手將她拉到了黑名單 裏 。
婚姻尚在時,岑芙也沒見得對我有多好,現在都離婚了,主動聯繫我的次數倒是 多了不少。
怎麼?是不習慣突然失去我這個舔狗嗎?
也是有可能,再怎麼說我也事無巨細的關懷了她五年。
8.
我瞭解我的父母親,他們從苦日子裏過來後就特別不想再過回去,不然也不會造 就我與他們不親近。
因為家裏的生意離不開人,這次回來,他們最多也就住個兩三天,我實在不想見 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回去。
我將手機關機,在鎮上的旅館裏住了七天。
第七天的傍晚,奶奶拄著她那根破舊的拐杖,蹣跚著步子找到了我,這個年過八 旬的老人邁著小碎步從村裏一點點找尋到了鎮上。
我甚至能想像得出,她一路問詢找過來的模樣。
奶奶花白的頭髮被殘陽照出橙光,統共也沒剩下幾顆牙的嘴在沖我笑著,她說: 「小書啊,他們走了,奶奶接你回家。」
惶然想起少時,我下了夜自習無論多晚,她都會在村口等我回家。
我以為我歷盡千帆,該是過了哭哭啼啼的年紀,可那一刻看著奶奶因佝僂比我 矮了將近兩個頭的身影,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我跟奶奶回去後,才把手機開機。
不出意外,父母親兩人在微信裏發給我許多小作文,話裏話外都是在怒斥我的不 懂事。
我根本懶得點開看。
岑芙也用陌生的手機號發來了資訊,大抵意思是讓我好好生活,她這次隻是想確 認我的安全,畢竟我們也是夫妻一場。
今後她不會再找我,我們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說實話,我當然不希望背叛婚姻的人還能安好。
祝福她安好,我做不到。
倒是卡裏七位數的餘額,給足了我底氣,我想看山河遼闊,想看山川湖泊,也想 看日出日落。
9.
帶著奶奶旅遊的第三個月,我在她鄉遇到了高中時期的一個學姐。
我依稀還記得當年她成績很好,不僅長得漂亮,就連身材都凹凸有致,在那個少 男懷春的年紀,她曾是我們寢室內大半男生的女神。
隻是聽聞她性格有些沉悶,身邊朋友不多,不愛與人走得太近。
高中時期我跟她幾乎沒什麼接觸,隻知道曾有那麼個人。
後來,我們考進了同一所大學,也不可避免的見過幾面,到底隻是點頭之交。
學姐背著相機,帶著簡單的行囊,獨自一人在奔走旅遊。
跟之前病態的冷白色不同,現在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發育完全後的身材是
連寬鬆運動服都遮掩不住的玲瓏有致。
跟岑芙有著攻擊性的美不同,她的美很有親和力。
溫柔的忍不住讓人沉溺….
他鄉遇故知,再加上我倆下一站要去的目的地相同,索性結伴而行。
學姐話不多,會尊老愛幼,也會察言觀色,更會哄老人開心,奶奶很喜歡她。 夜晚,我跟奶奶一起坐在躺椅上透過天窗看窗外的繁星,奶奶突然道:「小俞那 孩子挺好的。」
我瞬間明白奶奶的意思,遂乾巴巴的笑了兩聲:「是挺好的。」
在兒女情長方面,老年人的心思總會格外敏感些。
可我與學姐……
雖志同道合,卻有難以跨越的鴻溝。
我欣賞她,可並不代表我喜歡她。
且我離過婚,怎麼也不可能配得上她。
10.
奶奶上了年紀,每到一處地方總要先休息兩天才能緩過來。
如此一來,我便擔心會耽誤學姐的進程,總想著讓她先走。
對於我的提議,學姐並未拒絕,隻笑道:「下一站再分開不遲,我也想在這裏多 住幾天。」
煙雨江南,古鎮景色美若一幅畫。
身處此等美景,我心情明朗許多,便沒忍住多看了學姐幾眼。
早就知道她同岑芙那種張揚的長相不同,學姐清麗動人,五官線條很是柔和,她 身上有種書卷氣息,搭眼一看就覺得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察覺到我的視線,學姐溫柔的笑了笑,遠處層巒起伏的山川映在她半彎的黑眸 裏,給人一種豁達感覺。
古鎮小道彎彎繞繞,綿綿細雨激起幾層稀薄的白霧,這般景象恍如仙境。
我同奶奶說想出去走走。
奶奶言上了歲數,不願多走。
她跟鎮上與她年齡相仿的老太太同坐一處屋簷下,她們彼此說著繞口的方言版普 通話,也不知對方聽沒聽懂,說到興頭上,自己忍不住先笑開了,而後她們幾個 便笑成一團。
我站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兒,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