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倒說不定能使點手段搶人,可佟貴妃,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幾個敢和她對著幹。誰讓人家姓佟佳氏,又管著宮權。
昨日敬嫔回來時就說免了翌日的請安,因此,阮煙睡到巳時才起身。
日頭透過紗窗落在室內,碎金一般的光暖洋洋。
漱口洗面過,南窗下的塌上已經擺了一張金漆木雕小幾。
夏和安他們去提了早膳來。
昨兒個吃多了,今兒個吃的就比較清淡,一碗煮開花的清粥,幾樣小菜稀松平常,鹹鴨蛋對半切,金燦燦的鴨蛋油落在白瓷小碗裡。
阮煙眼睛一掃,咦了一聲,指著一籠蟹黃筍丁龍眼包子問道:“哪裡來的?早先可沒要過這東西。”
“這是膳房劉公公送上來的。”夏和安說道,“說是蟹黃筍丁包子,他近日來才學會的,讓您給嘗嘗,幫忙提些意見。”
蟹黃筍丁包子?
阮煙眨巴下眼睛,濃密的睫毛輕輕一掃,心裡明白了,這提意見都是說詞,主要目的是孝敬。
如今也的確是吃螃蟹的季節,其實螃蟹倒也罷了,難得是筍丁。
阮煙先喝了口粥,才吃了個包子。
那蟹黃筍丁包子皮薄餡厚,裡面湯汁飽滿,包子皮咬破,金黃的湯汁流出來,蟹味的鮮美,筍的脆甜,還有包子皮的綿軟。
絕了絕了!
阮煙心裡豎起大拇指。
她吃了兩個,喝了口粥,愉悅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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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包子不錯。”阮煙道:“剩下六個你們一人一個,都嘗嘗這劉公公的手藝。”
“那咱們可託您的福了。”夏和安樂呵呵地說道。
言春在旁邊拿銀筷子給阮煙夾了一筷子醬王瓜,“主子,蟹黃包子容易膩,您嘗嘗這醬王瓜去去味,解解膩。”
阮煙嗯了一聲。
旁邊夏和安笑眯眯道:“主子,說起來剛才我們去提膳,還發生了一件趣事呢。”
“什麼事?”
難不成一大早又出事了?
阮煙好奇地看向夏和安。
夏和安笑呵呵道:“聽說如今宮裡人提起主子您,都說您是酸梅湯常在。”
啪嗒。
醬王瓜落在了小幾上。
阮煙滿臉寫著“目瞪口呆”。
酸梅湯常在?!
下午日頭不大,風把帷帳吹得徐徐浮動,上面繡的蚊蟲花鳥也仿佛隨之靈動起來。
開天闢地,入宮頭一回,阮煙睡不著午覺了。
她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稱呼為酸梅湯常在。
這多丟人啊。
她之前還高興能喝到那樣美味的酸梅湯。
現在她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一切禮物背後都標明了價格這句話所言不虛,可不正是如此,兩壺酸梅湯下來,她就成了酸梅湯常在。
這日子沒法過了。
阮煙的這心思要是叫宜嫔和敬嫔知道,能活活氣死。
她們一個把她送到承乾宮這裡受罪,一個平時沒少打著規矩的名號折騰她,兩個人都沒叫阮煙心裡難受過一刻半會兒,結果一個稱號就把她給難為成這樣。
“主子,是不是熱得睡不著?我給您扇扇子?”
阮煙在裡面烙大餅,外頭守著的言春等人自然也聽到動靜,言春便主動問道。
“不用,罷了是我睡不著。”
阮煙坐起身來。
她是個冬暖夏涼的身子,平時也不愛出汗,既然睡不著,索性叫言秋找出繡棚來,這回她要好好學習,不能再把鴛鴦繡成荷葉了。
言秋給她出了個主意,鴛鴦難繡,不如先從葫蘆下手。
葫蘆那樣簡單,而且顏色也單一,總不能出毛病。
阮煙聽著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便開始繡葫蘆。
葫蘆的確簡單不少。
沒一會兒功夫,她就繡好一個,圓圓胖胖金黃色的小葫蘆可愛極了,於是成就感倍增,又繡了好幾個。
言秋看了一眼,又道,若是再繡上藤蔓,就更有野趣了。
阮煙想了想,的確也是。
於是換了線繡藤蔓。
這注意力一轉移,很快她就忘記了時間,也自然把酸梅湯常在的事情忘到腦後。
直到孫小樂突然出現。
“宣萬歲爺口諭,著承乾宮郭常在戌時伴駕。”
敬嫔臉上笑容有幾分虛了。
她瞧了眼一臉驚訝的阮煙,心道,可真會裝模作樣。
“常在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梳洗打扮啊。”她語氣親親熱熱,可看著阮煙的眼神卻叫阮煙感覺自己仿佛被一條毒蛇盯上。
有了先前的接觸,夏和安這回再和孫小樂打交道就容易多了。
阮煙把這事交給了他,被言春等人簇擁著去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這回康熙見她是在西暖閣。
阮煙進去的時候剛要行禮,他就招手:“別多禮了,過來陪朕下棋。”
於是阮煙也大大方方道了聲是,而後在康熙對面坐下。
其實她看出來了,萬歲爺不難相處,脾氣不壞,比起不少沒本事的男人都寬和。
若是宮裡頭娘娘們都能和萬歲爺一樣的脾性,她日子可就好過多了,想到這裡,腦子裡不知怎地想到娘娘們頂著萬歲爺的臉。
這麼一想,忍不住就露出了笑意來。
康熙本來聽前面的心聲,被誇得心裡挺舒坦的,聽到後面就不對勁了。
瞥了阮煙一樣,“這麼高興?那想來是贏定了,回頭要是輸了朕定要罰你。”
笑容一下凝滯在了阮煙的臉上。
第9章 第九聲
屋子裡珐琅自鳴鍾的鍾擺搖搖晃晃。
手臂粗的蠟燭照的室內燈火通明。
阮煙咽了咽口水,小聲道:“萬歲爺,妾身能說句心裡話嗎?”
