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便康熙再歸心似箭,也得留在蒙古。
周院判心裡無奈,沉吟片刻搖頭:“萬歲爺,太皇太後失明非疾,怕藥石無醫。”
康熙心裡一沉。
他捏緊了手中的信紙,“當真藥石無醫?即便傾盡國力?!”
周院判屈膝跪下,“萬歲爺,奴才不敢欺瞞,倘若真有一絲機會,奴才拼了老命也要救回太皇太後,但,人怎能和天爭?”
太子一臉擔憂地看著康熙。
營帳內,鴉雀無聲。
康熙閉上眼睛,脖子上青筋凸起。
他心裡有怒氣,有無奈,有痛苦!
他貴為天子,可又如何?!
“砰!”
康熙一腳踢翻了桌子。
上面的奏折噼裡啪啦落了一地。
守在營帳外的侍衛繃緊了神經,隻聽得許久的沉默後,萬歲爺的聲音才響起:“保成,你和周院判同去,務必……”
他說到這裡,頓了下,聲音壓著痛苦:“照顧好太皇太後。”
“是,皇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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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忙答應一聲。
周院判渾身緊繃,等出營帳後,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湿。
太子對他說道:“周院判,事情緊急,孤看也不必收拾什麼東西,咱們讓人趕緊準備馬車,趕回京城才是正事。”
“是,奴才一切聽您的。”
周院判答應飛快。
其實若不是周院判歲數大了,身子板撐不住連日騎馬,太子都想讓周院判騎馬,這樣才能更快趕回去。
康熙的盛怒,和太子、周院判的突然離去,都引起了阿哥們的注意。
即便不打聽,隻是太子不見了這事就足夠引人注意的。
明珠喝著茶,將黑子落在大阿哥面前的棋盤上,“太子這回回京是代萬歲爺盡孝,若是辦得妥帖,恐怕萬歲爺對他更加滿意。”
大阿哥面色陰沉如水,他摩挲著手中的棋子,“叔父想說什麼?”
明珠笑了笑,“大阿哥,奴才想說什麼,這歸根於您在想什麼。”
他不急不慢說道:“您如今有妻有女,已經是大人了,那個位置,您到底想坐,還是不想坐,您得想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字落錯滿盤皆輸。這兩句話,您可得琢磨透了。要是不然,他日後悔,怕也是晚了。”
他說完這番話,仰起頭又感嘆道。
“這當主子,和當奴才可是不同的。”
“當主子的,可以隨意拿捏別人生死;可是當奴才的,卻是隨意任由人拿捏生死。就算這奴才爬的再高,也是上面一句話,您想想遏必隆,鰲拜,鰲大人當年可是權傾朝野,可最後又是如何。”
大阿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著棋盤上被誅殺得毫無反擊之力的白子,沉聲道:“叔父不必多說。都是阿哥,我不服氣!”
他砰地一聲落下一子,“即便勝算不大,我也要一爭!”
“好,好!”
明珠放聲大笑,十分欣慰。
他不怕大阿哥莽,就怕大阿哥不夠有野心。
阿哥們很快發現,太子離開後,大阿哥幾乎獨照鰲頭,無論任何比試,大阿哥都是屢戰屢勝。
蒙古親王和滿族大臣一向喜歡勇猛之人,沒幾日,大阿哥,滿族巴圖魯的名聲就傳出來了。
而與此同時。
太子和周院判也趕回了京城。
剛抵達紫禁城,太子連衣裳都沒換,就直接帶著周院判去了慈寧宮。
阮煙和鈕钴祿氏正陪著太皇太後說話。
兩個人都是能說會道的,三兩句就把太皇太後逗笑了。
聽說太子來了,阮煙正說著聾子放炮仗的笑話,一下靜了下來。
太皇太後道:“讓太子和周太醫進來吧。”
“那臣妾……”阮煙和鈕钴祿氏想回避一下。
早些年是不必計較男女大防,可現如今太子也大了。
“不必拘泥俗禮,你們都在旁坐著便是。”
太皇太後擺擺手道。
阮煙和鈕钴祿氏一聽,這才坐下:“況且你們也在,等會兒才好方便太子了解哀家的病情。”
等太子和周院判進來,瞧見兩位貴妃也在,怔了下後卻是規矩地行了禮:“給太皇太後、皇太後請安,給善貴妃娘娘請安,給鈕钴祿貴妃娘娘請安。”
阮煙和鈕钴祿氏都側身,受了半禮後屈膝回了禮。
相互見過禮,太子便滿臉擔心地問道:“郭羅媽媽,皇阿瑪收到宮裡來信,擔心的不行,因為塞外還有要事趕不回來,特地讓曾孫帶了周院判來給您把脈調養身體。”
聽到康熙一時回不來,太皇太後眼神中掠過一絲失望神色。
她勉強笑道:“萬歲爺孝順,你也是個孝順孩子,不過,周院判就不必把脈了,哀家的身體哀家有數。”
“這……”胤礽愣了愣,他顯然想不到太皇太後會不想配合。
阮煙這時候出聲道:“想來太皇太後也乏了,不如咱們出去說話,太子殿下也好了解下太皇太後的身子到底如何。”
太皇太後沒出聲,分明是默許了。
太子識趣道:“那曾孫就不打擾郭羅媽媽了。”
他和周院判同阮煙、鈕钴祿氏一行人退出到明間。
阮煙沒多說什麼,隻是讓人去把這些日子李副院判寫的脈相拿了過來,給周院判瞧。
隻是看了一眼,周院判神色就變了。
太皇太後的情況,遠比他們路上設想的更加糟糕。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聲
“周院判,太皇太後到底如何了?”
