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魚初月吃力地張開了眼睛。
好一陣眩暈。
口中彌漫著極苦的味道,還帶著點淡淡的玉蘭花香。
一個白衣人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然後她便看見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冰霜築成的寢殿,華麗炫美和簡樸大氣兩種迥異的畫風融合在一起。
是崔敗的洞府。
魚初月輕輕吸了一口氣,吃力地張了張口:“大……”
崔敗道:“閉嘴。歇息。”
端木玉恢復妖身之後,立刻自剜心頭血救回了魚初月,然後跟著修無極一道救治千方古鎮的鎮民去了。見局勢已平定,崔敗便帶著昏迷的魚初月返回了天極宗。
她體內邪祟已經爆發,雖然及時救了回來,卻也是受了不小的暗傷。
此刻,見魚初月掙扎著還想說話,崔敗果斷制止了她,補充道:“千方古鎮之危已經解除,無需替旁人擔憂。”
“不……”魚初月嘆息一聲,發現自己實在沒力氣說話,隻能恹恹地閉上了嘴。
她惦記的是那枚玉葉子。
擔憂的是她住在他洞府的話,叛聖對付他的時候,豈不是要殃及池魚?
這麼一條半死不活的魚,連蹦跶的餘地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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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一個慘字了得。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崔敗捻起一枚圓滾滾的丹藥,不問她意見就塞進她的口中,靈氣一迫,骨碌下了肚。
魚初月:“……”
隨便了隨便了,砧板上的魚,隨便剁。
丹藥進入腹中,很快就化成了一股溫熱醇厚的氣息,滲進五髒六腑,然後蔓延至指尖。
半個時辰之後,魚初月精神了許多,有力氣說話了。
“大師兄,”她隨口問道,“我暈了多久?”
“四日。”
“哦。”她懶洋洋地說道,“那算起來,我進入宗門,已有近七日了。這幾日,宗裡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嗯?”崔敗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魚初月嘿嘿一笑:“大師兄,我們凡人呢,就很相信凡事都有個兆頭。我進宗來,宗裡若是發生了什麼好事,那便是我與宗門八字相合,日後定會順順遂遂。若是發生了不怎麼好的事,那我日後就得夾著尾巴做人,萬事小心謹慎。”
天馬行空就是一通瞎扯。
崔敗思忖片刻,道:“倒是聽聞弟子莊翼撿到了長生子遺失多年的一件靈器,已交還了長生子,你覺得可算好事?”
“……”魚初月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沒那麼假,虛偽地點著頭,“好,好!這,當然是好事!”
心中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長生子!
“大師兄,”她果斷說道,“我在你這裡養傷,實在不妥,有損大師兄名聲,不如現在就送我回洞府吧!”
聞言,崔敗用十分詭異的眼神盯了她一下。
盯得魚初月渾身發毛,以為他是不是看穿了什麼。
便聽得崔敗幽幽一嘆,道:“小師妹,不是我想留你,而是我不得不留你。”
魚初月吃驚地望著他,正待細問,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了很熱鬧的聲音。
吵吵嚷嚷,嗡嗡嗡地越來越近。
崔敗極難得地皺起了眉頭,神色有些無奈,有些困擾。
他猶豫了片刻,居然劍指一並,御劍掠出了後窗。
魚初月:“???”
魚初月:“!!!”
不是,外面好像有千軍萬馬正在殺過來啊,他就這麼扔下她這條半死不活的魚,跑了?!
這也恁不厚道了吧!
萬人敬仰的大師兄崔敗啊,他居然扔下她這條小魚跳窗逃跑?還特麼御劍!
這是什麼神奇的操作……
魚初月弱小可憐又無助,盡力把自己的身體往冰玉床裡側縮了下,拉起那涼涼的雲霧被子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緊張的眼睛。
一大群白袍飄了進來。
就像在菜市場那樣,人頭攢動,爭先恐後。
“小師妹醒了!師兄師姐們來看你啦!”
魚初月警惕地看著這群人。
隻見他們迅速圍到了她的床邊,一個個從芥子戒中摸出大瓶小瓶的丹藥,堆在她的身邊。
她立刻就淪陷在藥山裡面。
“別瞎堆了,放不下。小師妹還沒芥子戒呢。”人群中傳出一個大氣鎮定的女聲。
朱顏。
見到這個熟面孔,魚初月懸著的心不禁放下了大半。
又一個略有些面熟的人擠了出來,呲牙笑著,摸出了一枚紫色的玉狀小指環。
“上回在金霞坑撿的,上品芥子戒,一直沒用上,正好送給小師妹了!我替小師妹把這些丹藥都裝了,順便再把小師妹洞府裡面堆積的那些見面禮都收拾起來。”
魚初月想起來這人是誰了,就是領著十來個人組劍陣圍毆崔敗,打不過就強行‘平局’耍賴的那兩位化神師兄之一。
“謝謝秦輸師兄。謝謝各位師兄師姐。”魚初月正色道謝。
心中仍是有些疑慮——不就是各峰的師兄弟師姐妹們來探望她嗎?崔敗他跑什麼?
