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就著一個短暫的間隙摸到了腰腹處藏好的槍支,一枚子彈從時言心的臉側劃過。
時歲手中的槍冒出些許白煙:“大人,時代變了。”
……其實沒用!
五顆子彈放空了,除了擾亂了先祖的動作,其餘跟本沒傷到她一點。
時歲當機立斷扔掉手中的槍。
她迅速抬劍擋住了先祖來的攻擊。
時言心扯了扯唇角:“……廢物。”
好兇!
時歲險險往側邊一躲,手中的劍向前送,在肩膀上的痛感傳來的一瞬,她的劍同樣刺穿了對方的胸口。
但時言心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她任由時歲的劍穿透身體,抽出自己手中的劍想要第二次進攻。
……不公平啊!
時歲放棄了手中的武器,迅速矮身就第一滾,在劍尖刺到眼眸的前一秒避開,又抽出扣在腿邊的匕首從後方突襲。
兩人都沒了武器,赤手空拳地纏鬥在一起,時歲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滾了幾圈,反正感覺全身沒有一處舒服。
血刺呼啦的。
……上次這麼重的傷,還要追溯到第一次狩獵日被薩維攻擊的時候。
時歲抓緊了機會,在避開先祖拳頭的時候攪住她的手腕,奮力一拉。
Advertisement
咔噠。
骨頭的聲音。
血液順著時歲的劍往下滴落,落在了女人的臉上,她的反應很大,瞬間暴起的力道直接把時歲掀飛了。
時歲的後背直接撞在了塔的石柱上,清晰地聽見身體傳來“咔噠”一聲。
這是錯位還是斷了?
時歲不清楚,腎上腺素激增的狀況下,時歲感覺不到任何痛感,她用劍撐著自己站起來,看向同樣站起來的時言心。
她冷漠的神色有了少許變化。
“嘖…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會說話了。
時歲的心跳尚未平息,她撐著牆站起來,要將錯亂的呼吸改回正常的頻率。
時歲問:“現在能溝通嗎?”
時言心的目光在時歲淌血的臉上停留片刻,遲疑了許久才自言自語:“……搞什麼?見鬼了?”
和時歲想到的會有的對話完全不同啊。
她擦了把臉,疼痛後知後覺地湧上來:“這不是你那個時代了,我是你的……大概算是後輩吧,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
她努力轉移注意力,向著對方闡述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血液果然有用處。
就這一點點,都足夠先祖從完全失去理智的狀況下恢復過來。如果讓她流光身上的血液,或許先祖真的能夠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然後不人不鬼的活著?”
時言心的視線落在塔的頂端。
夜鶯對她很好,建造的塔頂懸掛著虛假的太陽,這裡將會始終都被不影響血族的陽光照射。
……雖然現在被弄的一團亂了。
她抬起手,翻動著看著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思索什麼,臉上的神色不定。
時歲在觀察她,就見到面前的女人動作微微一頓。
“現在的人類社會還被血族侵擾的很厲害嗎?”
時歲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吧……不可否認還是有一部分人類被圈養,做他們的血包。”
但是社會層面上很少引起恐慌。
獵人協會雖然不算太有用,但也是構建了一道合理的防線。
時言心頗為可惜的嘆了口氣:“可惜這次沒能多殺一點血族……你對他們是什麼態度呢?”
她對自己被復活這件事接受度良好,似乎早就知道這一點。
時歲:“你知道我繼承了一個能讓血族成為眷族的能力嗎?他們傷不到我。”
“所以也算和平共處,是嗎?”
“我的雙生子弟弟變成了血族,所以抱歉,不能讓所有的血族死光。”
時言心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打算強迫你。”
這個強大幹練的女人在一切快要結束的時候,表現的依舊雲淡風輕,似乎什麼都沒辦法令她動搖。
她說,在我“死去”之前,始祖向她表達了未來會發生的事。
“他說,如果我能說服你,他會完成我的心願……你的弟弟變成了血族,你呢?你做什麼打算?”
時歲說:“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再說吧……起碼別像是你一樣被人復活。”
時歲指了指她垂在身側的手,從指間開始,她的□□一點的腐爛消散,就著這個短暫的間隙,兩個留著相同血脈的人進行著對話。
“看著年紀不大,想法倒是挺多的嘛。”她笑得爽朗,坦然地放下了正在消散的手:“抱歉,好像讓你忙活了挺久的。”
午夜的鍾聲敲響了,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衰弱下去。
時歲問:“所以,你要死了嗎?”
