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說:“你想要什麼?在我能力範圍內,我可以答應你。”
他的指尖順著時歲的耳垂,落在她的長發上,很慢很輕的下滑。
“……為我留下刻印吧。”
尤格想要留下一些她來過自己世界的證據,留在這一副不會腐壞的身體上。
這並不是個困難的要求。
刻印是單向的,時歲隻需要付出一點血液,刻下痕跡,就能趨勢比自己強大的種族。
時歲注視他的眼眸:“如果我要你毀滅所有的血族呢?”
“你不會,但如果真的那麼說,我會為你做的。”
“那麼,我要讓你去死呢?”
那雙眼眸中的悲傷更加濃鬱了,溫柔的青年輕聲嘆氣,隨後說。
“……其實,你的祖先殺過我一次。”
始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隨時都能被吹走的羽毛:“但永生是祝福也是詛咒,就算銀器刺穿我的胸膛、貫穿我的心髒,我依舊沒有辦法死去。”
“倘若能夠死去…那或許也算是解脫吧。”
時歲忽然覺得心口有些微妙的痛感,細細密密的,讓她莫名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於是她低下頭,將耳垂上的耳夾拿下來,掩飾了短暫的失態。
這是還沒有使用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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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鋪上彌漫著淺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並不難聞,尤格沒有掙扎,他被時歲推倒在了床鋪上。
她犯了難。
時歲不知道應該在哪裡下手,這樣一副無暇的軀體多出烙印,是否顯得有些突兀?
在她猶豫的時刻,尤格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眼睛。”他說,“在眼睛上,可以嗎?”
時歲:“……那對我來說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啊。”
他的眼眸並不小,但對於其餘曾經刻過的位置來說,這個地方還是太刁鑽了一些。
但既然是尤格的願望。
時歲捧住他的臉。
他像是感覺不到痛感。
除了眼睫會輕輕顫動以外,他始終都注視著時歲,手虛虛環繞在她的腰身上,以一種很明顯的保護姿態。
那雙可以看見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眼眸裡,自始至終都會留下一個人類的身影。
這個十分鍾比起過往的每一次都要漫長。
時歲將手中的十字劍重新掛回到耳朵上,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那雙淺藍的眼眸中印刻下的繁復花紋。
最為精細的一次。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隨後被尤格握住,他動作輕柔的將她保住,鎖定在懷中。
他的身體與所有的血族相同,是冰冷的。好像那讓人聯想到溫暖陽光的外貌隻是一層虛假的皮囊,隻有在與時歲接觸的這個瞬間,才透露出幾分本我。
隔著漫長的歲月,尤格終於有機會觸碰她,尖銳的針刺入眼眸的感覺在此時無限放大,他本能地想要把自己全部奉獻給她。
——過去,人類曾經稱呼他為神明。
他曾經高高在上,並不在意人類的情感。
倘若他們祈禱、乞求,那尤格就給出他們想要的。
可命運為何不能回應他的乞求?
時歲感受到他的顫抖。
刻下烙印對於每一個血族來說都是一樣的,但她不清楚,尤格的顫慄來自於能力的控制、還是他本身就如此渴望著。
時歲下意識地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她回給他擁抱和觸碰,她能夠感受到尤格似乎很痛苦,但他握住了時歲的手。
他說:“不用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時歲。”
午夜的鍾聲又一次敲響。
他將下巴枕在時歲的肩膀上,汗水順著臉側的弧度向下滑落,淌入她依舊穿戴整齊的衣物。
不論是時歲還是尤格都沒有說話。
好像是一隻快要消散的蝴蝶,虛弱地停靠在肩膀上。連呼吸都淡的幾乎沒有辦法察覺,時歲沒有把他推開。
徒增煩惱啊……
時歲說:“之後,我會回到人類的正常生活中。”
尤格的身體僵硬,他“嗯”了一聲。
時歲慢慢說:“如果,條件允許,你可以來找我。”
……
時言心死了。
身體沒有全部消散,剩下一具殘破的身體,不過唇角是掛著笑容的,大概死前的心情還不錯。
時歲覺得這樣的她比較符合自己的印象。
她被那些花朵簇擁著,手邊刻有羽毛紋路的銀劍。地上那些蜿蜒的、在地面上奮力向前爬動才會留下的痕跡消失了。
時歲在階梯的底部站著,感慨道:“啊,夜鶯死了啊。”
其實時歲早就想到會是這種結局。
畢竟血族都是瘋子,為了某種執念殉情也是正常的……大概。
不過她才不要那樣,一群人為了某個人要死要活的話,那個人的壓力也太大了。
時歲在時言心的身側站了一會兒:“好歹是自己的先祖,等下讓人來把她帶走,找個地方安葬比較好。”
始祖站在一邊。
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時歲身上,有著奇怪紋路的眼眸中淌過柔軟的情緒,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
“我先留在這裡,你離開吧。”
在穿過了黑暗的甬道,向著雨夜中走去的時候,時歲聽見了身後的聲音。
他說:“我們……未來再見。”
時歲踏進了雨夜中,熟悉的血族們圍了上來,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見一座塔轟然倒塌。
夜鶯、時言心……
還有廢墟中的血族,全都消失不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