“嗐!小師妹客氣啥呀!都是自己人!”眾人嬉皮笑臉。
“小師妹回頭記得多給大師兄吹吹耳旁風,讓他別逮著我們就往死裡訓。”一個圓頭圓臉的弟子撓著頭笑道。
“是哇,多勸勸大師兄,不要老是寅時就出去練劍嘛,師父非逼我們師兄弟也跟著那麼早起,大冬天怪冷的。”另一個憨厚樸實的弟子嘿嘿笑道。
林憐憐別別扭扭擠了出來:“喏,小師妹,這回春丹我可是留了好幾年沒舍得用,送你了。你可真厲害,連大師兄都拿得下,果然,這世界就是純看臉,長得沒人家好看呀,再努力再善良都沒什麼屁用。”
頗有些自哀自憐的味道。
魚初月:“???”
怎麼越聽越不對勁了。
這些人是不是誤會她和崔敗有什麼不正當男女關系?
“大家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與大師兄,隻是一起去了趟千方古鎮而已。”魚初月一本正經地解釋。
眾人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朱顏坐到冰玉床上,拍了拍她的手:“安心安心,大家明白的,還沒結道侶呢,當然是清清白白的,誰也不會亂說話!”
冷豔眉眼掃過一圈:“有沒有誰在背後亂嚼舌?”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眾人齊齊擺手。
魚初月:“……”更不對勁了是怎麼回事。
“都別耽誤小師妹休息了,往後日子還長,各自回去吧。”朱顏頗有大姐風範。
她一發話,眾人便熱熱鬧鬧地散去了。
魚初月攥住了朱顏不讓她走。
這滿肚皮疑問要是得不到解答,她可別想再安心睡覺了。
“朱師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跟我還裝呢。”朱顏會心一笑,用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你說,臨行前那夜,你與大師兄都做了什麼?”
“啊?”魚初月愣愣地張開了嘴巴,“去了趟守護者之域,然後我送大師兄回來,之後我便回洞府開始修煉,一整夜都在打坐啊。”
“你說是就是吧!”朱顏寬容地笑著,又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大師兄為人正直,這麼多年了,身邊也就你一個,必定會負責到底的。待你結丹,就可正式結為道侶。”
魚初月:“……”
怎麼回事!就一起出門做個任務而已,天極宗門風這麼保守的嗎?男女同行就要負責?這未免也太扯了吧!
“放心!”朱顏道,“東西我已交還大師兄了。大師兄發過話,沒人敢在背後嚼舌根的,放心,日後絕不會有任何流言蜚語。”
魚初月:“東西,什麼東西?”
朱顏掩唇一笑,拍拍她,起身便走了。那雙大眼睛裡清清楚楚地寫著——小樣,擱這裝呢,誰不懂誰啊。
魚初月的頭發都快要被滿頭霧水打湿了。
這群人,轟轟烈烈殺上門來,就為了扔她一腦子疑問是吧?
等等,東西還給大師兄了?
魚初月偏過頭,看了看崔敗逃跑的那扇窗。
什麼東西殺傷力那麼大?
魚初月皺起了眉頭。
苦思冥想。
方才他們說見面禮。
天極宗有個傳統,在新弟子入門第二日,師兄師姐們會準備好見面禮送到他/她的洞府,以賀入宗之喜。
魚初月剛入門就被長生子派去出公差,走前她特意沒關閉洞府,省得叫別人多跑一趟。
所以師兄師姐們往她洞府裡面堆見面禮的時候,發現了什麼能引起誤會的東西。
那天她打坐一整夜,肯定不會弄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是崔敗。
早上她是被咬醒的。
崔敗在她入定的時候擅自拿起她的手腕用了早膳。
再然後,他記得擦嘴了,用的是一塊雪白的絹布。擦過嘴之後,那塊絹布……被他隨手一扔……好像是落在了她的那張寒玉床上……
“嘶!”魚初月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以他把一塊帶著血跡的雪白絹布扔在她的床上,然後被滿宗師姐師兄給圍觀了?!
得,她這下明白了。
沒法解釋,越描越黑。
她仿佛看到了崔敗百口莫辯也不屑去辯解的樣子。
這回,她和崔敗徹底說不上是誰坑誰了。
有這層關系在,叛聖必須把她和崔敗一鍋給燴了。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哪!”魚初月哀嚎一聲,捂住了腦門。
崔敗回來了。
他把一枚透明的紫玉小指環遞給了魚初月。
“秦岱贈你的。”他道,“改名秦輸隻是玩笑話,休要當真。”
“多謝。”魚初月接過指環,戴在小指上。
芥子戒,她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