時言心回答:“大概吧,人總是要死的。”
時歲贊成她的說法。
倒不是一定要讓老祖宗死,隻是她不想犧牲自己。
時歲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世界還挺奇妙的…”她其實並無所謂,聳肩嘆了口氣,“誰能想到我們還能這樣見一面呢。”
有人闖入了。
建築物的那道牆被直接撞破,跌跌撞撞地摔進來,落在地上,砸出很大的一聲響。
是夜鶯。
她第一時間抬眸看向時言心。
這個優雅的血族所有的教養都消失了,銀白色的眼眸變成了血色,聲線也尖銳:“快!快點殺了她喝光她的血!”
時歲:“她快要死了。”
時言心無奈:“……說話好歹委婉一些嘛。”
夜鶯的手被德米拉刺傷了,長時間沒有吸人類血液,讓夜鶯的修復能力變得比起尋常的血族更緩慢一些。
“不!不要!!”趴在地上的夜鶯不顧自己滿身的血,發出了悲鳴,“不要走!求你不要死……!”
時言心:“唉…你往那裡走。”
她給時歲指明了一個方向,半隻手已經差不多消散了。
時歲往像是受傷的野獸那樣悲鳴的夜鶯身上掃了一眼:“你打算怎麼處理夜鶯?”
“……以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她朝著時歲不好意思地笑,“讓你見笑了。”
“血族的始祖……全知全能真是讓人討厭的能力,”時言心的唇角掛上了嘲意,“去吧,我和夜鶯好好談談。”
第129章
盤旋的階梯向上, 夜鶯的哭泣聲逐漸消失,時歲看見了一扇堪稱樸素的大門。
在塔的高處,接近太陽的地方, 原本是夜鶯為時言心精心打造的住所。
不過現在用不上了。
在她抬手觸碰那扇門的時候, 伴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 時歲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疼痛。
……老祖宗剛才揍她的時候可完全沒收著力氣,肩膀上的貫穿傷還在流血呢。
她推開了面前的門。
這持續的一年的鬧劇應該有一個合理的結局。
室內也是明亮的。
塔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光線落在血族始祖淺色的短發上, 為他渡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
皮膚是白皙的,衣服也是白色的——那是完全不適合戰鬥的服飾,但能襯託出頸部的線條和寬肩窄腰。
他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方向, 眼簾低垂, 搭在膝上的手交疊著, 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歲意識到自己還沒見過血族始祖打架的樣子, 他每次都以這樣優越的、亮閃閃的模樣出現,讓人挪不開目光。
他嗅到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掀起眼簾看向時歲。
時歲很清晰地捕捉到他流露出的疼惜。
……真是怪異。
時歲斜斜靠著牆, 看著他。
尤格站起身,他並未掩飾自己的憂心, 來到時歲面前:“看來她也說服不了你。”
時歲:“畢竟我這個人比較犟。”
越是想要推著她走,她越是不願意那樣。
血族始祖說:“嗯, 我知道。”
他抬手,隔著一定的距離在時歲的傷口上方撫過。
時歲清晰地感覺到肩膀上的痛感小了許多, 一側目, 那道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
……他還有治愈的能力嗎?
尤格輕聲說:“我全知全能, 時歲。”
時歲扯了扯唇角:“都這樣了,為什麼不試試看強行把我吸幹呢?”
尤格:“那麼, 你會恨我麼?”
時歲覺得好笑:“你都設計把我拉進這麼危險的血族世界,還會害怕我怨恨你嗎?”
尤格沒有說話,細碎的光在他的眼中碎開了,像是落在地上的玻璃,變得一片狼藉。
房間內很快彌漫了時歲的血味,她感到稍許疲憊,但神志卻是清晰地。
“……有沒有能把血族變回人類的方法?”
“是為了時年在問我這個問題嗎?很抱歉,在我可以見到的未來裡,並沒有。”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方法,尤格會最先變成時歲的同類。
不對……或許有。但就算如此,那種方法和原初的血族也毫無關系。
時歲頓了頓。
她不怎麼需要抬頭,就能和尤格對視,這位總是讓她驚豔的血族始祖自覺地彎下腰,讓她看向自己時絕不會感到吃力。
尤格輕聲說:“如果你仍舊不願意意也沒有關系。隻是,我有一個請求。”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時歲的十字耳環,他澄澈的藍色眼眸中蘊含著濃烈的情緒,像是陽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但卻可以把人淹沒。
沒有激烈的戰鬥或是爭吵,他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時歲仍舊感覺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預知危險的敏銳能力來自於一代代的傳承,但這個心跳卻獨獨屬於自己。
她注視著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眸。
……真奇怪。
他究竟看到過什麼樣的未來?為此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他說:“我曾經猶豫過。”
這是在回答時歲之前的那個問題。
“有一段時間……或許是數百年,我在推演那樣的過程,但結果並不怎麼好。”
她並不怨恨尤格,隻是無數次地試圖終結自己漫長的生命,就算成為了血族,也依舊感到痛苦。
那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在長時間的緘默中,時歲得到了答案,她看向身後已經關上的大門,又看向房間頂部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