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便是之前林夢秋所說過的女詞人,她尤為喜歡先生的字與詞,隻是沒想到蘇禾也喜歡。
“我隻是豔羨傾慕柳先生,灑脫卻是算不上,反倒是世子妃比我更適合,隻是……”
蘇禾說了一半,卻又露出了些許遲疑,不知該不該繼續說。
“蘇姐姐可是有什麼想說的?你我今日有緣乃是知己,有話不必避諱。”
“這本該是世子妃的私事,隻是奴婢瞧見了,便鬥膽的說兩句,不知世子妃可是與世子在置氣?”
第73章 哄人
“奴婢託大, 算是比世子妃年長幾歲,瞧見過的事情也要多些,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與世子妃說。”
林夢秋是真心實意的敬佩蘇禾, 雖然她已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卻不如蘇禾淡然堅強,聞言輕聲的點頭, “蘇姐姐隻管說。”
蘇禾笑的溫和,“奴婢也算是和世子一道長大的,他自小就比旁人要優秀, 不管做什麼事樣樣都能獨佔鰲頭,不管有多少人在, 他永遠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林夢秋的小毛病又犯了,每到緊張心亂的時候, 她的手指就會不安的揪著東西。
這會也是如此, 一聽到提起沈徹, 長睫便低垂著,手指無措的揪著衣袖。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見過那樣耀眼的沈徹,且滿心滿眼的裝著他,他是救她性命予她新生的人。
隻是喜歡和得到是不同的,她可以滿腔熱血的愛他永不變, 卻沒辦法守住自己這顆受傷的心。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受傷之後才性情大變的, 可實際上他從小就固執不好親近, 表面看著和氣在笑, 可內心卻是拒人千裡,唯有太子能與他說上話,這或許也與南陽王府有關。”
林夢秋有些詫異的抬了頭, 固執不好親近嗎?她明明記得,初次見到他時,是個如烈陽般炙熱的張揚少年,紅衣白馬讓人永世難忘。
他還會笨拙卻又溫柔的為她拭去臉上的血與淚,他這樣的人,會拒人千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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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聽到後面半句,林夢秋才記起來,沈徹三歲失恃,南陽王又公務繁忙,沒有多少時間在家,他從小都是跟著老太妃長大的,而家裡還有個記恨他的二弟,一個心思叵測的陳氏。
記起這個,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當年,沈徹救她後勸她的那句話:“人死不能復生,你該替她們更好的活著。”
或許他的戒防不是他生性冷漠,也不是戰場上得來的,而是自小品過生死離別後感悟出來的。
“從小到大,他都不會開口說想要什麼,隻會去爭取,讀書讀得好騎馬拉弓拔頭籌,便能得到陛下皇後的嘉賞,他從不會讓自己輸。”
林夢秋揪著衣袖的手更緊了,咬著下唇口中有幾分的苦澀,所有人也包括她在內,都隻能看見他的光鮮,卻無人知曉他所掩蓋著的倔強與不服輸。
“奴婢隻見過世子在兩個人的面前能夠放松自在,一個是太子,另一個便是您了。奴婢也不知兩位主子發生了什麼事,因何而生了嫌隙,隻敢鬥膽的說兩句。”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意我。”林夢秋眼中滿是彷徨。
本來她以為兩人已經水到渠成心意相通,可那日的真相暴露,使得她又不確信起來,跌落山崖後,沈徹是否還在疑她,對她到底有沒有男女之情,對她的是感動還是喜歡。
林夢秋對沈徹的心從未改變過,她依舊奉他如神,願意為他做一切事,卻不敢輕易的再愛他。
她怕換來的是另一場夢。
“人的眼睛和神態是不會騙人的,世子隻有見到您時,眼裡才會出現溫柔,想必世子妃自己也能感覺的到,有時候看見和聽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還是應當用心去感受。”
蘇禾已經說了許多逾越的話了,若非看他們兩個有情人因為誤會而彼此折磨,她又確實與林夢秋投緣,也不會以下犯上的開這個口。
最後為她斟上茶時,蘇禾自嘲的低聲笑道:“方才世子妃勸奴婢莫要拘泥於身份地位,而世子妃如今已與世子佳偶天成,早無這些身外事的約束,更該珍惜才是。”
說完將茶盞放下,留她一個人想清楚。
她不是局中人,說的再多也沒有用,感情的事,還是需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林夢秋捧著還在冒熱氣的茶盞,雙眼在氤氲的白氣後迷離的睜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門邊出現了那個人。
沈徹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控制著輪椅,緩慢的朝她過來。
林夢秋失神的看著他手中的食盒,憶起了曾經打翻的那個食盒和米粥,目光閃躲著撇開了。
沈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移開目光的小動作,面色有些發僵。
之前不管他如何的傷到林夢秋,她都會很快的自愈,根本沒等到他哄,便又是亮晶晶著眼看著他,他從沒想過,會有一日她的眼裡沒他。
他這輩子都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認過錯,更不必說是哄人了。
但隻要想到林夢秋這兩個月來對他的拘謹與冷淡,他的心中就有團火在燒,比起她來,他的驕傲堅持倒也不算什麼了。
雖然心中是這麼想的,可沈徹也是頭次哄人,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見林夢秋坐著不說話,便清了清嗓子冷硬的開口道:“你與蘇禾好似很投緣,遠遠就聽你們聊得很高興?”