太子瞧見周院判的神色,心裡咯噔一下,著急問道。
他這回帶周院判來,可不隻是要代替康熙盡孝,更要盡量治好太皇太後,即便不能,也得讓太皇太後撐到皇阿瑪回來才行。
周院判搖頭道:“太皇太後身體,已經將近油盡燈枯。”
他頓了下道:“脈相姑且不說,這幾日太皇太後飲食如何?”
“昨日隻喝了幾口燕窩粥。”阮煙回答道,“便再也吃不下了。”
胤礽瞳孔收縮,心跳得飛快。
康熙一向好養生,醫書古籍看了不少,胤礽作為太子,投其所好,也沒少看醫術,這飲食乃身體之本,倘若都到了吃不下的地步,真的就是無力回天了。
“今兒個呢?”胤礽追問道。
小鈕钴祿氏道:“回太子殿下,今兒個太皇太後尚未用膳,隻是喝了幾口奶茶而已。”
胤礽眉頭緊皺,這可怎麼能行?!
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看向周院判,“周院判,倘若你同太醫院上下所有太醫傾盡全力,輔佐以各種名貴藥材,你可能做到,讓太皇太後撐到皇阿瑪歸京?”
阮煙和鈕钴祿氏心裡一驚。
阮煙更是忍不住瞧了太子一眼。
她早先和太子打的交道不多,畢竟太子雖居於毓慶宮,可每日功課不斷,哪裡有時間出來走動。
阮煙能聽說的無非是太子功課優秀,騎射出挑,是個文武全才。
現在一聽這話,她心裡暗道,這太子果真不是尋常人,能及時抓住重點。
的確。
眼下太皇太後的“病”是醫不好了。
大家也都心裡有數,白事什麼都置辦起來了,可以說,即便太皇太後今日賓天,也沒人會覺得意外。
但是,萬歲爺還沒回來,太皇太後也還沒見到萬歲爺最後一面,所以,太皇太後暫時還不能死。
這一點兒,連太皇太後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她有太多的話想要交代康熙。
“這個,奴才不敢欺瞞,最多隻有兩個月,等到臘月,天氣一冷,一切就不好說了。”
周院判謹慎地說道。
兩個月。
那也就夠了。
胤礽心裡松了口氣,兩個月時間足夠皇阿瑪及時趕回來。
他道:“那這事孤就交給你了,另外,先前善貴妃娘娘和鈕钴祿貴妃娘娘負責照顧太皇太後,孤想,接下來怕是還得麻煩您二位。”
他說完,對阮煙和鈕钴祿氏抱拳鞠躬。
阮煙和鈕钴祿氏側身避過。
鈕钴祿氏道:“太子見外,孝順太皇太後本就是臣妾等人的分內之事。”
阮煙默不作聲,但態度也是默認。
她本來也沒打算把這事就此撂開,畢竟太子是個男子,雖說萬歲爺命他回京代為盡孝,可到底不方便。
胤礽心裡對兩位貴妃觀感越發好。
周院判的歸來,讓太醫院等人簡直如釋重負,這位老院判一回來就和太醫們了解了這些日子太皇太後的藥膳、脈相等等,重新給太皇太後開了其他藥膳。
人參、鹿茸、海參這些旁的太醫不敢輕易用的,都一一被用上了。
太皇太後的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
但宮裡頭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後不是好轉,是靠各種藥吊著命。
十一月末尾。
章佳貴人生了個格格的那天,康熙率軍班師回朝。
今年冬天來得早,鵝毛似的雪花迎面飄來,馬車、盔甲、樹枝上到處都是雪。
胤福裹緊了身上的披風,手裡揣著個手爐。
他盯著面前的銅盆。
銅盆裡烤著兩個地瓜和些許板慄。
地瓜的香味漸漸飄出。
多寶聞著香味,估摸著差不多了,拿銀筷子捅了下,那地瓜烤得熟爛,一捅下去,紅瓤就露了出來。
“熟了,阿哥能吃了!”多寶激動地說道。
他們忙著趕路,兩天都沒休息,一路上全靠著吃幹糧,那幹糧硬邦邦,大冬天吃又冷又硬。
今兒個得虧是多寶機靈,拿錢託侍衛們買了幾個地瓜來。
這會子才能吃上熱乎的。
多寶忙把兩個地瓜挑出來,他燙的龇牙咧嘴,卻不舍得松手。
胤福忙拿出帕子把地瓜包裹住接過來,多寶的雙手這才沒被燙出好歹來。
“多寶,你拿一個去給我四哥送過去。”胤福挑了一個最大的地瓜,對多寶說道。
“阿哥,咱們也就兩個地瓜啊!”
多寶不敢置信。
這好不容易有一口熱乎東西,怎麼就一下分了一半出去。
“別說小氣話,就一個地瓜罷了,我這幾天腳受傷,四哥哪天沒過來陪我說話。”
胤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