“你說。”康熙手裡摩挲著羊脂玉做成的棋子,薄長的眼皮一掀,一雙貴氣矜冷的眼睛就倒映著阮煙欲言又止的小臉。
“妾身勸您不要為難自個兒。”阮煙小心翼翼說道。
康熙挑了挑眉。
這番話說的,莫非郭常在棋力非凡?
這倒是小瞧了郭常在還有這等本事。
“妾身可是我們家人人皆知的臭棋簍子。”阮煙紅著耳根道:“這妾身輸了事小,該罰您罰,但就怕氣著您。”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康熙反倒越發好奇了。
“你這臭棋簍子有多臭?”
阮煙瞪大了眼睛,桃花眼裡寫滿了控訴。
這話罵誰呢?
被她這麼一瞪,康熙眼裡笑意更深了,“可不是你自個兒說自己是臭棋簍子的?”
阮煙:……
她說自己是臭棋簍子那是自謙!
就像別人介紹自己兒子說是犬子,你總不能開口說你家狗兒子吧?
狗兒子!
康熙別過頭,忍笑忍得很是艱難。
他都好奇普照是怎麼養出這麼個閨女來的。
有那麼可樂嗎?
阮煙都困惑萬歲爺的笑點是不是太低了。
“是不是臭棋簍子,下完再說。”康熙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
行吧,這是您自個兒做出來的選擇。
阮煙無奈想到。
半柱香時間後。
看著棋盤上被殺的毫無反擊之力的白子,康熙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阮煙,看了看阮煙,又看了看棋盤。
阮煙的臉慢慢漲紅了。
她都說了自己是臭棋簍子了。
“看不出來啊。”康熙放下棋子,搖頭嘆息,這都不用數子了。
阮煙又氣又惱:“這會不會下棋還能看出來?”
“的確。”康熙頷首表示贊同:“誰能想到郭常在長得這麼漂亮,竟然是個臭棋簍子呢。”
這話奪筍啊。
阮煙眼睛都氣紅了。
她早說過自己不會下棋的。
康熙瞧她這模樣,心裡酸酸痒痒的,跟螞蟻爬似的。
他裝作收拾棋子,“算了,這回朕放過你,你不會下棋和你計較這個沒意思。不過,郭常在,你會什麼?”
“妾身會的可多了。”阮煙下定決心要扳回一局。
她秀出自己身上帶著的荷包:“您瞧,這是我繡的荷葉!”
雖然一開始打算要繡的是鴛鴦,可現在誰不說她這荷葉繡的栩栩如生。
鴛鴦?
康熙眼睛盯著那圖案看了半天都沒看出鴛鴦的形意來。
“這是荷葉?”
阮煙剛剛信誓旦旦的語氣突然有些氣弱了。
本來她還很有底氣,畢竟這幾天屋子裡的人沒少誇她,可被康熙這麼一質疑,她就有些懷疑是不是也不像荷葉?
畢竟言春她們對她真的是無腦吹。
“是、是吧。”她含含糊糊地說道,“綠色的不是荷葉是什麼?”
“那說不定是螞蚱呢?”康熙一本正經地說假話。
“螞蚱?”阮煙一愣,忙低頭看了看荷包,像螞蚱嗎?螞蚱長什麼樣子來著?
她絲毫沒有疑心康熙在逗她。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九五之尊竟然不要臉到這麼逗弄一個小常在?
“郭常在,你自己繡的自己也不清楚嗎?”康熙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阮煙嘴唇一抿,淚珠啪嗒就掉下來了。
她低著頭,眼淚就那麼一顆顆往下掉,裙子上的料子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