明明隔著一個殿門之遠,而且他耳邊還要聽著沈景安說話,卻眼睛不眨的注意著她的動向,仿佛還能聽到她們在說話似的。
就連沈徹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話語間帶著股酸勁和委屈。似乎在低聲的控訴,她與別人聊的如此暢快,卻總是對他愛答不理。
林夢秋呆坐著沒動,腦子裡還在想方才蘇禾的話,有些亂糟糟的,一時聽到他說話,也不知怎麼就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卻忘了自己手裡還捧著碗熱茶,正值夏末秋初,殿內還處處供著冰,茶盞的熱茶放了一小會,依舊是冒著騰騰熱氣。
隨著林夢秋的動作,茶水就傾斜著灑出,眼見就要潑在她的身上,林夢秋後知後覺的瞪著眼睛忘了要躲,等待著疼痛的來臨。
可沒想到的是,有人比她的動作要快,在茶水潑灑在她身上之前,以手臂生生擋住了那發燙的茶水。
待林夢秋低頭去看時,沈徹的半邊衣襟早已湿透,甚至還在冒著熱氣。
她趕緊丟掉了手裡空了的茶盞,無措的去掀他被打湿了的衣袖,便見他的手臂被熱水所及之處,皆是通紅一片。
“你是不是瘋了,你的手是不要了嗎?”
他上次手掌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些,雖然林夢秋一直沒去問傷是怎麼來的,但潛意識的覺得可能與她有關,如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看得她眉頭直皺,也忘了還在與他置氣。
沈徹卻不覺得燙或是疼,反而還有心情在笑,林夢秋這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責罵與關切,恰恰說明她是關心他的,不僅是對恩人的那種感激,還帶著情感在裡面。
這讓他即便受傷也甘之如飴,他算是知道沈景安這日日裝病是為了什麼了。
“你怎麼還笑的出來啊。”
“別擔心,不疼。”
“我才不擔心,疼死你最好。”
林夢秋見他在笑,氣得恨不得直跺腳,但宮女送來了冷水和冰,她又忍不住的親自動手為他冷敷。
等他那整片的紅腫消下去後,她提著的心才放下。
正要抬頭說道他兩句,可沒想到一抬頭就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眸,烏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她的樣子,認真又溫柔。
看得她,連想要說的話都瞬間給忘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的移開了眼,就看到了他另一隻手上提著的食盒,是了,他方才明明可以用手裡的東西將茶水擋去的,完全不必用手。
不過是個食盒,他為何要如此寶貝的護著。
感覺到了林夢秋的視線,沈徹就把手裡的食盒舉到了她的眼前,“我記得你很喜歡。”
喜歡什麼?
林夢秋茫然的接過食盒,打開以後,就看到裡面擺著兩碟精致的白糖糕和荷花酥。
上次她是說過喜歡吃,但那也是順著太子的話說了一句,可沒想到他記住了。
而且這次,他沒有將食盒打翻。
林夢秋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以及完整的糕點,不知怎麼的,竟然眼睛有些發酸。
她是喜歡白糖糕,可她更在意的是他有沒有受傷,以及這背後的心意。
沈徹見她沒有說話,眼眶還有些發紅,一時又有些疑惑,難道是他記錯了,她並不喜歡嗎?不禁眼裡閃過些懊惱。
但好在,就在他不安之時,林夢秋低著腦袋抱著食盒,啞著嗓子低低的說了聲:“喜歡的。”
像是要證明她沒有說謊,還撿了一塊白糖糕塞進了嘴裡。
又甜又軟,是她上次嘗過的味道。
沈徹根本沒去管發紅的手臂,嘴角不受控的微微勾了勾,雖然林夢秋還沒徹底消氣,但也算是有了松動,這便是個好的開始。
太醫處理了沈徹手臂上的燙傷,敷上了藥膏,才起身帶著林夢秋回府。
一路上,兩人依舊是沒怎麼說話,可他卻覺得好似哪裡不一樣了,至少她眼裡的疏遠和戒備少了許多。
期間兩人坐在馬車上,也是心猿意馬的想著心事,好幾回沈徹想要開口都止住了,直到馬車行至鬧市街巷時,突然急停了下來。
林夢秋心裡掛著事,一時沒坐穩,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傾,重重的摔在了沈徹的身上。
倒不是疼,隻是一下被摔懵了,兩人有多久沒有靠的如此近過了?
林夢秋在被他環抱住時,甚至覺得渾身都有些顫慄,兩人同時一怔,她即便嘴硬的說著不喜歡,可她的身體和內心都在誠實的想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今日的沈徹格外的體貼和溫柔,她掙扎著坐起時,手掌不慎間碰到了他的腳。
林夢秋能明顯的感覺到他渾身一僵,她以為沈徹又要發怒了,畢竟這是他的禁區和底線,上次她碰到時險些還喪了命,即便之前兩人歡/好時,也都是避開的。
便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可沒想到,沈徹卻像是沒看見一般,隻是動作輕柔的將她扶好,低沉著問她:“有沒有撞疼?”
林夢秋頓了頓,連忙的搖了搖頭,“不疼。”